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疑窦暗生 ...
-
沈清眠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冰凉,几乎要攥不住帕子。
他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听去了多少,但“青辞”二字,他定然是听见了。
她慌乱地低下头,避开他锐利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陛下……听错了吧?太后只是……只是提起臣女的兄长,说他从前常给太后请安罢了。”
“兄长?”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倒是与你兄长……生得有几分像。”
这句话像惊雷在沈清眠头顶炸响,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探究的眼眸里。那双眼睛很深,像藏着漩涡,似乎要将她的心思都看穿。
像吗?
是像的。毕竟本就是同一人。可这份相似,此刻却成了最危险的利刃。
“陛下谬赞了。”她强作镇定,垂下眼帘,“臣女蒲柳之姿,怎敢与兄长相比。”
萧彻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阳光透过回廊的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她的侧脸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鼻梁小巧,唇瓣抿得紧紧的,连紧张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像极了记忆中的沈青辞。
尤其是那双眼。方才惊慌抬头时,眼底的水光与倔强,几乎与猎场那日他刻意疏远后,沈青辞望着他的眼神重合。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心头疯狂滋长——如果……如果沈青辞没有死呢?如果眼前的沈清眠,就是他呢?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压下。
不可能。
沈青辞“去世”的消息是沈砚之亲口所说,讣闻也白纸黑字写着“薨逝”,更何况……他亲眼看着沈青辞入了土(虽然没能开棺)。
眼前的少女分明是女儿身,身形纤细,声音柔细,怎么可能是那个与他并肩十年的“兄弟”?
是他太想念沈青辞了,才会对着一个相似的人胡思乱想。
萧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恢复了几分平静,却依旧带着审视:“你兄长……待你好吗?”
沈清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愣才低声道:“兄长待臣女……很好。”
何止是好。
那个“兄长”,是她藏了十五年的自己,是她与萧彻所有回忆的载体。
“是吗?”萧彻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那支簪子的样式,与他去年送沈青辞的那支玉冠,竟有几分相似,“他……可有什么遗物,留给你?”
沈清眠的心猛地一沉。
他在试探。
她攥紧帕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兄长走得急,并未留下什么……只余一些旧物,父亲说……留着徒增伤感,便都……烧了。”
她说谎了。
沈青辞的旧物,她藏了不少。那支刻着两人名字的木剑,那方他送的砚台,还有那条他说“好用”的月白发带……都被她悄悄收在妆匣最深处,像藏着一个不敢触碰的梦。
可她不能说。
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可能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彻看着她垂下的眼睫,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不知为何,竟觉得她这话里有几分刻意的闪躲。
烧了?
以沈青辞的性子,定有不少珍视之物。沈砚之会舍得全烧了?
他想起沈青辞“去世”后,自己曾想索要一件遗物留作念想,却被沈砚之以“时疫凶险,恐染病气”为由拒绝。当时只当是沈相伤心过度,此刻想来,却隐隐有些说不通。
风穿过回廊,吹起沈清眠颊边的碎发,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萧彻的目光落在那截肌肤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那个荒唐的梦,想起梦里细腻的触感,想起方才扶她时,指尖触到的那份柔软……
“陛下?”沈清眠察觉到他的目光停留太久,越发不安,小声提醒,“外殿……怕是要散了。”
萧彻猛地回神,移开目光,眼底的探究被一层沉郁覆盖。他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步伐却有些慢,像是在思考什么。
沈清眠松了口气,连忙跟在后面,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上,谁都没有说话。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沈清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的试探,他的探究,像悬在头顶的剑,让她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是不是……对“沈青辞”的死,也存了几分疑虑?
走到回廊尽头,萧彻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往后……常来宫里给太后请安吧。”
沈清眠一愣:“是,陛下。”
他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出了慈安宫。
沈清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今日的试探,只是开始。
她知道,只要萧彻对“沈青辞”的死存了疑,只要她这张脸与“沈青辞”太过相似,这样的试探就不会停止。
回到丞相府时,天已擦黑。沈清眠将自己关在房里,对着铜镜发呆。
镜中的少女眉眼温婉,再没有半分“沈青辞”的英气。可那双眼睛,那份藏在眼底的熟悉,却骗不了人。
她该怎么办?
躲起来,再也不进宫?可太后的话还在耳边,萧彻的试探也像警钟,提醒着她躲不过去。
更何况……她也舍不得。
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哪怕只是听旁人提起他的消息,她都舍不得彻底断了联系。
“小姐,该用晚膳了。”侍女敲门进来,见她对着铜镜出神,轻声道,“您今日回来就不对劲,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
沈清眠摇摇头,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乌发如瀑,滑过指尖,带着女儿家的柔软。
“没什么。”她轻声道,“只是觉得……有些累。”
累于伪装,累于躲闪,更累于这份不敢言说的心思。
而此刻的紫宸殿,萧彻正对着一幅画发呆。
那是他让人偷偷画的沈青辞的画像。画中少年穿着石青官袍,眉眼清俊,正低头看着策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极了记忆中的模样。
他指尖拂过画中人的脸颊,目光沉沉。
沈清眠。
沈青辞。
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两张脸也渐渐重叠。
一个温婉怯懦,一个锐利张扬。
一个是深藏闺阁的丞相之女,一个是伴他十年的东宫旧人。
本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为何让他如此心神不宁?
他想起沈清眠惊慌的眼神,想起她闪躲的语气,想起太后在暖阁里那句模糊的“情谊”……
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他心跳加速——
沈青辞的死,会不会……有蹊跷?
而沈清眠这张与他如此相似的脸,真的只是巧合吗?
萧彻猛地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他要查。
不管这个念头有多荒唐,他都要查清楚。
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画像上,映得少年的笑容愈发清晰。萧彻看着画中人,眼底的沉郁渐渐被一丝决绝取代。
这场以秘密为开端的疑云,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