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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无论条件 ...

  •   文绪远和兰复译算得上普育时期最为高调的一对情侣。

      和银宝暄他们不同的是,兰复译升学过来才正式认识文绪远,同班同桌,第一次见面时还未发育,未变声,孩童的残影仍然笼罩着他们。

      问好很谨慎,一个说你喜欢看书吗?另一个明明不喜欢也说喜欢,就这样做成一对朋友,接着在普育二年时做成少年情侣。

      告白时银许均在场,几个人打橄榄球,人数不够从低年级捉了有名的体育小王子来凑数,在操场上打得昏天暗地,满身泥污草屑。

      文绪远抱着书跑过来打断游戏,右手高高地举起,标准地暂停游戏手势。

      他们站在一起说话,操场静得像被倒扣,许猷汉靠在他身上小声地讲:这一对朋友很有名哦,几乎快要压过你的风头。银宝暄挎着他,折手拿后背抵他的脸颊,冷冷回谁管他们如何。

      然后就见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兰复译因和他们扑摔弄脏的双手毫无负担地捧住文绪远的脸颊,啵啵。粗浅的那一种。

      银宝暄记得他们交往就是记得他们吻,记得勇敢无畏的那一秒钟,记得他们吻时自己只敢挨一挨许猷汉的脸颊还被他用脏手洗。

      他眼睛张大了,定定地看着银宝暄又根本没看进眼里:

      “青树一年的假期以后他就再没回校,我飞书或者去电他都没回复。原本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一周还没消息,我联系了他家里,全说不知道不清楚。我报警了,每周我都在问,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只会说在调查。以前的朋友,现在的朋友,能问的我都问过了,没有消息,挂电话过去没人接。师哥,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做到人间蒸发。”

      “他失踪前没什么异常吗?”银宝暄也不相信人间蒸发,失踪一定有具体的理由,或许绑架,或许死亡,或许阴谋。

      “特别异常是没有的,但是他假期的时候经常说困。我们挂电话说话他会突然睡着,问他为什么,他就说可能是帮家里做事累到了。”

      他说完侧身去看许猷汉的手环,肢体祈愿许猷汉能够联系到文绪远,无论如何,只要好好活着就好,让他担心的事情等到见到人再发怒再流泪。

      银宝暄静了会儿,忽然问:他家在哪个位置?是不是识岳区?见兰复译点头,银宝暄低头一面思考一面继续吃饭。

      许猷汉终于淘到文绪远的飞书账号,想了想,直接拨出视讯通话。他离许猷汉愈近,希望通话能够接通,但是没有,浅色的斜杠像是划在他的脸孔。

      无数次重复的未接通耗费他太多情绪,他常常有被剥离的感受。银宝暄看也懒得看他,捉着许猷汉的手对照文绪远的账号用自己的手环重新拨出。

      虽然同样是手环,但通讯级别不同,短促的三声滴音后,通话接通。他被唤醒似的靠到银宝暄身边,攀着他的手臂看方窗。

      镜头沙沙地追踪着人脸,转来转去也只能捕捉到零散的白色墙壁,印着一串弯曲文字的铁质弯盘,以及许多类似的手环。

      许猷汉口型问怎么做到的?

      他觉得可爱,情不自禁地弯瞬间眼睛,清嗓子说:他的手环被关闭了,级别更高的来电可以强制唤醒。师弟看下,有没有见过这个场景。

      他摇头,眼神直直的,活脱脱是一个预备的小小杀人犯的眼神。

      电话仍在继续,没有人发现这支关闭的手环突然复活,蛇似的寻觅主人的脸目。视角越来越高,越来越偏移,达到设计初始能够达到的最大范围。

      他们能够看见床边,看见惨白的灯光懒散地驱散少量的黑暗,一片翳昧中,他准确地捕捉到被约束带捆着的,紧抓着床沿的手。并没有特别的疤痕或者标记,但他知道,那就是文绪远的手。

      他指住那样不明显的角落很认真地说:“这是文绪远。”怕他们不相信似的,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是文绪远。

      眼光在他们之间打了个旋儿又落回薄雾似的窗口,眼泪无意识间浸到嘴角。

      许猷汉靠到银宝暄身边凝视窗口,口型说:很像工会吧。他轻轻点头,的确与他们定期到访的工会摆设高度类似。

      “师哥在说什么?师哥知道这是哪里?”兰复译敏锐地捕捉到他们之间的交流,即便完全不理解交流的逻辑仍然能猜到一些可能性。自然联想到最近在同学们之间流传甚广的那个传言,基于此补充道:“如果这是政治上的问题——”

      银宝暄没接话,笑盈盈地整理他被眼泪汗水浸湿的发丝,为他别到耳后,下一刻许猷汉的手帕便递到他脸庞,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孔中盛着相同的神情。

      兰复译读懂表情的意蕴,不是不帮也不是不能帮,但也不是帮。

      他接过手帕擦净脸颊,深深地凝视窗口上的切断符号,咬牙按下切断,接着拿手环挨了下银宝暄的手环,将自己的论文飞书给他的同时交还手帕,站起身说:

      “师哥,我只要文绪远回来,其余的我一律不在乎,政治,立场,斗争,对我来说都是人类自己给自己搞出来的麻烦。如果师哥有他的消息,请联系我,无论条件,今天麻烦你们了。”

      他到店内替他们结账,短暂地鞠躬离开,像被风吹走的一粒花苞。

      许猷汉对这些足够聪明的人共同存在怜悯和钦佩,换作是他,根本没办法像兰复译那样果决,或许也很难察觉到对方态度的实际意思。

      他叹气吃饭,汤饭刚好可以入口,银宝暄三两下吃完,拿拇指掰着门牙阅读兰复译的论文。他问讲的什么?银宝暄一时没答,问第二遍才回神似的说:无母体体外培育,这个真的很厉害了,基本上是划时代的技术。

      许猷汉不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捧着碗挨过来看,却没有一句是他真正能看懂的,因此从衣兜里翻出一枚500元的硬币放到银宝暄手心:“来吧,用儿童语言给我解释有多厉害。”

      “kiki,五百块就想听解读呀。”许猷汉仅是眨眼睛卖萌,他就认命地拿着五百元讲下去,“你知道传统的生育最基础的就是需要母体提供卵子,包括一些艺术幻想都在强调说女性要去捐卵,然后它才能够达到婴儿工厂这种程度的科技表现。

      兰复译的项目简化来说就是它可以人工培育卵子和精子,并且让它们成熟,再投入到体外培育。那体外培育项目之前就有师姐在研究,技术可以说是比较成熟了,这两个技术并在一起,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婴儿工厂。

      兰复译目前不能解决的是表观遗传难题,是因为表观遗传标记是在配子过程当中自然形成的,不可掌握,所以培育的孩子有可能会有长期的先天疾病。”

      “你看这里,第一个成品婴儿就是这样子死掉的。这说明他的技术还不算成熟,但是,”银宝暄点住论文中的图表,掉过脸,透过镜片望进他的眼,意味深长地继续说,“如果能够搭配算力足够的芯片和确定的程式,就可以通过监控、模拟、预测、指导来进行矫正,不仅仅可以产出健康的婴儿,甚至可以流水线式地产出。”

      “意思是?”

      “新时代可以不靠打仗,兵不血刃就改朝换代的意思。或者,婚姻概念一笔勾销?父母身份顷刻瓦解?父权社会坍塌?生命商品化?诸如此类的东西。”

      许猷汉笑笑地咬着碗边,凝视银宝暄的脸目:“那他一定会是本世纪的巴托玛了,他会震动世界吧,我猜。”

      “我也会。”

      “我被你震倒了,银师哥,银老师,帮帮师弟吧。”

      银宝暄没说话,右脚却止不住地踩地,他真想吻他,咬着拇指低头忍耐。许猷汉看出来,没好意思再挑动他的神经,静静地吃饭。

      这种平静持续了两天,睡在一起也能感受到银宝暄无言却涌动不止的忍耐,许猷汉甚小心,以免任何动作和表情引发银宝暄过敏似的激烈反应。

      他们在外面即便失控,很大概率止步亲吻,但在他们共同的家里,两三件衣服和他的一双眼睛实在不能构成阻碍,甚至有可能让本来银宝暄不敢做的事情狠狠心做掉。

      即便许猷汉不认为会到那种程度,也不想挑战人性。

      最终爆发是在周五,他刚学完特殊条款适用范围,不小心在身上滴了几滴墨水,想着既然要洗衣服干脆就洗个澡。

      浴室在卧室尽头,他在床边脱衣服,斜对面是全身镜。

      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偶然会觉得自己不算长得特别好的那种人,单论身体可以说不错,不如银宝暄练得结实,该说是薄肌吗?

      他想到这里笑了,捏胸口,和银宝暄比差很多。他轻。他耸肩,扑进衣柜翻找换洗衣服。他们的衣服混在一起之后,常常乱穿衣。

      有人进门,脚步轻盈,像阳光透过窗帘摇动。他从衣柜里抬起头,看见银宝暄阴影中的脸孔,霎时间被推倒进衣堆里。

      银宝暄抱着许猷汉曲起的腿,脸搁在膝头凝望他,具有强烈性意味的凝视。许猷汉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后脑勺抵住衣柜内壁,也不是怕,也不是别的什么,他莫名有一种安宁的感受。

      “你震动我了。我爱你,我爱你,比我想的还要爱得多得多。你会觉得,‘爱我的人,爱我的程度不过如此吗?’「1」会吗?会吗?”

      “不会,因为我也很爱你。”

      领带从衣架上飘落,遮住他的眼睛,物质的遮蔽对心灵是没有价值的。

      银宝暄喃喃着属于他自己的欲望,想要吻,想要爱,想要自然的你,想要笑容蓄在手心,想要你翩翩如初,想要回到用手持摄录剪切你的时刻。

      许猷汉坐起身捏捋银宝暄的发丝,却无话可说,每个人都想要回去,对现在,对未来是一致的盲目和厌倦。

      银宝暄渐渐敛声了,双手抱起许猷汉,手臂贴着他腿上的疤痕,呈现身体紧贴,灵魂泪流不止的盛况。

      许猷汉捏过他的耳朵以后去洗澡,他在卧室坐了会儿,心里烦,翻出久未奏响的小提琴歪在客厅旁的小沙发上,整理好琴与弓,懒懒散散地奏响它。

      技艺退步许多,时时停下调音回想技法。普育毕业以后他就不再碰它了,当初学它不过为了证明一些事情“不过如此”。

      看来“不过如此”的是他。

      他哼着调子,还是走音,琴倒是越来越顺畅,标准音,标准谱。艺术的最低标准就是不出错地演完。

      许猷汉出来,一身衣服都是属于他的,他们之间没有你我。他坐到银宝暄身边擦头发,腿抻直随着节奏摇动。

      音乱了一秒钟,为什么?为他们变质的痛失的感情吗?许猷汉心想,“安全”已经从我们之间出走太久太久,且永远不会回来。

      银宝暄知道吗?或许知道,因为他只和过去做排比,不和其他人。

      他应该知道是自己驱赶了安全,知道感情与情欲无关,知道是心的问题,是结构的问题,是不愿意妥协到那么低贱的生命层级的问题,知道要谈爱就必须放逐欲望。

      欲望是暴力的一种象征,是占有的具象化,一秒钟的占有也是占有,一秒钟的暴力也是暴力。

      他踩住银宝暄的小腿,银宝暄睃他一眼,耷拉下眼皮,不再哼歌。他替他哼,轻轻地踩踏他,然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那样站起身。

      毛巾仍盖在头上,等到音乐后,双臂轻盈地展开举起,右绷脚上抬,身韵起伏。

      银宝暄记得这个开头,连着接下来前行,沉身,折手向后,轻灵的三折,他都记得。

      六年前,许猷汉为期末考编的舞,在考试中拿到到三个甲,后来在比赛时跳,自然拿到冠军。毛巾掉到地面。

      他盯着许猷汉,懒散的态度荡然无存,看他踢腿,抱腿旋转后顺着势头转到地面动作,看不清的连续的富有美感的动作定格在侧卧屈膝一秒,又翻身起来,旋身做形变的软云桥,再慢,再快。

      时隔多年,许猷汉跳起来多了几分当时没有情绪,韵味,因受伤,部分动作稍不如当年刚劲。

      一样又不一样,美学感受与表达一样,不一样的是他们本身。

      许猷汉背转身,望定银宝暄,胸口起伏不定,声音仍平稳:“开心吗?觉得重回曾经没有?”

      “开心。以后也要为我跳舞。”

      许猷汉拿毛巾抽他道:“真当你是皇帝了呀。”

      他并不言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无论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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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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