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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其实我也想交朋友 ...
那是个秋天,挂牌一百九十七万的院子正式撤下,来来往往许多车辆。各类新奇的玩意儿成箱成对地搬进院子。
住户们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掷进不高不矮的院墙,期望能砸中在院子里说话的人们,把秘密变成八卦淌出大门。
不少人见过那个穿着和服的男生在跑进跑出,跟他打招呼他就向后仰,脸目整体地摔了出去,好像听不懂。
马上换成“摩西摩西”,他捂着嘴巴,视不清是胆怯还是恐惧。
有贩子到这条街来叫卖,方言喊得又亮又长,不少大人小孩出了门来看热闹。
大人没几分认真要买的意思,纵着孩子选看,自己抱着双臂冲院子努嘴讲:新搬过来的,根本就不理人的,外国人。抱着孩子的女人只是摇头。
没谁和一百一十号正经地说上话,是女是男也不知道。正说着便见他从十姑娘庙旁的院子里跑出来,木屐踩得噼里啪啦,蹲下看金鱼时铃鼓轻柔缥缈地响起,再有金鱼在袋内挣扎游动的簌簌声。
他抿嘴微笑,一齐看金鱼的人们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来听见他说“金鱼多钱”才意识到他不是女人。
老头说了价钱,举起一袋金鱼给他看,他粉白的脸就跟着它们缓缓转动,眼睛好似也变成金鱼从这些人的心里游进又游出。几乎是一种颠扑不破的美。
他要了两袋,双手拿不方便便咬着金鱼袋子付钱,而后转为拎着,没对谁笑,响响地跑进十姑娘庙。
十姑娘庙是这个小镇唯一的宗教小庙,虽然不知是哪个宗教的,但并不影响人们参拜祈祷。
或许人们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贿赂的形象而不是真的信仰,又或许可以贿赂询问的形象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信仰。
十姑娘庙的香火甚旺,人人出海做事婚嫁丧葬生育均要在十姑娘庙过一趟,卜杯或单单来告十姑娘一声。不过十姑娘庙并非公有的庙宇,而是一百一十号的赠送财产。
一百一十号最初是陈家的,半个月前,孩子死后他们腾空了院子,挂牌出售举家离开了这座海岛上的古老小镇。
宅邸售出后一周多,十姑娘庙重新开门待客,没有特别的变化,人们照常到十姑娘庙参拜,上香,卜杯。
只是洒扫的僧人换成佣人,本来就不讲经,没了僧人,在世俗宗教更淡一层。
几个好奇心重的人跟着他走进小庙,小道两侧种着不知品种的树,有几棵粗壮苍老,一看便知是多年老树。
他走在前头,察觉到有人跟进来向后瞧了一眼,没言语,快走几步,上阶梯扶着殿门跨过高门槛进了正殿。
殿内是铺着深色地砖,几个被跪得凹陷的深红蒲团摆在金身前。
金身身姿动态,神情眷眷,面如白玉地躺卧作飞天,常被年轻男生偷偷地评为“最美小姐”,引为欲望讨论的话题之一。
明着却并不提起这件事,怕被菩萨怪罪,更怕家里大人劈头盖脸地打骂。
此时殿内银宝暄与许猷汉正坐在蒲团上仰望金身,个子身形瞧着均差不多,掉过脸望住他,他才分出差距来,认出是这条街上其他住户的孩子。许猷汉主动问他:“庙里要养鱼吗?”
他大约是觉得和陌生人说话尴尬,又想说点什么话,便冲他们笑了笑,将脸旁一绺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脸上焕发出惹人怜惜的脆弱的精气神:“嗯,池子里的鱼都死了,我想重新养几条热闹一点。”
“这宅邸大,人少就显得空空的,蛮冷寂。你叫什么名字呀?从哪儿来的?”许猷汉觑着眼睛笑,不怕冷场地继续说,“看你跟我们应该年龄差不多耶,也会在学校见到吗?”
他稍微垂下脸,凝着脚尖前头的地砖缝,好似背诵地说:“我们在一块儿住不冷寂。你们可以叫我阿天,上学的事情,我不太知道。”
许猷汉无甚所谓地介绍他们的名字,看穿他的窘迫和内向也并不轻易放他离开,招手叫他过来,他就真的过来,跪坐在最边缘的那个蒲团。
金鱼袋搁在脚边,挣扎一下,阿天就望上一眼,细细的手指拨它一下。许猷汉和他聊天,从小庙的经营,一路滑索到生活、兴趣、消遣、家人、朋友。
他答得粗浅,只说和哥哥们坐船到这边,家里没有大人了,就是两个哥哥。平常就和阿裕哥哥一块儿看看书,说说话,初来乍到,没什么朋友。
许猷汉笑着说我们可以一起玩呀,交个朋友呀。习惯性地想要摸一下阿天的脸颊,双臂却被身后的银宝暄紧紧捉着不能动弹。
阿天看出来了,巧合似的与银宝暄对上视线。
那是一种爬虫式的眼神,明明只是一眼,却有种滚动着生长纤毛的十数根腿爬上手指,爬进衣服,爬上脸庞,发丛的感受,由它爬过的地方皆破皮红肿生疮,脓血如同生滚。
阿天不自觉地浑身一颤,抓起塑料袋,口舌凌乱地说“鱼要死了”,想要离开。
许猷汉劝他再玩一会儿,金鱼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他犹豫着。
“阿天,在干吗?该喝药了,快来。”阿裕突然自小门亮相,手扶门框,身体很曲折地歪斜着。
许猷汉听见阿天喊阿裕哥哥。
他们两兄弟是如出一辙的病恹恹的模样,阿裕头发柔软色彩浓厚,挑眼睛里发射出冷酷、文学的凶光,长相也非常马华文学,褐色皮肤,高眉骨翘嘴唇,残暴原始的相貌;阿天是衰病而缠绵悱恻的,一个符号性的美学形体;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什么艺术史结构性的革命。
阿天站起身,轻声说拜拜,下次再一起说话,接着匆匆地穿过小门往后院去了。
他们没追去,游戏还没开始,没必要追得那么密。
许猷汉掉过脸看银宝暄,先是弯着眼睛嗳了声,讲你啊,这种小男生胆子比蚂蚁还小,之后不跟我们讲话就不好了。
银宝暄翻起眼皮看菩萨,假装没听到批评,目光在菩萨油光的身躯上流淌腾挪。
这金身似真非真,似木非木,似泥非泥,说是金身非是金塑,否则穷苦者来挖一颗菩萨的慈眼就够重塑人生。许猷汉没继续说话,也观察起正殿,金身来。
进入本内,他们就在这里坐着,一切故事内容清晰而明确。他与许猷汉是国中的同学,几十公分就在这狭小的海岛上奔跑,生活,学习。
十姑娘庙对他们来说像许愿池更像游乐园,三岁时伏在菩萨曲起的手臂上啃咬,六岁钻进供桌红布下学小狗叫,十岁掉进莲花池被僧人用竹竿捞起来,十四岁坐在门槛上吃糖人,十六岁在十姑娘庙卜杯问可不可以和银宝暄在一起连续得了九个圣杯。
现在就是十六岁,鼓足勇气约银宝暄在十姑娘庙见面,预备卜杯告白,语言编制了一袋又一袋仍然觉得不够好,不够精确,不能够表达对对方的种种感情和珍惜。
有人来上香,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却根本不知道他具体说的是什么。三叩拜以后,他拿起摆在桌上的茭杯,在香炉上绕了两圈后轻轻抛出,哗哗地落地声,像急雨。
他们从未接触过这种类型的民俗仪式,定定地盯着他看。他不受影响,茭杯一平一凹,肩膀向下松了松。捡起茭杯连掷三次,得两阴面。
他不再继续,将茭杯放回桌面,叩拜两次后离开。
许猷汉的目光跟着他的背影离开大殿,身体贴近银宝暄,好奇地说:“我没玩过这种欸,卜杯,要不要来一次?”
“那你要问什么问题?”银宝暄向后靠,许猷汉便离他更近,完完全全地将身体重量压到他臂膀上。
他乖顺地思考,拢着他的耳朵说要不然问我可不可以考上督察?银宝暄觉得没什么必要,许猷汉没在文字上输过,不可能考不上督察,而且遍地是他们的同级,师哥师姐。
没说出来,脸颊贴了下他的脑袋说那就问问看好噜。他跪坐起来,心无旁骛地重现过程,双手捧着茭杯抛出,又得连续三个圣杯,嘴巴团成心形。
银宝暄忽然好想让他咬一下,曲起食指放进笑口。许猷汉推开他的手,愈要将茭杯放回桌面时被他拿到手心里捏了半天。许猷汉看着他沉沉的脸孔问要问什么问题?
他静了会儿,将茭杯掷回桌面,拉着许猷汉离开正殿,穿到后院。
后院的小路铺红砖,顺着红砖路走到尽头就到小小的莲花池旁。池内已不见花朵,只有依稀的弯折的残荷,新放进去的小鱼在阿天的手心里游动。
阿裕先看见他们,拧着脸问:“你们干吗到后院来,这边不对香客开放。”
许猷汉双手合十,耷拉着眉目讲:“抱歉哦,之前是开放的,所以我们不知道。”
阿天摸索着跪坐起来,湿手捉住阿裕的裤腿小声说着什么。
他们隔得远,听不清楚,眼见着阿裕的表情缓和,拿自己的衣服擦干阿天的双手,捡起小碗和塑料袋离开。
阿天没走,望了他们一会儿,招手叫他们过来,领着他们绕到另一边的院子,有造景有树木有秋千。阿天坐到秋千里,轻微地晃着。
他们并肩坐在外廊,许猷汉和他说话,时不时有佣人走过,银宝暄留心着人,也留心着语言。语言弹跳柔弱,隐隐有几分提心吊胆的预感。
许猷汉同感却说不清楚,手指在银宝暄腿上有规律地敲着。他们都觉得阿天既像玩家又像普通人。
难得有人会在扮演时如此尽心尽力,好像真的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病痛缠身。
佣人给他们端了茶水来,笑笑地对阿天说哥哥让我给你说别和朋友玩太晚。阿天没讲话,一径摇动秋千,嘎吱嘎吱的声音也不曾掩盖语言。
阿天身体弱,天生不足,常常惊颤,抽搐,小病也能病一两个月,小时候不是奶母抱着睡就是阿裕抱着睡,要不然就夜惊,因此一直在家里养着,十六岁以前没见过什么外人。书也是请老师回家念的。
来这边之前他病了一场,久病不愈,命运说他要买下一个庙宇,要在四面环水的地方生活才能痊愈。来了不久果真痊愈,这才允许他在家附近走走玩玩。
“其实我也蛮想交朋友。”阿天说,说完自己笑了,用手指对许猷汉又说了一遍,跳过银宝暄。许猷汉先学他的手指语言,问这是什么意思?
阿天用手指了指耳朵,秋千停住了。
“是听不见的意思吗?”
阿天说:“并不是全部,而且我会读唇,所以蛮无所谓。”
“好吧,明天我们下学了来找你玩,天色不早了。”
“好。”
秋千继续摇动,直到雨落下来,人离开仍然没有停止。
他们离开十姑娘庙,手托手往家里跑。风雨甚猛烈,树冠顽强好似要被整朵吹掉似的。
家里来了人找,被各自的奶母捉回家,拧干换新衣服,饭菜摆在小桌端到他面前供他吃喝。
银宝暄不大适应被伺候的生活,捉着筷子戳着米饭,问妈妈呢?奶母在灯下叠衣,催促他快吃饭:“夫人在会客呢,明天你还要去读书,别去打扰了。”
他没再说话,吃过饭便到电话前播出电话,话筒被肩脸架住,听见许猷汉问好的声音,正关心身体情况时,一张卡片凭空掉落到座机旁。银宝暄捡起卡片,背面漆黑,正面仅有一行字——任务一,离开此地。
“宝暄,你收到任务了吗?”许猷汉的声音有点模糊,像是电话线路接触不良,又像风雨声太密的缘故。
“嗯,你牌面上写的什么?”银宝暄望了眼推拉门,确认周围没有佣人。许猷汉说出同样的四个字,他深吸一气,继续说,“应该是碰到论坛上说的新规测试本了,麻烦。”
“那此地的范围是?离开这座小镇吗?”
“应该?只要能离开家,就是离开小镇。”银宝暄忽然听见嘎吱声,非常近,身形往后一偏,急行几步,电话线拉到最紧。
一个幽灵似的女人站在他刚站的地方,脸庞粉润,展览着得体的笑容。是妈妈。
她问:“宝贝在和谁打电话?”
他如实答:“许猷汉。”
电话那头传来愤怒的女声,许猷汉软软求饶的口吻,再后电话挂断了。他将话筒放回原位,妈妈走近他,紧紧地揽着他说:“好了宝贝,雨好大,该睡觉了。”
银宝暄没挣开她,“嗯”了声,她便垂泪似的叫来奶母送银宝暄回房间。门刷地拉上,奶母的影子驻守在门口,像一座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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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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