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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世界等级差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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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易在医院躺了三天才出院,回到风域的时候,脸上的苍白还没完全褪去。虽然他一直说没事,但是观浔也看着那张显得有些阴霾的脸,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今天是什么安排?”他向观浔也确认行程,想来因为自己请了三天假,原本定下的工作需要重新确认时间。
观浔也略微迟疑地开口:“易哥,今天没有其他安排。”
宁易有些诧异,抬起头来:“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有。”观浔也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才继续开口,“不单是这几天,这个月的都取消了。”
观浔也虽然来实习的时间不长,但是连她这种小角色都察觉到这种现象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气息。宁易不是那种容易得罪人的性格,她耐不住好奇去问观清珣,也只得到一个少打听的敷衍回答,便知其中必有蹊跷。
最后,她只能大胆猜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商战?
宁易略微皱眉,问:“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观浔也打开手里的日程表递给他:“三天前。”
三天前?怎么会这么巧?
然而,这只是开始,在接下来的几天,先是还在正常走流程的交易,不是艺术家突然变卦,就是买家突然退单。早就定下的各种商业宴请或交流会议,临开场时又被拒绝接待或要求更换负责人。
甚至接连好几个一向交好的艺术家,不是联络不上,就是在他在横跨半个地球上门续签后吃了闭门羹。
如果只是偶尔一两次失手,那最多算巧合,可连续一系列的不寻常状况同时发生,足以证明这是明晃晃的恶意狙击。
同行打电话过来善意提醒,问他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宁易只能苦笑。最后连同事都看不下去,委婉地建议去联系Derek。
宁易想了想,最近自己得罪过的人,也就只有薛圭了。可是薛圭最多能算条地头蛇,手伸不到国外去。
在风域的三年,他自问一向与人交好,甚至同行之间也相处友好。而且除了自己原本负责的客户和业务,其他同事并未受到影响,所以排除最有可能的风域竞争方,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藏》。
其实这个答案早就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只不过是自己在刻意逃避。
接到观清珣电话的那个晚上,得到肯定答案的宁易反而无比平静。
“那人给了死命令要我给你找点麻烦,与其让别人来搞你,还不如让我来。”观清珣忍不住吐槽,“我当时就劝你不要帮这个忙,他那小肚鸡肠,搞不好就要你从这一行消失”
“嗯。”宁易回答得很随意,听不出情绪。
“你一直这样吗,谁来都能欺负两下?”观清珣恨铁不成钢,“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只是随口一提,大概率连你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且堂堂罗迪玛丽的中国区代表,认识几个冷门画家也很正常。”
宁易终于说道:“不用管我,你该怎么就怎么做,我是真的不在乎,至于后果,我会想办法尽量给Derek弥补损失,就算我要转行,不是还有你吗。”
那边低低笑了一下:“没良心。”
曾经有一个知名的经济学家评论,洛港魔鬼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没有人摸清他的底线到底在哪,所以与他交手最好别耍阴招,就算是操控股市这种见不得光的行为也最好摆在台面上,明来明往,他会乐意给你一个同样砝码的回答。
就连章颂宁也说过,不要在他面前耍把戏。
那么自己此前的行为算不算,见不得光?
Louis LU早就不是当年蹲在河边手足无措地安慰一个陌生人的好心人,宁易在最初决定联系Credel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要怎么面对来自路风南的猜测。
可是那毕竟是从无数明枪暗箭的洛港中赢到最后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有着怎么细密的心思和考量,仅凭自己当年的妄自揣测怎么可能应付得过去?更何况他触碰的几乎是他的底线——他的母亲。
那个自路风南少年时就抛下一切,离开他的母亲温雯。
外界只是猜测路温两家因为婚姻关系破裂而撕破脸,但是连港岛最无孔不入的狗仔也搜寻不到一丝与此有关的蛛丝马迹,而自己轻易就进入了暴风中心,甚至知道不少,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宁易自他在心底苦笑,怎么走到现在这种局面的?
他承认自己是对接近路风南这件事是有过一时的妄念,但很有自知之明地藏得很小心谨慎的,并未幻想要对方给予回应。
这段时间。虽然明知任何努力大概率都会无功而返,但是宁易还得继续,甚至比之前折腾得更勤快。
既然装就要装得像一点,总得让人出够气才好。
只是,路风南,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消气啊?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风平浪静,自己依旧是这座城市里普普通通的一个。他乐观地想,算了就当给自己一段时间冷静,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自己要有点耐心,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逾矩的妄想。
直至一个月后,全国文艺界论坛在江州市举行。
宁易的邀请函是江州美术学院的教授杜清游亲自发的,他们曾在一次画展中结缘。杜教授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学谦虚,甚是投缘,便邀请他参加过几次自己的讲座。
原本风域就有作为艺术品交易机构代表出席的名额,不过因为最近的各种事情,宁易本以为这次资格也会照常作废,怎料一直到他出现在会场门口,也没有接到取消通知。
想来是杜教授的原因的。宁易这样想。
这种会议一般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主要还是为了让全国各地的同行业人士相互认识了解。但是他进入会场后,发现今年来的人特别多,就连领导坐席也比往年的规格更加高。
宁易最近一个月来可谓是身心俱疲,已经无暇想那么多。
他找到了放着自己名牌的位子坐下,旁边坐着的是同市另外几家画廊的同行。
有几个平时还算面熟的同行过来委婉地询问了近况,宁易倒是落落大方,反而显得是传闻失真。
艺术品圈子就这么大,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不用多久就能从某个角落传回本人耳中。就比如现在,几个人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听说风域的宁易得罪了业内某位大佬,所以现在都干不下去了。”
“难怪刚才我看他毫无精神,估计是受打击了。”
“谁啊,居然敢搞罗迪玛丽?”
“谁知道呢。”
“小点声,他在前面。”
宁易待人接物有着堪称教科书式的体面,跟任何人都能相处愉快,有时候他们遇到难沟通的艺术家,他还会帮忙牵线搭桥。也难怪这些同行想不通,像宁易这么好脾气的人,还能与谁交恶?
“……”宁易只恨自己耳力太好,没办法完全屏蔽那些声音,他只能倚在座椅上假寐,不听不看不理。
会谈最前面的几排座位还空着,大人物还未登场。会堂上的巨幅屏幕播放着新区宣传片,机械般的播音女声,是极好的助眠白噪音。
他昨晚十一点才刚在新西兰吃了一个客户的闭门羹回来,几乎只睡了一小时就匆匆赶往会场,现在只想稍微休息一下。
十几分钟的宣传片播完,突然屏幕切换到最近某个国际会议的公开画面。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宁易不可置信地睁开眼。
画面之中,一个带着耳麦的年轻人在白蜡木与大理石装饰背景下的环形会场内,按下台面的麦克风按钮。他声音低沉,眼神坚定,沉着冷静地陈述着代表胸前旗帜的意见。
“……The demand should be consistent with Document No. 3021 dated July 16, 2024... The market jurisdiction will continue to distribute the remaining profits at 25%……”【诉求应该要与2024年7月16日的3021号文件保持一致……市场辖区将继续按照25%的剩余利润分配】
路风南,他也会来吗?
这种规格的会议,他不会来的吧?
两种想法在打架,说不清哪一种更胜一筹。
其实外界早有传闻,他本人最开始并没有参与新区项目的打算,但洛港的影响力还在延续,有他在的场合,之后的国际谈判会变得直接很多。
他永远比别人先行几步,当各大资本还在谈判桌上猜测对方底牌,他已经站在曼哈顿的中心区直面最汹涌的风暴。
画面最后停在会议散后离场的时候,过了几秒钟,屏幕重新显示江州市艺术界论坛几个大字上。然后,路风南竟然真的与一众领导同时进场。
这是个足够容纳上千人的大会场,宁易的目光习惯性地跟随那道身影。
会议时间很长,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一个领导接着一个专家再接着一个行业代表,究竟在说着什么,宁易也没有听,只是贪婪地看着那个背影,看了一整个上午。
路风南看起来耐心很好,这么无聊的会议也没有提前离场,偶尔旁边的领导跟他说话,他就转过身微微低头倾听,礼貌得不像传闻中那个在洛港大杀四方的魔鬼。
他的头发依旧是随意地往后梳起,几根碎发散落,正好落在眼角处,侧脸的时候,露出令人艳羡的鼻峰……宁易藏在人海里,肆无忌惮地偷看。
他明明只是像所有人一样坐在那,却似乎在散发着光芒,让人不自觉追随。
这个世界,总有人伫立山巅,但也总有人不甘心地拼命往上爬,然而在碎石落砂中撞得头破血流,然后明白那句,有些阶层并非足够努力和富有就能靠近。
他光芒万丈,随之匹配的是顶格的涵养与气质,同时也意味着,他身边只会站着势均力敌的人。
尽管时刻谨记着界限,宁易还是有一瞬间失落。
两人之间明明只是相隔不过数米的距离,却因自己只是藏在人海当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而没有办法跨越得过去。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走到他面前了。
人们热衷于不切实际的幻想,却清醒地知道,如何能强求一个光芒万丈的人,在平平无奇人海里一眼注意到某个再普通不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