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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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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少年在门前站了多久。
连梁锦瞳都暗暗吃了一惊。她竟没能察觉出他早已出现,也不知他将这场对峙旁观了几何。
赵旻熙对她那番有关“练家子”的评述,也不知此人听进去没有。
罢了,不若说赵旻熙胡搅蛮缠。
反正脑子不好的人,做什么都有寻常人不能理解的理由。
“国子学座位何时有学规固定了,又是在哪儿写了你名姓的?!”
赵旻熙气冲冲地吼。
这时他眼中突然又有了规矩。
“啧。”
少年不屑地嗤道。
神色傲睨自若,被冒犯却浑然不觉。明眸璀璨瑰丽,脸庞轮廓可谓之能工巧匠精雕细琢,气韵则并不阴柔,举手投足间一派洒然恣肆。
他垂眸轻笑,径直向着赵旻熙所站处走来,“好办。我现在说,这位子便是我的了。”
甫一入室,仿佛天光都更盛三分。
相貌实在是太过于好,还是少年便已然拥有何等风致,往后还不知要折煞多少痴心。
都京中流传已久,说书人醒木一打,说当朝恭贵妃陆氏天香国色艳冠群芳,姿容绝代闭月羞花,一见便心折。说这等天人之貌,哪怕全天下仅有那一人继承,也是足矣了。
这下,梁锦瞳是不得不信了。
尽管赵旻熙色厉内荏,但这少年能毫不畏惧锋芒,淡然处之。
赵旻熙还惧他几分。
唯有一人——
太子赵卿珏。
赵卿珏每走一步,赵旻熙都警惕地后退一步。他举手起势挡在身前,一脸毛骨悚然的神色,眼睛滴溜溜乱转,注视着赵卿珏的一举一动。
只要赵卿珏图谋不轨,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料他并无多余心思,直到赵旻熙完全退出去,赵卿珏方才云淡风轻地坐了下来,看都不看他一眼。
梁锦瞳当即收拾自己的桌子,捧着一摞书卷坐到了赵卿珏身边。
她灿烂地笑着,脸颊上挤出一对温软乖巧的梨涡,语调清脆宛如晨曦雀啼,装模作样地明知故问:“兄台不知如何称呼?今日你帮了我,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
“不必客气。”赵卿珏慵懒支颌,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赵旻熙,“你今后坐我身边。只消叫我一声‘哥哥’就好。”
一看就是赵旻熙从未开过口的称呼。
这人一开口虽是绝非盛气凌人,明艳光鲜的表象下却藏着一副顽皮赖骨,偏要讨一番便宜。
梁锦瞳腹诽着,面上仍旧毫无底线,立即甜甜地唤:“哥哥。”
尔后,她发现这称呼百试百灵。
若是让梁停眉听了,定是不吝撒泼打滚也要来讨要个说法。是因她从未对他喊过一声“兄长”,更不用提亲昵的“哥哥”,向来对他直呼其名,呼来喝去。
学堂内学子逐步增多,赵旻熙再恨得牙痒痒也无法,总不好入学头一日就当众对姑娘发难惹来众人厌恶,只得灰溜溜走开。
他坐在学堂另一头的位子上,不死心地怒目圆睁着,意图用眼神将他们千刀万剐。
梁锦瞳赔着软怯的笑,往赵卿珏身侧又挪了挪。
可赵卿珏非但没动,反而顺着她的目光向赵旻熙的位子看去,懒怠中警示意味十足。
显而易见,这位素昧平生的太子居然对她有几分无端端的照应。
这样莫名而来的青睐有加,让梁锦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确信自己与他不曾见过面。
以往,她并未有机会入宫,今日则是初遇,赵卿珏真假难辨的偏心让她犯了嘀咕。
罢了,于她而言,实为一件好事。
倾盖如故,如此甚好!
不若走一步看一步。
以她对太子爷的认知,此人玉叶金柯,自幼在深宫被宠惯着长大——
万一此人好骗呢。
“啊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雪白的袍角一闪,一名神采飞扬的少年疾步走入室内,白衣似雪浪翻涌,端的是翩然公子的相貌,漫浪的姿态如同醺醺然。
素色的衣袍被他穿得犹如五彩缤纷的花团。
他目光在室内一轮,似在找寻什么人。
梁锦瞳不由目光追随他而去。
“欸——?”
“哭包怎的不在?”
也不知此人口中的“哭包”是什么人,却见赵旻熙和赵卿珏同时发出声刺耳的笑。
梁锦瞳眼中划过一丝悚然。
等等——赵旻熙也就算了,这太子脑袋里缺根弦吗?
到这份上,这俩水火不容的兄弟竟然有了些许手足的默契。
白衣少年顿时恼羞成怒,“笑什么?”
赵旻熙不闪不避,坦然嗤笑道:“笑你啊!”
赵卿珏托腮,窗外的光折进他眸中,美目光转,他耐心而诚挚地解释道:“像在寻夫的小媳妇。有趣。”
好似茶肆里称赞说书人的茶客。
室内已然落座不少人,众人听闻,七嘴八舌地笑起来,个个前仰后合。
白衣少年跳脱的神色收敛。
“也不知谁更像!”少年性子不是肯认“吃亏是福”的,立即反唇相讥,“兄台的样貌可最合适涂脂抹粉不过了。”
赵卿珏没反应。
白衣少年指着他,语速更快,“好!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放课后我们再算总账罢。”随手指了坐在赵卿珏身边的梁锦瞳,“就你,来替我们做个证人!”
梁锦瞳:我?
她内心已经用剑两人扎成筛子,面上尽力维持着好奇笑意,兴奋不已道:“好呀。”
白衣少年探头看一眼更漏,至开课还尚早,撂下一句便匆匆离开,或许去寻觅“哭包”了。
赵卿珏几不可察地瞥了她一眼,还是那副倦怠的模样,“这么有趣?”
“是呀!比武切磋,我只在话本子里见过呢!”梁锦瞳熠熠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让人着实想赞叹她的名字起得恰如其分,“哥哥,你会赢的,对不对?”
聪慧已然略差一筹,武力要是连这等风流公子哥儿都赢不了,她就另寻出路!
原本渴望背靠大树好乘凉,她荒谬地觉得,自己总不会一朝不慎择了个树桩罢?
一日课下来,众人也将同窗姓甚名谁,身份几何摸得七七八八。更有甚者拿了个小册子写了半本子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勾勒同窗相貌及对应身份。
来了国子学,不仅需要勤学苦读,更是为将来步入仕途积累人脉的好时机。在朝堂之上,没有人可以单打独斗。
于是,太子和望族裴氏家主的嫡子裴十二结下了梁子一事不胫而走。
裴十二大名裴云冉,在有数百年底蕴的裴氏大族中,他这一辈里统共行十二。来国子学前便人缘甚好,与他走得近的人皆可唤他一声“裴十二”。加之他天性活泼明媚,上了一日课,所有人都在喊他裴十二。
连梁锦瞳去向着夫子提问不慎和赵旻熙撞了满怀都能听到赵旻熙在与许多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这回事。
幸而在赵旻熙发作前,赵卿珏懒洋洋喊了他一声,他就做贼心虚地跑了。
入学头一日便有如此好戏看。
放课后,明志堂门口人山人海。
国子学统一为学子量身定制的云水卷草暗纹白袍下发,为应付学规,众人都穿在身上。
赵卿珏红袍翩飞,外衫随意搭着那身白袍,然而这人人皆着的衣袍他穿上则别样挺拔俊逸,碾压众生。
相貌也一如亲眼目睹贵妃绝色,着实为之倾倒。丹枫白雪,煞是好看。
裴十二亦起身,昂扬向前。身后还小跑跟随着一个瘦弱似竹竿的少年,急得满头大汗,哭丧着脸一直劝他三思后行。
想必这便是他口中的“哭包”。
身后一行人迤逦而行,远看像流云漫卷。
梁锦瞳跟在赵卿珏身后,目光清澈,如同在逛庙会般闲适,伸手攥着他的袖摆随着步伐一摇一晃。
他也任由她牵着衣袖。
仅仅一日,她在众人眼里便成了“恃宠而骄”、“耀武扬威”的代表。
也有旁人自诩看得清。
“那人疯疯癫癫,骄躁狂放,然,恭贵妃膝下就这一个独子,贵妃受宠,连带着他也被宠上了天。”评价者惋惜摇头,“开课头一日便与人起争执,怕是……唉。”
有人点头称是。
“跟着他亦步亦趋的,可是梁家的幺女?”
“是。”那人眯眼确认,毫无委婉,“看似也是个不长眼的。梁家老来得女,宠得娇生惯养,看她模样就不设城府,只怕会被敲骨吸髓,嚼得骨头都不剩。”
敢说话的学子家世拎出来一个赛过一个,虽然赵卿珏不便妄论,评价梁锦瞳则不客气了许多。
国子学中恐怕是大珩上下风气最自由的地方,在此处只要有理有据,尽可畅所欲言。谈论国事针砭时弊亦可,今后成为言官直言进谏也是很多人的梦想。
跟随前来的人个个都把每个人的评价在心头过了几轮。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
众人都在观望该择的那棵良木。
偏生那人嗓门大,顺风飘进了梁锦瞳耳中。
她幽幽地在心底长吁短叹,人人都道她蠢到抱着朽木不撒手。
论是非对错孰是孰非,过会儿也该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