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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状元府 ...

  •   沈熠落榜而归,偏偏又住进了这状元府,可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得旧人哭,高中的贵人连曾经住过的客栈都蓬荜生辉,而落榜人的苦闷却无人问津。不仅无人问津,连个清净饭也吃不上,还得拼桌,不光拼桌,晚上还要拼铺。

      “沈熠啊,沈熠,你自诩满腹经纶宰辅之才,没想到竟名落孙山;名落孙山也道罢了,连个话也听不明白了吗?人家说你肚量大,你当人知己,当真是傻到家了!”

      想到这,已羞得满脸通红,他直了直身子,右手指着几个盘子认真地说:“小官人误会了,我吃饭只一碗白饭,一样小菜就可以了,点的烧鸡和豆腐主要是感谢你让桌于我。”

      青衣少年听完,敛住笑声,手握成拳放到唇边,用力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这人好生奇怪,这桌子椅子是店家的,他们要揽你这客,与我有甚关系?”

      “虽说是店家揽客,但若兄台不允,我也只能在别处将就,哪能吃得如此舒心?所以,还是要多谢小官人。”

      青衣少年听了微微点点头,撇了撇嘴,“既是谢礼,为何不由我来点?你怎知这几道菜我爱不爱吃?”

      “沈某不才,半月前来到此处歇宿,尝过这烧鸡豆腐的滋味,尚能入口。若小官人不喜欢,可自点,算我账上。”

      青衣少年看着沈熠一脸真诚,不像虚让的,便歪着头嘴角上扬,说了句:“点来点去,着实麻烦。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说完便扯下一只鸡腿递至嘴边大嚼起来。

      沈熠看他如此豪迈,心生欢喜,一个劲儿地让吃让喝。这青衣少年也是毫不客气,大快朵颐,吃得是油光满面,一盘烧鸡让他造了个八分,只剩下个鸡头鸡屁股,和一堆鸡骨头。等到最后一只鸡爪子下肚,他饮了一碗茶,把茶碗使劲墩在桌上,大呼:“烧鸡真好吃啊!”

      沈熠听他言语仍是少年心性,有好吃的好喝的就高兴起来。他这样喜怒都摆在脸上,一派赤诚,毫无城府,让人不得不喜欢,而且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大快朵颐,可爱至极,看的人不觉也打开了胃口。沈熠心情稍舒,就着一盘菜心把一碗白饭扒拉了一个干干净净。饭毕,跑堂的收拾了盘盏,提了茶壶来,续上茶水。二人经过刚才的一个小误会,彼此亲近了不少,又加上酒足饭饱后身子松快,精神也放松下来,正好吃茶聊天。

      这时,沈熠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少年: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容貌秀丽,身量娇小未张开,自有一股风流眼底藏,若不是两道峰眉凛然,不怒自威,活脱脱画中的娇小姐,顾盼生辉。然年纪虽小,总装老道,装又装不像,说话直来直去,行事随心所欲,不拘小节。料想应是小小年纪便江湖闯荡,老道显是怕被欺,少年心性终难移。

      那青衣少年一边跟沈熠聊着天,一边装作不经意地瞅瞅楼下的庄稼汉。虽说是聊天,其实主要是沈熠在说。自放榜后他便心内苦闷,一路上只有驴子为伴,道不尽的苦水闷在心里,郁郁寡欢,好不容易遇到个半生不熟的人,可以扯天扯地,不用顾忌,聊呗!反正此后大路朝天,一拍两散,谁还记得谁?于是他的嘴像开了闸的洪水,一道起来就没完没了。孔子曰完了孟子曰,孟子曰完了孙子曰,都曰完了该我曰,我曰完了你曰,你不曰吗,那我接着曰……从秦皇汉武到诗词歌赋,从汴京都会到寺庙观宇,从绘画到建筑,从音律到……苏绣?

      起初,青衣少年还给他搭个茬,说个“然后呢?”,“怎么回事儿?”,“接着说啊!”,“是吗?”,“不是吧!”,“你看看!”,“呦呵”,两人一唱一和的,说到兴处时不时爆出阵阵笑声,你以为是他俩乐?其实是别桌的宾客一边吃酒一边听他们说笑话,听到好玩处哄堂大笑。

      这边沈熠兴致越来越高,而青衣少年瞥了一眼楼下,神情越来越凝重,眉头拧成个疙瘩,左手有意无意地摸着剑鞘。沈熠哪里看的到这些,也不管对面接不接茬,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喷。忽然,耳边一阵清净,楼下黑衣宾客和庄稼汉先后没了踪影,青衣少年见状立马起身持剑,“沈兄,小弟还有要事,告辞!”说完飞奔下楼。

      沈熠正说得兴起,一睁眼,对面只剩下孤单单的椅背。正自怅惘,哪料隔壁桌的两个年画娃娃似的孩子探着头问:“后来呢?”

      沈熠立马换上一副笑容,向那两个孩子道:“后来大妖怪就把两个小孩儿抓走了!”然后做出个妖怪抓人的模样,引得二楼宾客又是大笑一场。

      沈熠跟着大家笑了一回,脑子里回现出刚才青衣少年离去时的话,“沈兄”,我何时跟他说过我姓沈?沈熠把自己前后说过的话捋了一遍,并没透露半点身世……这,这可真神了!沈熠附身去拿书箧,一眼瞥见了书箧上的木牌,“哦,原来是你啊!”料想是吃饭时,被他看到木牌上的字了。不对啊,书箧一直放在桌子底下,也不见他往底下看过……

      夜已渐深了,沈熠带着一脑袋问号,回到通铺房间。灯火通明,一进房间,十几双眼睛带着杀气向他扫射过来,他顿时觉得浑身寒毛倒立,冷汗涔涔,脚像钉在了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房间里只有一个木桌,一个铺。桌旁,铺上坐了十来个绑着护腕绷腿的黑衣人,有几个在擦刀,几个磨飞镖,还有几个在整理手腕粗细的麻绳。年长的一个坐在桌边,正对着门口,像是头领,头上裹着黑色方巾,方口大脸,目露凶光,一道刀疤从左眼延伸到右脸,把整张脸劈成两半,甚是可怖。沈熠与他四目相对,后背一阵阵发凉,忍不住退后几步。那首领将沈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冷笑一声,端起茶杯送至口边,不予理睬。其余人见首领如此,也都收起敌意,各自整理衣衫,准备安置。

      沈熠长舒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向里走去。满铺的衣衫被褥,自己要睡在哪里?他有心想问问别人,可左右没有一个人看他,找不到一个可以搭话的汉子。或者,随便找个人直接问,可气氛太过死寂,他张了张嘴愣是没出声,实在无法了,他给自己壮了壮气,闭着眼睛,哼哼道:“我……睡哪里?”黑衣首领瞥了他一眼,一抬手指向墙边。沈熠向里望了望,感激地赶紧做了个揖,装作从容不迫,慢慢地踱了过去,忍着发抖的手收拾好被褥,心里叫苦不迭:今晚可怎么睡?

      “天色不早,早些睡吧!”黑衣人喝完最后一口茶,将茶杯搁在桌上,向众人道。

      其余黑衣人听闻,爬上床很快躺下,沈熠也迫于威严,也慌慌张张的解衣躺在靠墙的铺上。只见黑衣人头领不慌不忙的脱下鞋袜,衣衫,躺在唯一一张单人木床上,一抬手也没看清楚他扔了个什么东西,油灯就熄灭了。沈熠惊叹连连,好功夫!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没半盏茶时间,鼾声四起,刺鼻的脚臭味夹杂着汗臭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沈熠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隔绝外面污浊的空气和超分贝的噪音,一会儿憋不住了,把头伸出被窝外换气,一阵酸臭味入口,不住地呕了起来。如此反复了几次,沈熠已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迷迷糊糊竟然睡过去了。

      睡梦中沈熠不知身在何处,雾气缭绕,似在云端,朦胧间仿佛看见了青衣少年站在悬崖边一块巨石上唤他,“沈兄,快来,这里风景甚美!”沈熠喜不自胜,拨开浓雾,连跑带颠地登上了巨石,登高望远,心情舒旷,忽然他记得有事要问:“兄台怎知道我姓沈?”青衣少年垂下头,皱起眉头,沉默不语。沈熠想他也许现在不想告诉我,那就等他愿说的时候再问吧。正想着,猛一回头身边不见了青衣少年,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出现在眼前,黑头巾,方口大脸,长刀疤,这不是黑衣人头领么?只见他面目狰狞,口里喊着“你知道的太多了”,伸着两只虎爪一把把他推下了悬崖。

      沈熠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满头满脸的冷汗,止不住的喘,待回过神来,方知是梦。

      沈熠刚从梦中惊醒,身上的冷汗还未退下,身旁的汉子一翻身,将一只粗壮的胳膊甩到他的胸上,接着一条大腿又攀挂在他肚上,半个身子压住了他。沈熠厌恶地歪了歪头,发现汉子闭着眼面对着他的侧脸,口里不停地向他耳里吹气,“呼嗤嗤”,“呼嗤嗤”,整得他耳朵燥痒难耐,偏又身上又动不得,毫无睡意。就这样平躺了一会儿,汉子没有翻身的意思,但他却憋出了尿意,无奈,只能慢慢地侧身靠墙,让汉子的大腿和胳膊滑落,借机起床解手。谁知,刚把汉子的胳膊腿卸下去,那汉子向墙里滚了过来,一把揽了沈熠入怀,口里不停地唤着心肝宝贝,闭着眼睛,上下其手。沈熠一阵恼怒,推开汉子跳下床,叫道:“你.....你这是干什么?有辱斯文!”

      那汉子正做着美梦,梦里揽一个美娇娘入怀,腻腻歪歪,正待入港,谁知突然被惊醒,气鼓鼓地爬起身,指着旁边气急败坏的沈熠,大骂起来:“哪里来的穷酸秀才,扰了老子好梦?”其他黑衣人听到骂声,慢慢地醒了过来,一看这情形便猜到了一二。

      “嗨,老三又做梦娶媳妇了!”

      “谁知道是娶媳妇还是睡小子。”

      “来者不拒!”

      “哈哈!”

      房间里乱了起来,那汉子被大家揶揄了一通,又羞又恼,一把揪住沈熠的衣领就要开打,只听得洪钟一般的喝止声传来,“行了!还不嫌丢人?”黑衣人首领平躺在通铺对面的单人床上,并未睁眼。顿时,房间里没了声响,汉子把沈熠摔到墙角,自己依旧爬到床上。

      沈熠从未经受如此折辱,气得七窍生烟,见汉子提着醋钵一般的拳头,朝自己脸上招呼,吓得捂住头脸,腿不停地抖,心里直呼吾命休矣。后来听首领制止了殴斗,自己再也站不住,摔倒在铺上,反倒被嘲笑了一番,自忖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与其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还不如夜里行路,起码心里坦然。想到这里,他胡乱穿上外衣,收拾了行装,悄没声的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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