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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谒金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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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插曲,她和煜瑾都默契的没有提起。
往小了说,那不过是素杳在背后议论他的生父;而往大了去讲,她为他父亲所加上的,那可是会砍头的罪名。
阿梓和统布跟在他们身后,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着。
一个急停,阿梓差点撞上她的背。
她揉了揉鼻子,见素杳转过身来,语气不善,“你们在背后讲什么?”
两人都不敢吭声,她深吸一口气,“去玩去,你们俩。”
“公主……”统布正想说话,一打眼看见她身后的煜瑾,“谢谢公主。”
素杳微笑。
这小子,那会儿让他放心自己进绘春楼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般爽快呢。
“有钱没有?”
两人捂紧钱包,“有!”
待人走后,她才重新走到煜瑾身边,“你怎么会在那里?”
“看见了统布。”
她点点头,忽然瞧见街边的摊贩,想起什么似的,同他欣喜道:“明日是中原的中秋!”
煜瑾抿抿唇,听见她问他:“你可知这是什么?”
素杳已经拉着他走到了那小摊面前,那摊贩听着刚才他们的对话,便唤煜瑾“公子”,“若是猜不出名字,可要为姑娘买一只啊。”
煜瑾动作倒快,闻言取了腰间的钱包就准备付钱。
素杳忙拦住他,“你还没答呢,怎知对与不对?”
“总要买。”
“答对我给你买。”为显得不像是她独占便宜,她这般说:“买两个。”
煜瑾沉着眼看向她的手指,“月饼。”
素杳收回手,干脆利落地付了钱。
然后将两个小袋中的其中一个递给他,“尝尝。”
他知道这是什么素杳并不意外,毕竟煜瑾向来见多识广。
更何况,她原本就是打算买给他的。
“怎样?”素杳歪着头问。
“太甜。”
煜瑾皱了皱眉,见他嘴唇上沾染的饼皮,素杳没忍住笑出声。
然后在他没反应过来时,随手取过袖中的手帕为他拂了去。
“你……”
“不客气。”
趁着他茫然,素杳甩着手便往街另一头走。
其实今日出宫本也是要寻他的。
今日是八月十四。
明日便是煜瑾的生辰。
也就是中原人常言的中秋。
她跟着人大摇大摆往将军府走。
煜瑾的生辰,蒲里禄刺亲自设宴,此时碰巧出了耶慕达上的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亲临将军府了。
否则人多眼杂,又不知还会传出怎样的祸事。
煜瑾意识到素杳的来意,再跟上时,任谁都忽略不了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
“有这么开心?”
“公主亲临,荣幸之至,蓬荜生辉。”
素杳也没忍住抿着嘴笑,但又想起来件更要紧的事,“快领我溜进去。”
“走侧门?”
“走什么门啊。”她推了推他,“翻墙,别被人看见。”
“好。”
煜瑾便拉着她往府外的那棵桃花树下走,素杳感受着脉搏处传来的热度,忽然问:“那日在凉亭,你是不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煜瑾已经揽着她的腰腾空而起,脚尖在高墙边轻轻一踩,她被他带进了将军府。
“你这人。”
“我的错。”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整理歪了的袖口和外衣,正好素杳也懒得动弹,就这样站着等他收拾。
片刻后,她正欲说话,一人忽然往这处来了。
素杳赶紧往煜瑾身后躲,煜瑾直接冲那人道:“何人?”
“瑾儿?”
煜瑾眉头一皱,拦着的手并未松开,“母亲?”
夫人便还要往这边走,“你在这里做什么?”
“母亲!”煜瑾忽然说:“不太方便。”
夫人犹豫了一瞬,变回了素杳印象中的严厉样子,“我在这里等你。”
她暗暗叹气,抬头对上煜瑾的目光。
他也有些尴尬。
“走吧。”
等到见了人,素杳朝她微微点头,“夫人。”
夫人瞪大了眼,显然没料到这人会是素杳。
直到煜瑾喊她才回过神来,走到素杳跟前赶紧行过礼,“公主怎在此处?”
又看向煜瑾,“你父亲不知?”
煜瑾摇了摇头,夫人还想问,他急忙道:“现下就要走,公主只是来取课业。”
“这般……那行,那……”
“今日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讲,包括蒲将军。”
素杳转过身,朝这位长辈行使了自己作为公主的权力。
夫人立刻答应下来,见他们似乎并不打算走正门,试探着问:“我给你们端点吃食来?”
素杳否了她的提议,正为难着该怎么离开。
煜瑾对自己的母亲道:“您先走吧,我稍后带她离开。”
夫人点点头,欲走又回首,半晌朝自己的儿子小声落了句“注意分寸”。
素杳没说什么,只是烟花盛开的瞬间,注意到她脖颈之后半片乌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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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在绘春相遇,眼下煜瑾又带着人回了这里。
只是走的不是寻常路。
素杳坐在房梁上撑住他的胳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烟花与圆月。
“宫中很少见到这样的盛景。”她说。
天上有皓月当空,地下是宝马香车。
“喜欢的话,我常带你来看。”
她看他一眼,“你以为同你一样住在宫外啊?我出一次宫门很难得的。”
夜色之下,她分明见他恍了神。
素杳幼时,有一次南桑樊带着她和南桑屹出宫围猎,素杳是坐在帐篷中玩耍的人。
兴尽过后,南桑屹又张罗着再度出发。
他鬼点子多,比箭术赢不下皇帝,于是说:“我们只能猎从此出去之后见到的第一只活物。”
“第一只?”皇帝疑惑着,“如何算胜负?”
“论尺寸。”
“比运气?”
南桑屹被拆穿,却丝毫没有尴尬之色,抱着皇帝的胳膊撒娇,“就这一次嘛。”
皇帝没法子,答应下来。
素杳也拍着手欢呼。
南桑屹见她这样,临走前抓了把杂草扔在妹妹头上,毫不意外又被母后一顿批评。
然而皇后还未来得及将素杳头上的杂草捻干净,他们二人便已经骑着马回来了。
南桑屹拎了只野兔,皇帝却两手空空。
皇后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皇帝摇摇头,只是看向素杳,然后一把将她抱起。
他捏了捏素杳的脸,“在外遇见一只野鹿,原要射杀,最后片刻它竟看向我,想必有了生灵。”
皇后笑了笑,“灵物杀不得。”
“更何况。”皇帝看着怀里的女儿喜欢得紧,“那小鹿的眼睛,与杳杳的眼睛如出一辙。”
南桑屹听我们的话听得牙酸,闹了好一通。
当时在场的人不少,此后坊间便有了传言,说公主生了双小鹿般灵动明媚的双眸。
煜瑾此刻盯着素杳,无端想起那传言,正欲伸手,却又倏然收了回去。
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绘春楼内歌舞升平,素杳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未送他生辰礼,便从腰间掏出那枚荷包来。
虽难看,但也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一针一线亲手绣的,为的可不止是他的生辰,还有那日花园事故的赔礼。
他摸着荷包上的黄色圆形,猜测,“月饼?”
素杳一愣,朝他伸手。
“还我。”
煜瑾偏过头笑了起来,一边将荷包往腰间系,一边道谢,“骗你的,是满月。”
“这还差不多。”
见他喜欢,素杳心下也高兴。
只是很难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视线落在他腰间被牢牢系住的荷包上,问他:“真的很难看吗?”
不待他否认,素杳又说:“罢了,你们惯会哄我。”
“不难看。”
他说得认真,素杳却已经枕着胳膊躺倒在屋檐上,盯着星月同辉的夜空,忽然一阵难过。
“其实我知道,我一直以来做的都不够好。”
她想起些往事,“身为西荣的公主,我甚至不善马术。母后将我关在闺阁中培养,我却连最简单的抚琴和女红都不会。”
素杳叹出一口气,正打算继续往下讲。
身侧那人也平躺下来,不知是谁升起了几盏孔明灯。
她听见他的声音,“幼时与殿下同窗,靠近门口的桌案处总有一小姑娘打瞌睡,眼神极困倦,但担心哥哥提前走,刚睡下便又撑着胳膊抬起头来。”
“那时候大家都笑这姑娘生得可爱,浓眉大眼,脸也胖乎乎的。”
素杳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赶紧打断道:“你才胖乎乎。”
“后来殿下拦下他们的议论。”煜瑾盯着夜空,从素杳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那副模样似是在回忆,“他说:本太子的妹妹才不胖,她是这天下最善舞的姑娘。”
素杳也笑起来,几乎能想见皇兄那副得意样子。
她确实善舞,这也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吹嘘的事。
只是几人能亲眼见着公主一舞呢?
因此渐渐也就没多少人知晓此事了。
楼下的钟鼓声不停,素杳忽然坐起来,在煜瑾惊愕的目光中,她拉住他的手,“我给你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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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未询问他的意见,拉着人在屋顶站起。
匆忙间不小心踩滑差点摔下,还是多亏他及时搂住了自己才避免了一桩祸事。
素杳有样学样地直接拽过他的手放在腰间,毫不客气道:“三楼。”
煜瑾听着她的话直接就带着人两步踩去了三楼。
这正是他们下午遇见时的屋子,素杳打开门招了一位姑娘过来,叫她去将芸娘找来。
片刻后,芸娘摇着扇子走进屋内,见着煜瑾时挑挑眉,对素杳道:“公主,奴只说过几日绘春招待男客,可未曾提及今日啊。”
“我的客人。”素杳拍着胸脯和她解释,“你这里可有舞衣?”
闻言,芸娘瞥了眼旁边脸已经红透了的煜瑾,伸出手点点她的肩膀,笑容不那么单纯,“自然,您且等着。”
“今日我听她奏一曲《流觞》《曲水》,我会跳这个。”素杳许久不曾跳舞,此刻想来还有些激动,“让她为我抚琴,可好?”
“好。”
她疑惑地看向他,并不明白为何他面上红色更甚。
芸娘带着笑将舞衣送来,“公主可要奴服侍更衣?”
素杳朝她伸出一根手指。
这舞衣露得不多,想来也是她细细挑选过。
青黄色的轻纱,白色作底,并不至于落了俗套。
反而……
她莫名想起来沙里同我讲的那个故事。
嫦娥应悔偷灵药。
原是这典故。
素杳将那根黄色的披帛仔细整理好,对着身侧的铜镜左看看右看看,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今日出宫穿得低调,头发被整齐束在脑后绾成髻。
她的五官本就生得清丽温婉,无论如何打扮也装不作男性,只是这样一束发更衣,反倒真像是在画本中见过的那些中原宫廷舞女。
推开那扇屏风,煜瑾只瞧了她一眼便偏过头去看窗外的月亮。
倒是芸娘,忍着笑,问她:“公主可还有吩咐?”
素杳手中握着那支刚在梳妆台上找到的朱砂笔,本想递给她,但是一细想,又生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干脆一转身,凑到煜瑾跟前。
煜瑾喉间一动,又端了茶水抿一口,镇定道:“何事?”
“本公主记得你画技极好。”
煜瑾偏偏头。
素杳将那支朱砂笔搁在桌上,干脆盘腿坐下,指了指额间,闭上眼睛命令他。
“画吧。”
“画什么?”
她仍未睁开眼,回答他:“你是寿星,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