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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狗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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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漪白很怕盛柯要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个劲地往前拱,他走着走着,就那么不巧和他最讨厌的人迎头撞上。
祁蓝今天穿得很潮,头发挑染过,牛仔外套上装饰着流苏,脖子上的链条闪得要命。
“你急匆匆地上哪儿去啊?”死对头故意朝他挤眉弄眼道,“我可听说了,小巨导堂堂一个电影导演,都亲手操刀给你拍写真照了,你这面子够大的啊谢老师。诶这你的狗?我没记错的话是你那小白脸前男友送的?你干脆把他名字纹身上得了。”
祁蓝说着手就伸了上来,谢漪白背过身去,护着小饼干不给他摸。
“你别小家子气。”祁蓝又转到他正面,非要和他对话道,“你谢老师马上就要一步登天飞升电影咖了,往后跟我们这些网剧演员那是云泥之别,我承认,我之前是对你怀恨在心,但我一想……那小巨导能是一般人高攀得起的吗?我刚瞧着他那人,不是特别好相处啊,你为了巴结这座靠山,想必也付出了不少,挺辛苦的吧?”
讽刺他卖身求荣、做小伏低!谢漪白气得抓狂,真希望自己养的是大型犬,放狗咬死这个贱人。
“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别来触我霉头。”他没中祁蓝的激将法,处变不惊地说。
“触你霉头?你看你这人,好坏不分,我明明是在羡慕你啊。”祁蓝意味深长道,接着窥探隐私似的,悄声问他,“对了,我还真想采访你一下,你这一路睡过来的男人里,谁最大啊?”
谢漪白这回真给他气笑了,原来人真的可以如此卑劣下流。
他妈妈把他教得太好了,他的家教不允许他和这种人争得面红耳赤,于是他没应声,瞥开眼光,却看到正在走近的盛柯。
盛柯咬着一根白色的细棍——不是烟,是棒棒糖,他比邹延更像这家主人的弟弟,放任自己不修边幅,散漫无拘地穿过人群,目光没有正视前方,而是盯着地上;好似这全场的绮罗满目、环佩叮当,都入不了他的眼。
谢漪白站在原地不动,他倒要看看祁蓝的还有多少诨话没讲。
不过他看得见的人物,祁蓝也看得见,对方瞧他闭嘴不言语,又调笑他:“靠山来了,要装乖了?你在微信上不是挺能骂的吗?”
谢漪白胸闷得慌,仿佛有人把他的心脏偷换成了一颗浮肿腐烂的苹果,它流出的果汁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不是不能回嘴,但他的心已经不是他的心了,它是颗无助的、酸涩的苹果,在他体内叫嚣着:救救我,救救我。
盛柯来到他身边,始终没抬起的视线落在他的脚下,说:“你鞋带散了。”
然后这个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傲慢得不可一世的天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下身,膝盖一高一低,埋头帮他系紧有些松散的鞋带。
他们周围不止有高熙甯的客人,也有邹延请来的朋友,大家都怀揣着一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玲珑心,这一瞬间无数的注目停滞在他脸上,很多人都忘记了下一句要说什么,周遭静得鸦雀无声,在盛柯重新站直身,谈笑声才回到场内。
“好了,”盛柯揽住他的肩,“走吧,该吃饭了。”
谢漪白一言不发地被带着走远,他垂头看自己的鞋,白净的鞋面上被踩了几枚狗脚印,像灰扑扑的五瓣梅花,他问:“另一边你为什么不给我系?”
盛柯遂再次蹲下,拆开他另一边的鞋带,又给他系上一遍。
这次两边一样紧了,谢漪白胸腔内的烂苹果恢复成正常跳动的心脏,如同焕发新生,使得他心情分外雀跃。
——为什么要在意祁蓝心里怎么想、嘴上说什么呢?
“他一定是嫉妒我。”谢漪白心有余悸地说,“搞不好他就是在设计害我,如果我刚才和他互呛,万一再动起手来,肯定会被人偷录下来,剪辑成断章取义的视频或音频,再投放到网上,变成板上钉钉的黑料!”末了他不忘夸奖自己:“我没上当,我太聪明了!”
盛柯:“谁?”
“刚刚那个顶流啊!你绝对认识他。”
“没听说过。”
谢漪白把狗放在地上,冲着盛柯摊开手,“你吃的什么?我也要吃。”
盛柯嘴里的糖快化完了,从兜里掏出那支绿色的小狗给他。
“这颜色好丑,绿呼呼的……”谢漪白嫌弃地接过,不忍撕开放进嘴里。
盛柯打量他没有再生气,明白了他比较吃卑躬屈膝这一套。
有点名誉在身的人或多或少都比较在意面子,而他偏生是个例外,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若论价值,不如换谢漪白笑一笑来得实在,他问:“待会儿吃饭,要我喂你吗?”
“那成什么了?我又不是巨婴!”谢漪白没买他的账,不过面上的喜色一直延续到午饭时。
——他在开心什么呢?是哪个环节值得他开心?系鞋带?这个举动和喂饭的区别在哪儿?为什么有人系鞋带很开心,有人喂饭就不开心?
盛柯决定把这当作一个课题来研究。他也不是完全捉摸不清谢漪白的喜怒,但人是在时刻成长和变化的,他需要与时俱进了。
邹延忙得脚不沾地,到吃饭的点才来陪他们坐了半小时。
谢漪白饭前吃了好些甜点,正餐的饭量很节制,吃不下的肉全腾进空盘子里,放到地上喂给小饼干。
淋了酱料的肉和炖菜要先用清水滤一遍,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甚至比吃饭更享受,整张饭桌就像他的玩具厨房,毕竟只有邹延和盛柯和他坐一桌,影响这两个人的胃口不算缺德。
但他毕竟是个习惯性自我审视的人,边做狗饭,边问他们:“我这样不妨碍你们吃饭吧?”
邹延不留情面地说:“你这一盘,狗吃不完盛柯可以接着吃。”
这太好笑了,谢漪白半信半疑道:“是吗?他真的什么都吃?”
邹延:“他大部分时候的饮食标准,还不如你家狗。”
“我只是不挑食,”盛柯说,“营养均衡比味道重要。”
“那你会做饭吗?”谢漪白问,“听延哥说,你厨艺还不错?”
邹延彻底忍不住了,笑得厉害。
谢漪白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哼声道:“就知道你们都不安好心,只想捉弄我。”
“我厨艺真的不错。”盛柯邀请道,“你下次放假去我那里,我做给你尝尝。”
谢漪白:“不去,我怕你给我下毒。”
邹延吃好了,拿起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对他们宣布道:“今天晚上我再看一遍剧本,改得没问题的话,就给小白送过去,等把合同签完,这个项目就尘埃落定了。”
谢漪白默算了下时间,问:“几月份开机呢?”
“等你拍完这部剧就开机。”邹延怕他索要假期,铁面无私道,“档期没得商量,不单单是你的行程紧张,我们的行程也很紧张,无缝进组,你做好准备。”
“哦。”谢漪白不能叫苦,只好应下。他把一盘处理过的熟肉和蔬菜放在边上,留着喂狗。
“我下午得离开几小时,让盛柯陪你玩儿。”邹延离开座位,叫佣人拿了几只刺绣抱枕过来,叠在椅子上垫高;他抱起小饼干让它坐到抱枕上,再将那盘肉菜摆在它脸前。
小饼干是条知恩图报的好狗,开动前先用湿漉漉的鼻头顶了顶邹延的手心。
谢漪白叹为观止了,别说人心,邹延连狗心都能收买。
邹延摸摸狗头,对它的主人说:“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谢漪白耳旁凉飕飕的,道:“只要你们俩不使坏,就没人欺负得了我……”
邹延觉得他抱怨的语气很可爱,不过摸完狗不好再摸他,忍痛割爱地拿上手机和车钥匙走了。
圆桌边只剩下两人一狗,盛柯的联想能力丰富,问:“你说的那个顶流,真那么蠢?他认为用那种法子就能对付你了吗?”
“你在高估什么啊?考个表演系又用不着多高的文化分和艺术修养,这圈子里多的是胸无点墨、德行有亏的烂人。”谢漪白又牙尖嘴利起来,“就算才华横溢,也保不齐是王八蛋,除了拍戏,我一点也不想和他们多余打交道。”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不是为了拍戏,你也不想跟我和邹延打交道?”盛柯精确地抓住了他骂人的重点。
“想不想的,不也跟你们捆在一根绳上,脱不了身了吗?还不让我吐槽两句过过嘴瘾……”
“想不到我们俩在你心目中的评价这么低。”
“你现在才意识到这点,说明低得不冤。”
“那怎么样可以提高在你这里的评分?”盛柯报以好学不倦的态度提问。
谢漪白把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小饼干抱到自己腿上,给它擦嘴,说:“你自己想啊,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你还怎么进步?”
盛柯陷入了良久的沉思,眼睑低垂着,有如在破解一道世纪难题。
谢漪白见惯了他思维敏捷、一挥而就的自负样子,鲜少看到他如此深沉、审慎;后颈和手背上冒出一片鸡皮疙瘩——真怕他灵机一动又酝酿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邪恶心思。
“我就随口说说……你别当真。”谢漪白浑身发毛,希望他不要再想了,他的脑子出厂程序有大问题,结不出正常果实。
“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盛柯给自己下结论道。
“是啊是啊,你不适合谈情说爱,踏踏实实拍电影就好了。”谢漪白替他巩固着这份认知。
“可是……”盛柯内心矛盾不已,看向他的眼睛,质疑道,“拍这部电影,就是为了跟你谈恋爱。假如要我控制自己不喜欢你,我会枯竭的。”
这是个疯子,别惹他。
谢漪白已然放弃辩论层面的胜负,他摸出盛柯送他的绿色小狗棒棒糖,扒开糖纸,塞进对方嘴里,敷衍道:“没事,吃你的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