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破晓时》土特产七号

2、第 2 章

　　在初步认定面对的是女生后，东方曜辰再开口时，原本呼之欲出的 “毒液”，卡在了喉咙里，直接打了个弯儿：
　　“…… 你参加的是‘用镜头记录地球伤痕’的项目活动？”
　　“是。”

　　顾星野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很能穷讲究，他都用手挡住喷嚏了，本就没有喷到那人身上，那人倒是擦的彻底。现在还要明知故问，能进山里的，不都是参加“爱地球，爱自己”主办方项目活动的公司。他回答的很生硬。

　　东方曜辰收起手绢，自认为很刻意地把语气放柔和了许多：
　　“你连基本的防寒装备都没有，穿的鞋子也不专业，这样很危险。遥东传媒派你来的时候，难道没给你上完野外生存课，就把你送到这里直播了？”

　　东方曜辰大概是真没意识到，他清冷的声音与整个人高大笔挺的压迫气势，这样说话时，更像是领导训话。顾星野作为刚入职只有三个月的新人主播，最怕给公司惹麻烦，连忙心虚地挡住暴露公司标识的胸标，斜睨对面的男人一眼，一双桃花眼不正眼看人时，竟像能飘出了几朵小桃花。
　　他长睫毛垂落，掩饰住心虚与厌色：
　　“培训了，我会尽快拍，拍完就走！”
　　东方曜辰盯着顾星野的眼睛愣了半秒，两人都安静时，能听见暗河深处发出一阵低沉的声响。

　　顾星野警觉地立刻看向拍摄镜头，只见他直播屏幕里那些青穹蕨的晶莹叶片，就如同被无形的手拂过，含羞草般瑟缩地隐进岩壁深处。
　　顾星野脑子“嗡”了一声，他的KPI！

　　直播间里眼看着四位数的观看人数，很快就要变回三位数了。他忍饿挨冻地等了快十个小时，就指望这次直播翻身达标，可现在四位数的在线人数停留时间连十分钟都不到。

　　青穹蕨不应该这么快就消失的！
　　顾星野的视线落回面前男人的骷髅面巾上，有种怨气上头。话唠，说教，啰嗦，都怪这个人，把青穹蕨吵没了，害他都没拍好！
　　他泄气地摘下蘑菇帽，桃花眸气势汹汹地瞪着东方曜辰，被蘑菇帽子憋着热气的愠怒眼尾看上去像被人欺负过。
　　他向前一步，姿势动作有几分声讨的架势。
　　当那张精致得如同二次元人物的脸靠近时，东方曜辰闻到了仿菌丝纤维织物特有的劣质化纤味，下意识想避开，可颜控的人，还是被那张被突然放大的脸吸引住了视线 ——
　　破碎感与攻击性在雌雄莫辨的瓷白脸上完美融合，当顾星野偏头，对着他示威地呲出小虎牙时，东方曜辰脑子不受控的冒出几个字：绝色小野豹。

　　喉结滚了滚，东方曜辰对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没忍住笑出声：
　　“小蘑菇，别这么大火气，拍完就赶紧走吧。全球变暖已经让洞穴温度上升了 1.3摄氏度，你这样的非专业人士，就别再影响这里的生态环境了。
　　你要是想做科普，我可以告诉你，青穹蕨有净化环境的作用，单株年固碳量相当于 0.78 公顷的热带雨林。青穹蕨本身对研究对抗核辐射污染、修复受损基因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友情提醒你，青穹蕨的气味闻得久还会让人产生幻觉，你至少应该戴 3M 口罩。”

　　顾星野感觉他的气势完全没有震慑到对方，甚至对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在不满，又说教。语气里还有明显笑意，顾星野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真谢谢你，环保人士！”
　　“不用客气，这些是你在主办方发布的手册上应该学习到的。
　　迎着顾星野眼睛里再次飞向他的桃花，东方曜辰没忍住好奇：
　　“……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在这里直播不害怕么？”

　　“我是男的，我怕什么？！” 态度明显厌恶。
　　“不好意思。”

　　见东方曜辰生出愧疚，终于安静，顾星野野没心思再和这人斗气，他调整了一下胸前的运动相机，呼吸间能闻到苔藓的潮湿腥味。

　　此时，直播间人数已经掉到了 772 人，而且已经持续整整三分钟了，顾星野暗自焦急地咬了下后槽牙，必须赶紧找到别的东西来拍，才能挽回点人气。

　　四处张望的视线落在洞穴的岩壁上，在灯光的照射下，石壁上的植物就像给石壁添了一条条赭绿色的血管。

　　“家人们，你们看这石壁上的纹路，像不像涂了荧光涂料？” 顾星野伸出指尖，触碰上凹凸不平的岩面。
　　“别去碰！”

　　东方曜辰的呵止声裹挟着溶洞里的风声入耳，顾星野心里猛地一紧，回头诧异的看了男人一眼，再看向岩壁时，他突然就看到原本看似平静的石壁竟然活了过来——

　　那些原本沉睡的赭绿色纹路开始缓缓分泌出黏液，如同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蛇，正在蜕去陈旧的蛇皮，说不出的诡异。

　　惊觉下，顾星野往后退了两步，蘑菇靴底又大又滑，就在他踩空，差点掉进暗河的瞬间，东方曜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包。

　　“嘶啦” 一声，仿菌丝腰包带被扯断，东方曜辰的手掌卡在了少年腰际包里的手环上，两人一起踉跄着跌坐在钙华池边。

　　39.2度体温的警报猩红数字隔着纤薄的面料透出来，映在东方曜辰的夜视镜上，像是男人的眼睛着了暗火。

　　眨眼间，东方曜辰就闻到一缕异常甜腻的樱花香。神经线猝然绷紧，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这是青穹蕨毒素突破血脑屏障时，中毒者体表会渗出的特异性生物标记物体味。
　　东方曜辰蹙起眉，这意味着顾星野已经中毒！

　　对害得拉了自己一把的人摔倒，顾星野对对方厌烦之气收了收，生出些不好意思。他试图快点撑起身子起身，指尖却陷入东方曜辰冲锋衣下紧实的肌肉肌理，慌忙收手去整理腰包。
　　“抱歉。”
　　“没事。”
　　东方曜辰完全没在意，视线落在顾星野慌忙按灭的手环警报数据上：
　　“手环检测到你在发烧，你不应该继续呆在溶洞里……”

　　“我没事。我刚才看见岩壁上的植物在动，像是蟒蛇，现在又不动了。你看到了吗？”
　　“没看到。你看到植物在动，只能说明你因为不佩戴防护口罩，吸入了过量青穹蕨致幻气体，已经有了幻觉，应该尽快回营地。”

　　顾星野是在溶洞植物手册上看到过对于青穹蕨简介的，他记得简介上只提到青穹蕨气体含有毒素微量，他就没在意。来之前的所有心思都放在直播道具和直播噱头上，现在被这人提醒，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争辩，他眨眨眼，只觉得视觉正常了，他自己就应该是没事的。他僵硬的扭了下头：
　　“我没事，我要继续直播。”
　　“你有事！”

　　东方曜辰的声音微低朗冷肃，像领导发号施令。

　　这人又不真的是他的领导，真管不着他，他也犯不着听这人的话。顾星野不反驳，也不回应，面无表情的垂眸，视线之下是某种发光藓类在他们两人中散开，细碎的光点悬浮在他们之间。抬头时，有夜光蝶群在空中飞舞，拼成一个诡异的图案，很像是骷髅头的预警。

　　唯美，又透着诡谲。

　　他忽然在呼吸间尝到苔藓腥味中夹杂的一丝甜腻，那种味道很像是他幼时母亲喂他的樱花蜜 。他起身想离开这个爱说教的男人，可站起身却忍不住摇晃。当他意识到双腿发软时，东方曜辰身上雪松的气息已萦绕在他的鼻间。

　　夜光蝶群聚成的骷髅图案刹那间訇然炸裂，夜光蝶鳞粉在战术手电的冷光中折射出棱镜效应，将溶洞切割成万花筒般的色块牢笼。

　　顾星野的视野，突然间就像是被绮丽光晕切割得支离破碎。东方曜辰的轮廓，在他涣散的视野中，缓缓洇染成他儿时母亲温柔的面容。

　　转瞬之间，他整个人就不受控地猛地扑入东方曜辰怀中，鼻尖紧抵着冲锋衣的防水拉链，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与急切：
　　“妈妈…… 是你吗......”
　　妈妈？！
　　东方曜辰把人接了个满怀，身躯陡然间一僵，看来顾星野已经完全进入幻觉状态。少年滚烫的额头紧贴着他的颈动脉，炽热的体温，烫得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两下。
　　“蘑菇，你中的是青穹蕨神经毒素，不会丧失行动力，你先起来……”
　　“妈 ——”
　　“妈妈，我现在可火了，已经是很有名的大网红啦，直播间的粉丝都有好几百万呢！”
　　东方曜辰回想起少年直播间寥寥百人的数据，让他嘴角抽搐，有点想笑。

　　顾星野完全部不给东方曜辰说话的机会，炫耀的急切又兴奋，他拉着东方曜辰的手放在自己的后颈，暗示要得到母亲的安慰抚摸。少年脖颈滚烫的皮肤与侧颈处的脉搏在东方曜辰的掌心里突跳，那种感觉，莫名地像极了三年前，在亚马逊雨林邂逅的，困在捕兽夹里的美洲豹幼崽。
　　血液瞬间上头，东方曜辰手掌都跟着发烫，他快速收回手。

　　就怕顾星野胡言乱语，被直播播出去，他好心提醒：
　　“你先去把直播间关掉。”
　　“好的，妈妈。”
　　顾星野很听话，蹦起来站在镜头前还不忘记高声宣言：
　　“家人们，我是顾星野，我妈妈来找我了，我这就要下播喽。最后我再重申一次，请记住，人类绝不是地球的主宰者，只是地球的守护者！”

　　东方曜辰很欣赏顾星野让大家记住的这句话，刚赞许地鼓了两下掌，冷不丁就被顾星野扑了个满怀，差点没摔倒。下一秒，他就听见顾星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熊孩子撒娇的调调，音色软糯：

　　“妈，你把眼镜摘掉吧，戴着好丑。”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蹭，东方曜辰仿佛是怀里踹了一个又软又热乎的豹崽子，手感很好，但他坚持冷漠的提醒：
　　“顾星野你清醒点，我不是你妈！”

　　顾星野死赖在他怀里，笑的很甜：
　　“你是！”
　　“我——不——是！”
　　“哦。那行吧，你不是。”
　　顾星野顿了一瞬，点点头，温顺姿态的从东方曜辰怀里出来，抱着腿坐好。眼底因为见到母亲的兴奋和柔软褪去几分。
　　东方曜辰以为顾星野清醒些，消停了，过了好半天，他看见顾星野拉平嘴角道：
　　“我知道，其实你是不想要我……”
　　“……！”
　　这是什么逻辑？
　　东方曜辰神色不明地看了顾星野两眼，顾星野就把头埋进膝盖缝隙，小声嘀咕：
　　“妈……我明明很乖的……”
　　“……”

　　东方曜辰被这样的顾星野弄的有点不知所措，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尴尬安静的空气里，能听到溶洞深处传来钙质结晶碎裂的细响。声波在穹顶碰撞出诡异的次声共振，声音就像是千万支玉髓风铃在虚空中摇晃。

　　可这“窸窣咔嚓，嗡鸣幽颤”的声音里，又隐隐约约地像是藏着什么，让东方曜辰直觉发毛。他挺起上身，警惕地四处扫视，当他按下夜视镜增强键时，墨绿色视野里像是突然迸发出荧光……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