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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结交个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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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走了数十天才走到镇上,疏禾是闻到鱼味就想吐,看见浆果就反胃,身上也脏兮兮的。
她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看到除了癞蛤蟆以外,这么多活的,会吵会叫的,激动地想哭。
喃喃自语道:“好多人,好多人啊。”
疏禾像只归队的野狼,看见同类止不住的嚎叫。
路上的人看见疏禾反常的行为,吓得都绕着走,疏禾也不在意,她们眼里的嫌弃,对疏禾来说也是美好的,这都是活人的味道。
疏禾傻笑着走在人群中,为了能勉强活一段时间,疏禾将头上的玉簪换成了树枝,银做的冠也换成了布条,她紧紧捏着换下来的冠,眼神坚定。
“老板,给我换点现银。”疏禾将冠放在当铺台上,满脸笑意。
当铺老板接过冠,斜着眼上下打量着疏禾。
指腹摩挲着冠上的鸽子红,思索着问:“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的,这东西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胡说什么?”疏禾收起了笑,想把自己的冠抢回来。
老板微微侧身,躲过了疏禾,“姑娘,偷东西可是要下牢狱的,赃物我们可收不了。”
“来人啊,通知县老爷一声,这有个小毛贼。”
当铺老板话刚说完,就有一群拿着棍子的活计从里屋出来,一个个目露凶光,老板站在柜台后,看着打手出来,呵呵笑着。
“还给我!”
疏禾伸手拿冠,旁边的棍子重重地落了下来,虽然疏禾侧身躲过,没有被棍子打中,但她看着这人奸笑的样子,不由地怒气翻升。
疏禾压着眉头,喘着粗气:“要么还给我,要么给我银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好好说话。”
当铺老板看了眼疏禾,和自己的活计相视一笑,“姑娘,我也好言相劝一句,你要是把剩下的赃物交出来,这事我还能和县老爷求求情,不然……那可不好说了。”
疏禾看着当铺老板的嚣张的样子,气的一脚将当铺台子给踢翻了,抓着当铺老板的衣领就是两拳,把当铺老板打的鼻血直流。
活计看见老板挨打,一个个抄着家伙冲着疏禾打去,疏禾只微微后退翻过身,一个飞踢就踹倒一片。
反手将剑抽出,冷着脸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活计,剑的寒光打在疏禾脸上,疏禾起了杀心。
“女贼!你可知当今县太爷就是我的亲姐夫!你好大的胆子,敢掀了本大爷的摊子!”
老板话还没说完,疏禾的剑就已经将他的冠削了下来,剑贴着头皮划过,冷意吓得老板一下认了怂,跪在地上双手把冠奉上。
疏禾拿起来冠,拽着老板衣服恶狠狠警告道:“你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一天打最少你三次。”
“不敢……不敢……”
疏禾松开了老板,转身走出去,老板看到疏禾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活计扶着老板,心有余悸地说:“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这么有劲。”
“快,和我姐夫说这事,把她抓进去!”老板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秃了一块的头,老板瞬间起了冷汗,一把拽住要出门的活计说:“不,你别去了。”
“我要亲自去!”
疏禾离了当铺就像蔫了的花,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街上烟火气十足,吆喝声不断。
疏禾闻着包子的香气,站定在一个小摊面前,踌躇许久才问倒:“我能吃你一个包子吗?我不白吃你的,我过会抓条鱼给你。”
“去去去,穷叫花子别挡在这,吃不起别吃。”
“你才叫花子,你说什么呢你?”
“有手有脚,浆洗做女工哪个不能做,小姑娘家家的,学人家吃白食。”
疏禾本来还想理论两句,但看着小贩子一边说一边还在揉着自己面团,瘦薄的身子使着力,一时被说的面红耳热,不再争论。
疏禾遇到的事,根本不是她出发前所预料的,她的傲气,理想,好像一下就碎了。
她本来想,遇到一群帮派,里面有几个高手,就算是打不过,却能让对方生出几分对自己敬意,互作知己,在江湖也能留下自己的名。
但现在,自己不是被当做女贼就是叫花子。
“什么江湖,什么大侠,都是骗人的。”
疏禾认命地挨家挨户地问需不需要帮工,找了一天,一个浆洗衣服的大娘看她可怜,让她来和自己一起洗衣服,疏禾才吃上了半个冷了的窝窝头。
大娘姓钱,和疏禾说洗五件衣服是一文钱,疏禾暂时无处可去,就打算留下来赚些钱再继续走。
疏禾洗了一晚上的衣服,怀里才三文钱。夜色朦胧,疏禾躺在草垛上,手被冻得通红,拿着硬的和石头一样的窝窝头啃着。
她有些迷茫地想,这样的日子,钱大娘居然能过二十三年。
之后几天都是刚擦亮,疏禾就去河边洗衣服了,到晚上月亮西沉,才收了东西回去。
浆洗衣服累的疏禾腰痛头痛,神志不清,一天才最多赚十文钱。
想到自己从前随随便便打碎的碗都要二两银子了,她感慨起师父的伟大,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师父是很有钱的。
疏禾将师父给她的玉簪拿出来,看着玉簪在月光下泛起柔和温润的光,想了想还是收在了怀里。
这一夜疏禾睡得很踏实,她想,只要找到玄黄剑谱,自己就马上回去,就再也不从恒山上下来了。
“疏禾啊,你天天背着你那把剑,不累吗,放下歇歇呗。”
孙二娘锤着衣服,笑着问程疏禾。
疏禾撇撇嘴,袖子挽得的极高,说:“这就是二娘不懂了,侠客的剑是不能离身的。”
浆洗的大娘们,整日待在一起,没事就唠唠家常,看疏禾就像自己家小孩,总爱逗她两句,看疏禾神神叨叨的,都忍不住笑她。
“哎呀疏禾,又不能当饭吃,抱着当个宝贝干什么呢。”
“李姑姑,这话就不对,这可是玄青剑,天下第一的玄青剑!不仅是宝贝,还是要紧的宝贝呢。”
疏禾说完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了,这里都是一些做苦力的大娘,根本没人懂她的侠客梦。
“哦?姑娘背上这把剑,是程翼大侠的佩剑?”
突兀的男声从身后响起,疏禾回头,看见一个身着素衣的书生,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笑的虽浅,眼睛却弯弯的,口气像是在打趣,又像是在逗小孩子。
疏禾看着眼前的人,站起身迟疑地点点头,书生看见疏禾点头,收回了笑意思索着。
周围几个大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在下是赶考归家的书生,姓李名佑安字长平。”
李长平向疏禾作揖行礼,疏禾生涩地学着他回了个礼,“我叫程疏禾,师从程翼。”
李长平看着疏禾行的礼,笑意比之前更浓,“姑娘既然是程大侠的亲传,为何在此处浆洗衣服?”
“我……我。”疏禾听着对方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情况,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钱大娘刚送了衣服回来看见,笑着和其他姐妹打趣,自然地站在两人之间。
“公子可是认识我们家疏禾?”
钱大娘陪着笑脸,客气地问李长平,却将两个人距离拉开,把疏禾护在身后。
李长平把钱大娘的行为看在眼里,行礼向钱大娘解释道:“这位姑娘的师父,是小生好友父亲的至交,看她在此浆洗衣服,看看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
钱大娘听了回答,仍旧警惕,回头问疏禾是不是和李长平认识,疏禾头摇的和拨浪鼓似得。
“你也看见了,她并不认识你,可能公子认错了也不一定。”
李长平又端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小生确实和程姑娘从前从没有见过,只是听她说起玄青剑,不忍程大侠的弟子流落至此,才多问几句。”
“你想干什么?”
钱大娘声音里带了些怒意,李长平听了还是一张笑着的脸,“程大侠为人高风亮节,名下只有一个弟子,若这位姑娘真的是,虽然不知道她这次出山门是为什么,但小生愿助她一臂之力。”
疏禾看着面前又一个说认识自己师父的人,想起上一个说认识自己师父的人,不自主地后退两步,有所排斥。
“就是她,就是那个小孽畜。”
当铺的掌柜头裹得严严实实,带着一群捕快,浩浩荡荡地朝着疏禾走来。
疏禾马上反应过来,冷着脸拔出剑迎上去。
周围几个浆洗的大娘,虽说天天看着那把剑在疏禾背上,但这是第一次见到疏禾将剑拔出来,都吓得缩在一起。
李长平见到剑,心中已了然,拦住了疏禾,劝道:“别冲动。”
说罢向掌柜的走去,收起笑脸,“各位要找程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哪里来的小白脸?现在滚开,还能饶你不死,再多啰嗦,把你一起抓进去。”掌柜的缩在后面,声音倒是大。
钱大娘看这情况也有点着急,这个恶霸仗着和衙门是亲戚,为非作歹许久。
疏禾招惹了当铺掌柜,钱大娘有心帮疏禾,此刻却也不敢再开口。
“这位先生,不是朝廷官员,居然这么理直气壮指使衙门的人。”李长平挡在疏禾面前,语气多了几分距离。
“把这个小白脸和这个小孽畜一起抓起来,快!”
当铺掌柜刚上前两步,程疏禾拿着剑一个转身就飞到了当铺掌柜的身后,一巴掌打掉了掌柜头上的布,漏出个秃瓢。
围观的人看到他的秃瓢都笑起来。
办差事的捕快看见疏禾的身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起了架子防守着疏禾。
“我说过,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疏禾用剑身啪啪抽着掌柜的脸,每一下都用寸劲,打的稳准狠,剑鸣和着抽打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欢呼鼓掌。
“程姑娘!”
李长平缓过神喊住了程疏禾,疏禾看着已经肿成猪头的掌柜,没有继续动手。
长平冷声对为首的捕快说:“恐怕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在下是今年进春闱的考生,各位是奉命办事,我们愿意配合。”
为首的捕快见事有人愿意担着,默契的让开了道,李长平上前压低声音对程疏禾说:“此奸贼让姑娘受委屈了,但姑娘不借此洗清冤屈,怕是以后难以办事多有阻碍。来往城门之间多有不便。”
“我管他呢,几个三脚猫还能拦住我不成?”
程疏禾说着,又给了掌柜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吓得掌柜一哆嗦,眼泪哗哗地掉。
“姑娘难道不委屈吗?”
李长平一句话说的程疏禾怒气全部消解,低着头看着自己搓衣服通红的手,沉思片刻,疏禾将剑收了起来,跟在了李长平身后。
去衙门的一路上,疏禾都没有说话,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鞋面,那种惆怅在心腹堵着,难以消解。
疏禾不知道这次去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下场,会不会真的被关个几年。
到时候师父会知道吗?会不会怪她又闯祸了。
李长平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说:“大概是那个掌柜的,看你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言语天真,便仗势欺人。
没想到吃了瘪才求到自己背后的人那,你不要太担心,到时候公道自有断定,只是程姑娘不要再动手了。”
疏禾听到李长平将事情七七八八都说对了,心里多了几份对他的信任,抬起头看向他,李长平看着她眼里的清澈,笑着又补充一句:“尤其是在官差面前。”
程疏禾觉得话有理,就点点头,瞪了一眼还在嚎啕大哭的掌柜,见对方吓得安静了,眉头才舒展一些。
“大胆,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衙门里县太爷坐的板正,一个眼神身边的人就要下棍子。
李长平拿出牙牌,笑着递给衙役,“在下是今年参加了春闱考生,见官可以不跪。”
“哦,如此说来,堂下便是李举人喽。”县太爷看了眼牙牌,示意手下人归还,清了清嗓说:“那这个又为何不跪,是皇亲国戚还是天子门生?”
程疏禾反手握上剑柄,她刚想张嘴就被李长平拦下。
李长平笑着说:“她的身份,大人还是不要问了吧,免得说出来,对有些人的影响不好。”
“大胆!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她能是什么身份,给本官跪下!”知县的惊堂木重重落下,李长平面色仍不改,将疏禾挡在身后。
“大人可知武当弟子,多与……”李长平故意停顿一下,继续说:“这位程姑娘可是武当的,她是没什么,她师父可就另说。”
知县听到武当两字,脸色变了又变,很快镇定下来,将李长平请到后堂。
掌柜的想说些什么,被知县剜了一眼就安静了。
程疏禾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站在堂下,看见李长平跟着县衙进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眼睛紧紧盯着李长平,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李长平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走进了后堂,一时之间,县衙只剩程疏禾和掌柜的是个熟识了。
程疏禾忍不住朝掌柜的方向看去,看见她窝窝囊囊地缩在那,眼睛左右乱瞟。
一时怒火又起,骂道:“你这个无赖,明明是你想昧了我的发冠,你还在这倒打一耙,本大侠怎么老遇到你这种无赖。”
程疏禾说着说着,就朝着掌柜的方向逼近,掌柜吓的嗷一声叫出来,不管不顾地要冲到后堂。
县衙的人急忙拦着掌柜,县丞也赶紧下来劝疏禾:“姑娘,姑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在这衙门里,万万不可动手了。”
“我就是气不过,你说他怎么那么无赖,我哪里有问题,我只是想换点钱吃饭,他究竟为什么这么不肯放过我,还要报官抓我。”
疏禾越说越气,眼眶都红了。
她想起自己的20两银子,想起一顿又一顿的烤鱼,想起自己搓的那些衣服,强忍眼泪伸手又要打。
县丞花白的胡子,颤颤巍巍地拦在前面,好声好气地说:“小姑奶奶,您是受委屈了,可您不是还没被怎么着呢吗,你要是真动手了,到时候因为这个挨了板子,不就更难说了吗?”
“吵什么吵,本官才离开多久。”
知县与李长平前后脚出来后,知县脸上多了一丝慌张,正了正衣服,坐回堂上。
瞥了眼身侧的李长平踌躇片刻,才犹豫地开口:“刚刚本官也从李举人这里了解了事情的真实情况。
既然是一场意外,本官就宣布此事就到此结束,任何人不得再多说一句,退堂!”
“姐夫……”
“住嘴!”
知县打断了掌柜要说的话,转脸安抚疏禾:“程姑娘打也打了,也是出过气了,就饶他一命吧,就当是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也卖本官一个面子。”
程疏禾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在李长平的提醒下点点头。
李长平冷着脸行礼拜别:“那大人若是没别的事,小生就与程姑娘先告辞了。”
程疏禾和李长平踏出县衙,掌柜捂着脸哭着抓着知县的袖子:“姐夫我可是你带大的,您怎么能让人这样欺负我,姐姐就我一个弟弟,她还在呢……”
“快住嘴吧。”知县挣脱开掌柜,气的脑门青筋暴起。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给我惹了多大祸,打你一顿就能把这尊大佛送走,你就谢天谢地吧,这段时间就老实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姐夫……”
掌柜的看知县如此生气,也不敢多说,知县摆摆手示意掌柜的走,看着掌柜的一瘸一拐背影,知县重重叹了口气。
县丞好奇地问:“这姑娘什么来头?是上头的?”
知县摇摇头,无奈地回答:“要是普通的官差那还好了,本官这个差点这个乌纱帽就戴到头了。这个小丫头的师父和六司的总督是至交,直属天子。况且就算不沾这个光,她师父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这么厉害?她师父难不成是程翼?”
知县听到县丞这么问,怒极反笑:“你还真说对了。”
县丞打趣地说到这个名字,听到知县认下来,额头上冒出冷汗。
嘴巴一张一合,手都开始发抖,“那小公子确实是惹了个大麻烦……大人……会不会?”
“哎……”知县摆摆手,示意县丞安心。“小丫头一个,不会计较到那步。
那个小孽障也没占到她便宜,李公子也答应我,会好好安慰程姑娘。”
听到这知县才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起身看着自己的县衙。
半晌忍不住感慨:“没想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居然有天还能和程翼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