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三十三章 荐人 ...
-
捧着妆匣的楚含见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殷君娆同样略带诧异的表情,而对方眼中更多的却是打量,由内而外似是恨不得要把他看透一般的打量。
楚含见的银丝鹤发虽然仍旧被簪了花的官帽包裹着,但相比往日还吹着几缕细丝,也再没戴那看着厚重的眼镜,才看得见特殊的红瞳之中,光彩宛如赤色的润玉,在惊容之下闪着微微光泽。
虽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她自诩也是个好色有度的人。
看着李祈年暗淡的眼神,外加楚含见今天这一副相对隆重的打扮,殷君娆似是猜到了对方的用意,却说了句,“好啊。”
移步到妆台之前,内殿里服侍的宫人本就不多,见有皇后和楚尚宫在,更是很识趣地纷纷退下,刚于镜前落座,李祈年示意身边的楚含见近身伺候。
“臣侍也先告退。”李祈年站在自己的妻主与其他男子之后,虽无意但有心,之间的局促之余心怀惶恐,垂眸正想着与其他识趣之人一样退下。
却被殷君娆偏头叫住,“皇后为何也要走?留下来帮我参谋参谋戴那只簪子好看。”
虽然三人同行的场面有些莫名的不和谐与诡异,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殷君娆就算是掰着手指头也知道皇后想要促成什么。
自己朝堂上和李作符针锋相对,也刚知道李祈年的身份,对方就这么急切地想给她身边安插眼线了?也是舍得下本,居然把当朝尚宫如同那金银珠宝似的物件送了过来。
她本以为照李祈年这样的性格不会有进献之举,只是等了来今日但行为刻意,显然在这方面的技艺和自己这个半条腿的皇帝相似,两个男人再次对视一眼,只得听命点头。
殷君娆与其心照不宣之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身后同样入镜一位站着的陌生男人,却看不见楚含见的脸,让她多了些紧张之余更看清了现在的自己,那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发髻之间游走着。
头上的簪子一根根地被卸下,殷君娆只感觉越来越轻松,身后的楚含见也注意到了殷君娆的表情,回头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皇后,才开口似是缓和气氛地说道:“臣记得陛下你小的时候,由爱这些繁华的妆容首饰,而今倒是改了过往喜好,娘娘却还是记着,给陛下准备的都是您素日里喜欢的。”
“现在忘了就不谈以前了。”殷君娆淡淡的一笔带过他所有的意有所指,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把头上那座金山撤下,平静地说了句,“扎起来盘个丸子头就行。”
“丸子头?”楚含见有些不理解,料想这是女子们之间新流行的发髻,顺着殷君娆说话先是扎起来,又唯恐询问失了颜面,手愣在原地,“只需盘起来?”
殷君娆点点头,同样的,她也不知道丸子头在古代叫什么发髻,用手势示意着身后的楚含见,“先这样再这样最后再……”对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懂。
“混元髻?可这是男子们才梳的发髻。”楚含见虽然解释着,但还是顺着殷君娆的话先是细致地为她篦着发,梳发之余,由皇后给她挑选着簪子。
“女子便不能梳了?”殷君娆不以为然,只觉得一个丸子头干活利索,又不用在头上盖城堡,显得轻便了许多,开玩笑道:“你若愿意,改日我也可以给你梳刚才我那模样的,一个头发而已,还分性别了。”
陛下亲自梳妆自然是在恩宠之余莫大的殊荣,楚含见回头便看见李祈年比刚才又僵硬了几度的表情,同样无奈之余分寸有度地回答殷君娆,“臣不敢。”
他接着用篦子慢慢地给殷君娆梳理着头发,女子的乌丝于的他手中听话了些许,便是殷君娆原本就不喜欢散发,每次都被各种凌乱的发丝折磨不清。
混元髻简单,但李祈年准备的都是些华贵物件,搭配在一起并不和谐,只凸显了头饰让人的目光并不放在脸上,实为喧民夺主。
见两人都犹豫不定,殷君娆指着刚才自己拿着玩的步摇,“用这会盘不就挺好。”
就当一眼相中了,她很喜欢这些带流苏的物件。
皇帝都如此开口,楚含见犹豫中也不多待,拿起步摇盘住殷君娆的长发,“步摇配混元髻,陛下的想法比小时候更新颖了。”
她倒没有觉得这皇帝小时候想法能多新颖,天天竖着那头上盖城堡的造型,没给她压出颈椎病。“有什么新颖法?满头插满簪子,还是塞满了头花?”
“都不是。”楚含见摇头否定,帮她固定着步摇边说着,动作轻柔稳妥,即便是流苏都未晃动分毫,一双狐狸眼扫过镜中的女孩,略一迟疑,半带微笑道,“新就新在以前陛下从来不爱戴步摇。”
殷君娆眉头一皱,现在想来贞贵君给他送来那一屉东西没有一个带着流苏挂件,这几日宫女给她梳的妆也未用过步摇,心思深沉的她听者有心,还以为楚含见意有所指的发觉了什么,转过,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摆着。
李祈年也跟着楚含见的话一愣,说来惭愧,他居然以往并未特意关注过这一点,更是少的给殷君娆送过这些首饰,心孤意怯之余愣怔地想要伸手再为对方挑选一直合适的。
两人的动作却都被楚含见的举动止住。
殷君娆要的混元髻已经梳好,步摇也已经戴好,楚含见轻轻摁着女孩的头,把她转回来小半的头摆正,使步摇晃动的更加散漫。
“因为步摇对仪态的要求很高,走快了流苏散漫叮叮作响,视为不稳重的放荡不姿,走慢了又不能体现出步步摇曳轻盈的身姿,视为举止不妥。”他边说着,边帮殷君娆平复下那摇晃的流苏,“您还是帝姬的时候生性洒脱,自然不爱这些。”
殷君娆听着越来越皱眉,早知古代女子的讲究,不悦之余正想回头说什么反问,却被楚含见固定着头,“如今因为您是皇上,所以才需要最重要仪态。就像男子也要佩戴禁步,才能显得稳重识礼。”
他放开殷君娆的头,步摇在她的呼吸之间轻轻晃动着,像是摇曳在眼前的漫天飞花,想来那位皇帝也还没见过她的那张脸佩戴步摇的样子,侧着头拨弄着流苏。
“光着看着的话……还不错。”她的一句话,才让身后的李祈年松了口气。
自国礼一事后,他根本摸不清殷君娆的情绪,行事比往日都谨慎了许多,却刚松一口气,只听对方言道,“只是眼下我大病未愈,留在芳华殿也无处闲逛,每日在内殿一直规矩着怪累的,还是换根简单素气点的吧。”
说话间,殷君娆已然兀自打开了妆台屉子,拿出白梅白玉簪,簪身做成花枝模样,花瓣盘旋着,刻纹雅致精细。
虽然朴素但显然不是普通俗物,楚含见不知,但李祈年一眼便认了出来,是百里竹仪那日送去的。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李祈年如同一座冰窖一样站在两人身后一言不发,楚含见也只能遵照圣旨扯了皇后的那根龙凤步摇,换成了这支白梅抱枝。
这一举措什么用意,殷君娆不言自明,三人都了然于心。
李祈年有意带着形象明俊的李祈年前来送礼,让出伺候皇上的职责令其篦发梳头,引荐之举已是明显。
楚含见既然自小与殷君娆旧识,字里行间又不离儿时,比李祈年的行为相对迂回委婉,但在殷君娆眼里,也不难听出是想用旧事勾起回忆,体积情分。
而光是从打扮上就看出两人心中有意的殷君娆便用这种方法同样委婉地拒绝了他们二人的好意。
用百里竹仪的簪子实为无心,而退回了那只步摇才是有意拒绝之举。
此刻所有人都缄默不语,原本通过窗户纸照进来的斜斜的阳光也骤然间变得沉暗,气氛像是闷觉窒息了一般。
让殷君娆不禁感叹,委婉地说都这么压抑,要是如往常那般直言直语,不知又该如何收场。
正在三人沉默不语之际,内殿的门被宫人轻轻敲响,这才打破了屋内的沉寂,“陛下,您今日的汤药熬好了,太医院刚送过来。”原是过来送药的。
没想到自她来到这儿每日都要唾骂一遍的苦药有一天还能救她。
殷君娆垂了垂眸示意默许,李祈年打开门摸了摸药碗,“还有些烫。”他说着,有意想要退下留下两人的单独空间,“臣侍下去给扇凉些再给您送来。”
“你别去。”正到李祈年转身,殷君娆看着镜子中的背影叫住了行动中的他,知会来送药的宫女端进来,“这种事就别麻烦皇后,吹一吹不就凉了?”
身边还站着位时刻想给自己塞进来的男人,殷君娆既然已经含蓄地拒绝过,现下也不再委婉,“药有些苦,我出不去,楚尚宫再去御茶膳房给我讨些蜜饯来吧。”
楚含见和李祈年相视一眼,殷君娆的桌上本身就有些蜜果,而对方都已经这么说了,明显是有意支开。
前者想走不能走,后者想留不能留,李祈年眼神低沉,只能对着楚含见做出退下的手势。
屋内又只剩下帝后二人,却眼瞧生疏得如同从未见过一般。
殷君娆头也不回地照着镜子,佯装在挑选着其他心仪的饰品,眼神却锁定在镜子中李祈年的半身,而李祈年也不知如何进言。
自己毕竟是女人的丈夫,即使有说不开的理,但伺候妻子也是本分。
李祈年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什么,却相较于别人的直语,他一字都开不了口,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敏感,走上前端起那碗药,“我给您吹凉些,药还是趁着热喝,药效才好。”
“搁着吧,我嫌苦。”殷君娆拒绝了他的侍奉,见李祈年久久不动,自己端过来那碗药放到另一侧,动作看来并不轻柔,瓷碗与木桌的撞击声让这句话染上了怒色。
对方果然察觉出来今日自己来此的目的,李祈年的手不自觉地紧挨着拳头,似是内心与其挣扎着。
自从殷君娆再次醒来,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感觉到她对自己逐渐滋生的难以遏制的猜忌。
李祈年自诩自己并不是像贞贵君那样可以用温婉的话语迂回安慰,更不会像沈令那般献媚讨好,想了想还是说点什么的好。
“陛下,臣侍只是听闻您近日喜欢这些特来相送,今日带楚尚宫前来并未其他,只想让他能帮到陛下,只是生活起居也是好的。”
“是吗?如是生活起居,皇后亲自来伺候不是正好吗,何必如此乐善好施呢?”殷君娆也毫不留情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而且皇后近日里似乎有些不对。”
九十九滴清泉之中,滴落一滴墨水就会清澈不再。
“臣侍没变,是陛下对臣侍的看法变了。”李祈年自觉无力地解释着,眉宇之间尽是苦涩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