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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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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肖磊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他来不及思考就猛地蹿出,前爪在窗台边缘一蹬,整只鼠飞扑出去。
危急关头下,肖磊恰好抓住对方的尾巴。
可对方沉甸甸的体重拖得肖磊向前滑去,窗框在爪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啊——”肖磊后腿拼命勾住窗框,咬紧牙关,拼命往后拉,他绒毛下的肌肉绷得发抖。
一点,一点……
终于,黑鼠被肖磊拽了上来,在巨大的惯性下,两只毛团子从窗台内侧摔了下去,滚作一团。
肖磊当垫背的那只,被撞得差点吐出昨天的奶,“咳……咳咳,你没事吧?”
肖磊话音刚落,一个毛茸茸的黑球突然撞进他的怀里。
“呜呜呜……我以为要摔死了……”黑鼠扒在肖磊身上发抖,眼泪把肖磊胸口的绒毛都打湿了,“谢谢你!”
肖磊弱小的身体再次接连两次受到重创。
肖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是被拆过一遍,“你、你没事就好……”
天知道他刚才扑出去时,自己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不过好在他反应迅速,不然对方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
黑鼠终于松开爪子,圆溜溜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枚琥珀。
肖磊忍不住用爪子碰了碰他颤动的胡须——好软!
“所以……”肖磊收回爪子,假装正经地咳嗽一声,“你怎么会挂在那种地方?”
劫后余生的黑鼠耳朵顿时耷拉下来,“我饿了,可喂我的鼠不见了,我想爬下去找吃的……”
肖磊讶然,停下揉搓自己发酸的前肢,“你的母亲也不见了?!”
“母亲?”黑鼠歪着头,胡须困惑地抖了抖,“额……是的,我今天早上都没看到她了。”
一样的遭遇!
黑鼠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在寂静的树洞里格外刺耳。
“我、我把整个屋子都翻遍了……”,黑鼠似乎有些害羞,小巧的耳朵变成了飞机耳紧紧贴在脑袋两侧,“但什么都没有…… ”
肖磊看着对方蔫巴巴的样子,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也饿得快啃木头了。”
一时间,双方都沉默了,静谧在两鼠间流淌。
黑鼠的视线在空荡荡的树洞里扫了一圈,尾巴失落地拍打着桌面。随着他的动作,尾尖一抹暗黄色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肖磊下意识勾起自己的尾巴——浅绿色的尾尖?
肖磊愣了一会,回想前世的鼠类尾巴上有没有这个特征,好像是……没有。
肖磊甩甩尾巴,决定换个话题,“你有名字吗?我好称呼你。”
“名字?”黑鼠歪着头,似乎是有些疑惑。
“就是……”肖磊想了想,“喂你的大鼠平时怎么叫你的?”
“她总说‘幼崽过来’、‘幼崽别闹’……”黑鼠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所以我的名字是‘幼崽’吗?”
“额……”肖磊一时语塞。按这个逻辑,顾米天天喊他“乖宝”,难道他要叫“肖乖宝”?!
“你可以自己取一个,”肖磊赶紧示范,“比如我叫肖磊。”
黑鼠的尾巴尖慢慢卷起来,像在认真思考。
“廉亦…… ”他突然开口,又重复了一遍,“廉亦。对,就叫这个吧。”
肖磊一愣,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还没等他想明白,两声此起彼伏的“咕噜——”同时响起。
两只幼鼠面面相觑。
突然,廉亦凑到肖磊跟前,期待地说道:“我们要不要一起去下面找找吃的?”
“现在?”肖磊表示疑惑。
“对!就现在。” 廉亦跃跃欲试地来到窗边,全然忘了刚才险些摔死的经历。
肖磊下意识看向窗外——漆黑的树影在夜风中摇曳,远处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可是现在是晚上……很黑。”肖磊试图委婉拒绝。
“黑吗?”廉亦疑惑地看了看窗外,“可是,看的见啊。”
肖磊张了张嘴,没出声。晚上确实不影响两只鼠视物。
但是肖磊一直有作息规律、早睡早起才能长命百岁的坚持,就算是写论文那段时间,他也从来没有超过十一点睡觉。
如今要他昼伏夜出,属实是在为难他。
肖磊纠结道,“要不……再等等?说不定天亮后她们就回来了……”
见肖磊没答应,廉亦摊开四肢像咸鱼一样趴在桌子上,“可是,肖磊,我好饿啊,再不吃东西,我就要饿死了。”
他翻了个身,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而且我觉得她们不会回来了。”
肖磊一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和我告别了。”廉亦的耳朵耷拉下来,“就在昨天……她蹭了蹭我的脑袋,说‘要自己找吃的’……当时我没注意。”
轰——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进肖磊脑海。
他猛地想起顾米最后的低语:“明天要加油啊!不要让自己饿肚子,妈妈先走啦!”
肖磊:“……”
等等,这是告别?这是要让他自力更生啊!
肖磊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桌面,屁都没有的储物柜……刮得比强盗入门还干净,这是把东西全部打包走了啊!!
肖磊麻爪了,好家伙,这是连缓冲期都不给,直接进入荒野求生!
肖磊突然理解了鹰爸鹰妈——把孩子推下悬崖什么的,果然是刻在DNA里的育儿经吗?!
想明白后,肖磊一改之前的犹豫,他一拍桌子,“走!现在就走!”
“真的?!”廉亦激动地从桌子上弹起来。
“嗯。”说干就干,肖磊三两步蹿上窗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下一秒,肖磊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像是被无形的引力拖拽着。百米高的树干像悬崖般笔直垂下,最底层的灌木丛小得像绿色芝麻。
一阵眩晕袭来,肖磊不自觉地抠紧了窗框,默默把脑袋缩了回来,跳回桌上。
“廉亦……”肖磊语气微妙,“你刚才……不会就直接徒手攀爬吧?”
廉亦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肖磊肃然起敬。
眼前的这位勇士,你来自何方?
“这也……太危险了。”肖磊后怕地揉了揉发软的爪子,“你不害怕吗?”
要知道百米以上的攀树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不小心,他就真的玩完了。
对于重生后的小命,肖磊还是很珍惜的。
“这很简单。”廉亦的尾巴愉快地左右摆动,“第一次有点怕,后来发现比喝奶还容易!”
这能比吗?!
“那你之前怎么挂在窗户上?”对于廉亦的“有趣”出场,肖磊现在可还印象深刻。
“哦,那是意外。”黑鼠不好意思地搓搓爪子,“我一时没注意到这里的窗户,这才没控制住……就滑下来了。”
肖磊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不小心啊?”
肖磊心想,你怎么不说你是想溜进来查看树洞里有没有吃的,结果发现了我的存在,被吓到了。
“是真的!”见同伴不相信,小黑蛋有点着急。
突然,廉亦身体一顿,脑内灵光一闪:既然解释不清,那就直接行动。
咻——
在肖磊没有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黑影蹿出上窗台,并翻了出去。
肖磊当场被吓得心脏骤停,他也猛地蹦上窗台,着急地探出身体想抓住跌落的廉亦。
“你看!”
此时廉亦稳稳地挂在窗下的树干上,亮晶晶地看着肖磊,“很简单的,一点也不危险。”
“你!”肖磊气得不行,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他要打死这个熊孩子。
廉亦灵活地绕着窗户转了两圈,边爬边撒娇,“肖磊,我们走吧!我真的快饿死了。”
肖磊瞥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廉亦,想到对方是一只“真正的”、“只有十天大”、“还在挨饿”的幼崽时,身为“成年人”的肖磊熄灭了怒火。
他和小孩子生气做什么?
廉亦在垂直树干上如履平地的模样,确实也让肖磊动摇了。
或许这具身体本该擅长攀爬?就像人类婴儿天生会抓握一样?
肖磊盯着自己粉嫩的爪子看了会,终于妥协,“行吧,你在前面带路。”
“好耶!”廉亦开心不已,他开心地蹿回窗台,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肖磊的脸颊,转身就往下爬。
廉亦的动作行云流水,尾巴像第五只爪子般灵活地保持平衡。
肖磊认真地观察了廉亦攀爬的每个动作,像当初学走路时那样专注。
带着一丝忐忑,肖磊探出了前爪。
咔。
爪子刺入树皮的过程比肖磊想象的轻松,那些看似坚硬的红色树皮,像酥饼般软脆。
借着这股抓力,肖磊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见廉亦在下方毫无顾虑地倒挂着向他招手,肖磊渐渐放开胆子,动作越来越流畅。
直到——
粗糙的树皮突然开始摩擦肚皮,细小的木屑钻进他的绒毛。
某个被刻意忽视的事实猛地浮现:他现在正挂在百米高空,仅靠四只小爪子维系生命。
肖磊的尾巴僵直,步伐随之一顿,所有被压抑的恐惧井喷般爆发:
【他是不是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这树皮会不会突然脱漏?】
【他的爪子会不会不够锋利?】
【如果摔下去……】
这些问题都是肖磊之前在脑中浮现却被刻意压下的忧虑,此时此刻触底反弹,一次性爆发出来。
他感觉自己潜意识正在不断大叫:危险!离开!离开这里!!!
尽管肖磊努力想无视这些想法,闭了闭眼睛,心中默念,“不要看下面……不要看下面……”
但本能最后战胜了理智,他睁开了眼睛。
轰!
世界天旋地转。地面郁郁葱葱的草甸好似变成了绿色沼泽,下一秒就把他溺毙,而爪下的红色纹路也开始扭曲变形,整个巨树似乎都在旋转。
肖磊瞬间瞳孔紧缩,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他呼吸变得困难,四肢也开始微微打颤。
肖磊终于知道自己忽视了什么——攀爬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技巧,而是克服对高度恐惧的勇气。
廉亦厉害的地方,自始至终都不是他会爬树这件事,而是——
他不会害怕,但他会啊!!!
此刻,肖磊的脑海里正闪现着各种坠亡画面,其中的每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肖磊僵持在原地不敢动弹,四肢的颤抖加剧了。
两分钟。
再这样僵持下去,他要么因力竭坠落,要么被自己的恐惧逼疯。
肖磊知道,要是他再不做点什么,他就真的死定了。
肖磊不断深呼吸,随后死死盯着眼前的树皮,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爪尖。
他颤巍巍地抬起爪子——刺入,抬爪,刺入,抬爪,刺入,抬,刺。
肖磊机器般重复着这个动作,慢慢地,他颤抖的爪子渐渐稳了下来,肌肉越来越放松,恐惧也越来越淡。
人类的恐惧像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血脉中奔腾的野性,好似一直沉睡在基因里的本能苏醒。
锋利的爪子和有力的四肢一直都是他的防护。
尾巴是他的不可忽略的第五肢体。只要轻松保持三个接触点就绝对安全。
肖磊意识到他并不需要什么防护措施,因为树皮不会脱离、爪子不会变钝、他也不会跌落。
人类的恐惧都来自于对危险的预警,而只要用事实证明没有危险,恐惧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当肖磊鼓起勇气,再次朝下看去,地面哪有什么绿色沼泽?
只有地面上微微摇曳的草叶,和叶面上聚集的晶莹露珠。
肖磊轻松地抽出一只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己吓自——”
话音戛然而止。
廉亦呢?
方才还在下方带路的黑毛团子,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几片被碰落的树叶还在空中打转,证明那里曾经有过动静。
肖磊:“……”飞毛腿吗?
不是“朋友一生一起走”吗?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