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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问她叫什么?说叫许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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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淮是自己来到许家的,当时才八九岁大,比普通小孩要更瘦小许多,风尘仆仆,只是穿得好。
来的时候手里一手捏着一封信,一手捏着一个玉佩。
玉佩是许家的。
信上是短短几行字。
[当年与夫人私奔,错全在我。如今遇事,性命难保,也是咎由自取,不敢叫亲眷费心。但孩子无辜,还望老爷子收留。许十三——某不肖子孙奉上。]
许老爷子看见后差点没气昏过去。赶忙叫人去查许十三的生魂灯。若是真的灯灭人死,一定要把魂魄收回来赡养。
但却见许十三的灯并没有熄灭。
这下才有心思管这个孩子。
小姑娘一看就被养得很好,但……若真算起来,父母毕竟是背叛许家而逃的人。况且又被缘由不清地抛下了,命也差。
修道学法之人不能不看中命数。
小姑娘瘦泠泠地站在大殿中央。边上的嫂嫂就问,要留下她吗?
小姑娘的目光朝上看,却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是躲着她的。
周围没人敢吭声。
老爷子想了很久,说留下来吧。
到底也是自家子嗣。
况且这几年,许家也凋零,小辈不成器。想起曾经,这孩子的父母也是出了名的天赋卓绝。养着就养着吧,大了再说。
就这样一句话。这孩子从此就留在了许家。
“你叫什么呢?孩子。”许老爷子问。
“许淮……长淮的淮……”
她怯生生答道。
许淮刚来到许家的时候,就很不受欢迎。这是没办法的。她没有父母做依靠帮衬,来得又突然。
当年父母与许家不辞而别时,本就没留下什么好名声。如今这种陌生与偏见便全部被转嫁到了许淮身上。
但许淮并不把这些当回事。
她能被接进许家来就已经很让她觉得高兴了,所以看上去总是开朗明媚的样子。
兄弟姐妹不愿意和她玩,她就认真修炼,好好听先生讲课教学。大家要是有什么不会的,想问她的,她也一一作答。
慢慢的,许淮开始讨人喜欢起来。她用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打破了所有人对她的偏见。
就连教法术的先生提起许淮也总是赞叹的,时常去和许老爷子讲。
“许淮这孩子,天赋灵根皆是不凡。以后一定大有作为的。”
“先生难得教到这么好的学生吗难道?”许老爷子打趣他。
毕竟这位先生可是声名远扬的高手,就连许家的宗主家——渡家的几个小辈都是这位先生在教的。
作为宗主家的分支却能和主家奉同一位先生,是许家的荣幸。
却不料那先生摇摇头:“不是难得,几乎罕见啊。除了……那家……的少爷,我就没见过这么强的灵根了,而且极为纯净。”
那家指的自然是主家,众所周知主家只有一位少爷,那少爷的名讳是不能轻易提起的。
这可把许老爷子吓了一大跳,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我许家的子孙。难怪先生喜欢她。”
先生也笑,与他碰杯:“我不仅喜欢,我还要到处去说呢,许家出了个这么灵的小辈。”
“少来!”许老爷子被哄得开心。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许淮耳朵里。
小姑娘也乖巧,笑起来甜甜的,不好意思说话。任由身边伙伴打趣她。
又笑着跑开了。
从这后,某一日,那先生忽然半个月没来许府,谁也找不到他。
忽有一日,又来了,愁眉苦脸地坐到许老爷子屋里。
原来是宗主家,那少爷修炼不当,不知道怎么污了灵根。这下可糟了,得重新换一根。否则只怕是从此绝了成仙路。
主家百千号人可不是乱了套?如今全世界找能给少爷“换命”的人。
就连先生都不得安宁。
许老爷子问:“可……那换灵根不是禁术吗?”
先生瞧他一眼,没说话,顾自又叹了口气。
这事本来只是个岔口,听过也就忘了。谁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就在没几日后,大家忽然发现许淮怎么不见了?一大家族人左找右找,怎么也找不到。赶忙报给许老爷子知道。
许老爷子表面上让他们先放心。实际上,怎么会猜不到是谁!
立马把先生叫来许家了。
先生一到许家,就见许老爷子怒火冲天的模样。指着他鼻子骂。
少见许老爷子发这么大火。
“我说呢——你那天和我来说那话,原来安的是这个心!你个丧良心的!她才多大?”
先生赶忙陪笑脸,安抚他。
“老爷子明鉴,我也不知道会如此啊。那天来,确实并无此意。是那家自己打听到了,才把人掳走了。”
他没有说谎,就凭他对许淮天赋的喜爱,就做不出这种事。
但他没说的是,许淮灵根纯净这件事其实是他以往说出去的……
所以主家做出这件事,其实与他也不能说毫无关系。
许老爷子因为这事,气愤好久。可心里也知道,许淮大抵是死了。
这是没办法的。若要取灵根,就不能活了。
那先生也知道自己难辞其咎,之后再没来过许家。
许家里很多人起先的时候还常问“许淮呢?许淮去哪里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再加上族中长辈大多三缄其口。慢慢的大家也都把她忘了。
只是略微有点印象,以前许家里是有过那样一个用功的女孩的。
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唯一还偶尔会念叨许淮的只有许老爷子。尤其是家里小辈不争气的时候,他就常想起许淮。
如果那孩子没走,一定早有成绩了。
转眼过去大半年,夏走到春,天地变样。
许老爷子应邀到主家参加那位少爷的加冠礼。说是加冠礼,其实也不过是生辰宴。
许老爷子被安排在宴堂里不远不近的位置。
台上主位,那位传闻中的少爷穿着一袭妖异的红衣。病恹恹的,侧倚在雕花软榻上。
酒盏在他指尖绕,却不肯让酒液入喉。似乎只是在玩弄它。这绝不是修道之人正常会有的面目。
可如果说颓丧,他神态上哪有一丝颓丧?仿佛生来就如此一样,嗔痴贪欲,尽显眉间。
也无人敢说他,无人敢看他。
就连许老爷子也只不过匆匆刮过一眼,就侧过了头。
这不侧倒还好,一侧,边上坐着的不是那位先生还是谁?
乍一看仙风道骨,几月不见,腰间又是金又是玉。
那先生看见许老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不过很快他又坐回来了,脸上带笑。
“许老爷子?诶呦,您不知道啊,您要大发了。”
“什么大发不大发的。”许老爷子不想搭理他。
可那先生不依,凑上来。
“你猜怎么?许淮没死!不仅没死,还捡了好大个便宜呢!”
“她没死?”许老爷子问。
“是啊,当初带回……这家里……本是打算杀了她取灵根的。不仅要取,还得取最干净的。于是打算扔水里溺死。可偏偏这小姑娘力气大得吓人,就这么溺了好几次。都给她逃出来了。真是让人去于心不忍啊。后来又想了办法,先饿着,等饿昏了,再去溺!听说那几个下人都手软了。不知道谁去报了少爷知道……”
许老爷子抬头看了眼,怪不得他如今这么污浊气,原来是没换上。
先生继续说:“少爷知道了,大发雷霆,差点把……这儿……闹个底朝天啊。再加上本身也是于心不忍。许淮不仅最后没死,还从此当上了掌上明珠啊!这可不比你许家的明珠,是真攀上高枝,飞升凤凰了。”
宗主家的小姐。仅次于这位少爷。
况且说得难听点,这位少爷如今的模样只怕也撑不了几年了。
先生这话一点没夸张。可不就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许老爷子也明白。所以此后再不提许淮了。
由此又过了几年,谁也没想到,许淮会再回来。
再一次敲响许家的门。
只不过这次,她手里没了玉佩与书信。只是站在先生身边。
这些年,她长高了许多,也清瘦了很多。脸颊上的软肉竟都没了,哪怕只是静静站着,背也微微弓起来。
许家的人把两人带到许老爷子跟前。
“那少爷死了……没救回来。”先生一张口,就是一道霹雳,一道叹息,“主家不愿意再养她。说虽是对不住,可实在是膈应。只好把当初事情的原委都说给她听了。”
他说着,许老爷子刚伸出去牵她的手立马顿住了。脸色也有点难看起来。
先生见他不想收,有点急了。又说。
“来前问了姑娘,说愿不愿意回来。她说愿意,这才送来的。本来就是老爷子您养大的,我也想着——来这,总比去别的地儿好啊。”
“话是这么说。”许老爷子挂了脸。
这可使他不得不为难了。
说到底当初也有他一份不作为,不说给许淮知道倒还好,说出来,叫他还能体面吗?让许淮怎么看他?
可是如果不接下来,又要让许淮去哪里呢?无父无母,本就是水上浮萍一样的命。
为难,为难,还是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