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奔向》待日出

18、奔向

　　白菏提早到了附近的麦当劳，她点了份吃的，习惯性找窗边的位置坐下时，瞥见了上次和周飏看《阿甘正传》的位置。
　　白菏终是止住了往前脚步，选了一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来，方便马音进门就能看到她。

　　她拿出数学卷子刷，只有做数学题，才能让她没法儿分心想别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马音敲了敲她的桌子，白菏抬头。只见马音穿着件棉麻连衣裙，还带着顶草帽，整个人端庄又温柔。她的身边还站着个白菏不认识的人。
　　穿着吊带配牛仔裤，带着一副墨镜，拎着个精致小包。在青州很少见到这种打扮的女生，很个性很酷，白菏很喜欢，多看了两眼。

　　白菏从包里拿出马音的英语课本，递给了她。

　　“我单独和她聊聊，你去车上等我吧。”周遥拍了拍马音的肩膀。
　　周遥拉开桌对面的椅子，摘下眼镜，随意的放在桌子上。

　　白菏诧异的看着她，正打算开口，便听到她自我介绍。
　　“我是周遥，周飏的姐姐。”

　　白菏皱了皱眉，还是礼貌地问：“有什么事情嘛？”
　　周遥上下端详白菏，笑了笑，烈焰红唇中漏出洁白的牙齿。

　　“长得很标致啊，周飏的眼光不错嘛。”
　　“喜欢周飏嘛？”

　　白菏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我们只是朋友。”
　　明明是周飏自己表白，怎么都来质问她，还让姐姐来。

　　“原来这小子，单相思啊。”

　　周遥见白菏自顾自的拿起笔，准备刷题。看似有礼貌，实际是个有脾气的姑娘。

　　“我不是来质问你们是不是早恋的，况且，我并不反对早恋。青春年少的恋爱，多么美好。”周遥说着，顺手拿起了薯条，蘸了番茄酱，就往嘴里送。
　　白菏抬起头，“那，你找我是什么事？”

　　周遥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大大的眼睛很灵动，但透露出来的不是清澈，而是坚定。
　　“我找你，是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

　　“基于他的未来长远考虑，家里给他安排了去美国的读高中，方便他申请那边的学校。美国的大学，目前来看还是走在前沿的，我希望你能帮我做做他的工作。”

　　“他为什么不愿意去美国？”

　　“他从小就喜欢每个寒暑假跟着我妈屁股后面，下工厂研究各个精密金属仪器的制造，加上家里确实是希望他能够学有所成，回来家里帮忙。至于他不愿意去美国...”
　　“周飏呢，从小在青州跟着奶奶长大，我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被扔在这边，不被重视。他在反抗家里的一切安排。作为姐姐的视角就是，赌气叛逆，希望你帮我劝劝他，不要放弃家里安排的机会。”

　　白菏搓着手中的笔，“可，我也不一定劝得了他。而且，也许他真的不想去美国，不是赌气呢？”

　　周遥椅子后背靠了靠，眼前这个女生确实不一样，不卑不亢，但也不好糊弄。
　　“确实，在国内读大学不是不可以。但一方面，美国的大学在目前看来确实更好些；另一方面，去外面走一趟，接触了解国外这方面产业的情况，不是更加有利于他后面回国的发展。”

　　白菏皱着的眉头舒展，周遥坐直身体，接着诚恳的说：“我确实在他的桌子上发现了你们的合照，我自己的弟弟，我还是了解的，他喜欢你。当然，我承认我确实利用这一点，因为他现在不会听家里的任何安排。但他肯定愿意听你讲话，我只能来找你帮忙了。”

　　周遥见白菏没接话，“我不是让你劝他一定要去美国，而且，帮我和他聊聊，让他站在利己的角度，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至少不是赌气。”

　　白菏抿紧嘴，终是开口：“我不一定能帮你，如果有机会，我只能和他聊聊为什么不去美国。”

　　周遥大笑，“这就够了。”

　　周遥带上墨镜，起身离开，而后又转身，半拉下墨镜，“说实活，我挺喜欢你的。”而后看了眼桌上的试卷，抬了抬眼，“加油。”

　　这一家人都这么直接的嘛？白菏拿出手机，给双喜消息，【我可以了，我们直接海边见吧。】
　　双喜找了个市区新开发的海湾沙滩，据说那边的日落很美，附近还有小吃一条街。俩人约好一起看日落，晚上双喜父亲接她们回家住。这周末在学校实在静不下心学习，白菏便答应了。

　　日光西斜，在门口拉长了日光影。白菏习惯性想看窗外日光，可这个位置根本看不清外面，只能看到麦丹劳进进出出的人。
　　手机震动，是双喜，【顺路接你，我们快到学校了，你在门口等我。】

　　白菏回复：【好的。】
　　切换出双喜的对话框，便看到周飏几个小时前的回复，【那回校，我们再交流。】
　　周飏感觉到了她这两天的疏远，一直拿题目来问她，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话讲。

　　白菏收拾好东西，往学校门口走。虽然已经是下午时分，但盛夏的太阳，灼热且刺眼，她用手挡着眼睛，小跑回学校。
　　站在学校门口等双喜时，她盯着公交站处，脑子里全是，那天周飏插兜站在那儿等她的场景。

　　白菏深深呼了口气，他们总是要聊一聊的，于是她打开手机，给周飏发消息。
　　【今天我和双喜，在金沙海湾看日落，你可以约张恩行一起过来。】

　　——

　　俩人决定先是在小吃街收刮各种好吃的，白菏此时两只手拎地满满的。
　　“双喜，我觉得差不多了。”

　　双喜嘬了一口手上的柠檬可乐，拉着白菏：“看，那边有铁板鱿鱼，我好久没吃了。”

　　打包完铁板鱿鱼，白菏就制止了双喜要继续买的行为，拉着她在一处长椅坐下，准备把这堆吃着消灭完。
　　俩人吃的正起劲，左手端着冷饮，右手插着鱼丸蘸酱。

　　“这么巧，你们俩也在这啊。”张恩行在俩人面前站定，后面跟着周飏。

　　白菏匆匆看了眼周飏，就收回了目光。
　　张恩行指着鱿鱼，“这鱿鱼怎么样？”

　　双喜竖起大拇指，塞了满嘴，终于咽了下去，说：“味道一绝。”
　　张恩行立马要拉着周飏去打包。

　　周飏止住脚步，回头问：“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嘛？”
　　白菏看向他，摇头：“不用了，这边够多的了。”

　　周飏他们走后，双喜说：“在这都能遇到这俩，也是真的巧。”
　　白菏侧头看向双喜，见她嘴角粘着番茄酱，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她。
　　“我约的周飏。”

　　双喜擦着嘴角，诧异的看着她，“你约的？”

　　白菏点点头，“嗯，总要聊聊，不然一直尬着。”
　　“挺好的，是要聊开。就是，早知道我就约林佑城了。”

　　白菏笑，“你可以现在问问他，出不出来。现在离日落还有点时间。”
　　双喜听完，就放下吃的，忙在包里找手机。

　　而后，这五人，便找了处干净柔软的沙滩，并排坐下，静静地等待日落。

　　夕阳将天空烧的橙红，正在熔铸着海水的边缘，浪花不断拍打着沙滩，留下道道湿痕，碎银似地闪动。太阳火红却不刺眼，似一颗咸蛋黄，正一点点地往海地下沉。

　　周飏双手往后撑，身体后仰，他看向白菏的背影，海风吹起了她的短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泛起金边。

　　咸蛋黄终于沉入水天交接之处，余晖也渐渐收敛了，天空悄然变色，由橙转粉，继而变成一种深邃的靛青，仿佛有人将深海的墨水瓶打翻，染透了整个天穹。
　　周飏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白菏。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此刻竟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蓝光，她那双眼睛此时显得格外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低头。
　　周飏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我包里有仙女棒。”

　　双喜兴奋转头，“真的？你快拿出来。”
　　周飏从包里掏出仙女棒，“每人只有两支。”

　　张恩行掏出打火机，只听“嚓”的一声轻响，跳跃的火焰吻上引信。他挥动起仙女棒，在空中划出明亮而凌乱的弧线，兴奋地大喊着：“快看，快看我的！”
　　双喜点燃了手中的仙女棒后，站在一边嘲笑张恩行，“这人幼稚地手舞足蹈。”

　　双喜将打火机递给了白菏后，拉着林佑城往旁边走，不忘转身喊：“张恩行，你过来，这边有大贝壳。”

　　周飏点燃仙女棒，火种骤然扑腾，旋即迸发出一蓬蓬耀眼灿烂的金色火星。火星奔涌而下，照亮了白菏的脸。
　　白菏微微晃动着光棒，那光芒便在她身前摇曳出温暖的光晕。
　　俩人静静立于一旁，安静地注目着仙女棒在手中燃烧。

　　手中的金色瀑布渐渐熄灭，最终只余下缕缕青烟，以及鼻尖一丝淡淡的烟火气息。

　　白菏晃了晃手中冷却了的焦黑细棍：“燃得真快啊。”
　　周飏笑着提议道：“再来一轮？”

　　白菏抬头看他，“还有吗？”
　　周飏从包里拿出一支：“最后一支了。”

　　周飏擦亮仙女棒，递给她了。她透过火星的微光看向周飏，还没等她看清，火星就熄灭了。

　　短暂燃烧的光华终有尽头。

　　靛蓝的天幕，还是能看清对方。
　　“周飏，这几天，我很乱，所以我承认我确实在躲着你。”白菏抬头看向周飏，“我想我没有办法回应你，高中这三年，我只想，也只能把所有的时间精力放在学习上，我没有办法承受任何的变动，我们...我们能只做朋友嘛。”

　　周飏透过夜幕看向她眼里的坚定，却怎么也看不透，他转头看向海浪，“我知道，我说过，我只是表达我自己，你可以不回应。”

　　“你送我的《孤独星球》，我非常非常喜欢，我看了不止一遍，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我很期待一步步解锁它，而我的第一步，就是走出青州。”

　　周飏在沙滩上坐了下来。“你喜欢就好，以后会有很多机会的。”
　　白菏知道，她迫切以及憧憬逃离青州的心境，他人是无法理解的。她也不想解释过多，在周飏身边坐了下来。
　　“你呢，你有想过未来吗？”

　　“算想过吧。”

　　“有目标院校嘛？”
　　周飏转头看向白菏，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你想问什么？”

　　白菏躲开周飏的目光，“一直有听说你要去美国读书，为什么没去？”
　　“没有为什么？”

　　“是有其他的打算嘛？毕竟，在大家看来去美国确实是个好机。”

　　周飏看着白菏的侧脸，他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心里涌起一股烦躁。

　　“所以你是在劝我去美国？”
　　“没有，我没有...”

　　周飏打断她，“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尴尬，我要是去美国了，你就能安心学习了？”

　　“我不是...”白菏的手机响起，白菏拿出手机，是林胜。每周六晚，林胜都会给她电话，基本都是聊学习上的事情，偶尔说说鱼档口。

　　白菏看了眼周飏，转身接起电话，【喂，林胜。】
　　林胜听到声音不对，【你不在学校？】
　　【嗯，我和同学出来海边了。有急事吗？】

　　林胜忍住没问是谁，因为他现在并不认识她的朋友，【没事，你注意安全。】
　　【好的。那我挂了】

　　周飏见她挂了电话转身，心里堵着一股气，“是上次学校门口送你的那个男生？”
　　白菏点点头，“嗯，是他。”

　　周飏冷哼，“所以，你是喜欢他？然后劝我去美国？你大可直接拒绝我，我无所谓。”说这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白菏连忙起身，“周飏，我没有劝你一定要去美国，我只是觉得这对你来说，确实是个好的机会，你应该认真考虑未来。当然，也许你有其他更好的安排，如果有，你当我没说。”

　　“现在的我们，真的还是太弱小，抓住每个强大的机会，不好嘛？”

　　周飏转身面对白菏，“所以，我和他，你更喜欢谁？”

　　白菏望向他，他很拗，就想要个答案。
　　白菏更喜欢谁？林胜之于白菏，像是家人，很重要的家人。而周飏，是光，是她总想靠近的那道光。

　　“对于目前的我来说，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周飏知道目前的白菏，眼里只有学习。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任何答案，但就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底了，又难受。
　　他知道他在她的未来，没那么重要，甚至可有可无。

　　周飏没办法忍受这堵在心口的难受，没说什么，只是拎着包离开了。

　　白菏望着他的背影，心像是被凿了一下，却也不知道怎么喊住他，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只是令白菏没想到是，这是他们成年前最后一次见面。

　　——

　　高一很快便结束了，班里绝大部分同学都选了理科。所以只有几个选择文科的同学搬离了实验班。

　　那一年的暑假，‘天下无敌’群里，双喜还是那么的活跃，而周飏没再冒过泡，即使张恩行在群里@他，也没有回应。
　　张恩行在群里张机场的图片。
　　双喜：【这是要去哪里玩，我也好想去浪。】还有张表示‘羡慕’的表情包。

　　张恩行：【在北京，送周飏，他要去美国了。】
　　双喜：【遥送遥送，祝前程似锦！@周飏】

　　周飏没有回复。
　　张恩行在群里发了张周飏的在办理托运的背影照。

　　白菏点开照片，放大看了很多遍。
　　打开周飏的对话框，删删减减，终究还是没给他发任何信息。

　　白菏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有飞机飞过。
　　去美国的飞机，会经过青州的天空嘛？她不知道。

　　那一天，白菏坐在书桌前，窗台边，和所有的经过的飞机都道了一句。

　　“再见，周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