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暖阁密语 ...
-
寿宴过半，太后笑着对沈清眠招手：“清眠，跟老身来内殿坐坐，这里太吵了。”
沈清眠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萧彻的方向。他正低头与内侍说着什么，似乎并未留意这边。她定了定神，屈膝应道：“是，太后。”
跟着太后走进内殿暖阁，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不同于外殿的喧嚣，这里安静得很，只燃着一盆银丝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坐吧。”太后示意她坐在软榻上，又让侍女奉上热茶，“刚才人多，老身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几句话。”
沈清眠捧着茶盏，指尖有些发凉。她能感觉到太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和却带着审视，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太后……”
“别紧张。”太后笑着打断她，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递给她，“尝尝，这是你哥哥从前爱吃的。”
“哥哥”二字像针一样扎在沈清眠心上，她接过糕点的手微微发颤，低头小声道：“谢太后。”
太后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叹了口气：“青辞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沈清眠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用力眨了眨眼，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原来，太后是知道的。
当年父亲将她扮作男儿身送入东宫时，曾私下求见过太后，将实情和盘托出。太后疼惜萧彻自幼孤寂，又怜她小小年纪便要背负如此秘密，便应下了这个秘密，这些年也一直暗中照拂。
“这些年，委屈你了。”太后的声音放得更柔，“既要学着做个‘男儿’，陪在陛下身边应对那些朝堂事，又要藏起女儿家的心思，不容易啊。”
沈清眠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茶盏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哽咽着，却说不出一个字。这些年的委屈、挣扎、还有对萧彻那份不敢言说的心思，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好孩子，别哭了。”太后递过帕子，目光里满是怜惜，“老身知道你心里苦。青辞‘走’了，陛下这些日子过得有多难，老身都看在眼里。可你呢？你要亲手‘杀死’自己，看着他为你伤心，心里就不疼吗？”
沈清眠接过帕子，擦着眼泪，声音哽咽：“臣女……只是在做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太后看着她，“那你告诉老身，如今做回女儿身，你就真的甘心了？”
沈清眠愣住了。
甘心吗？
看着镜中穿襦裙的自己，看着萧彻为“沈青辞”日渐憔悴，看着两人如今形同陌路……她怎么可能甘心？
可她别无选择。
“太后，臣女……”
“老身知道你父亲的打算。”太后打断她，语气郑重了些，“他想让你忘了过去，好好做你的沈清眠，将来寻个好人家嫁了。可清眠，你的心，答应吗？”
沈清眠低下头，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
她的心？
她的心早就遗落在那个总爱叫她“青辞”的人身上了。从他第一次笑着递给她糖块，从他替她挡下父亲的责骂，从他说“有你在，朕很安心”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老身也不瞒你，”太后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带着深意，“当年你父亲将你扮作男儿身送入东宫，老身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那时陛下性子孤僻，满朝文武的孩子，没一个能跟他说上话，只有你，能让他露出点笑脸。”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这些年，你陪在他身边，他待你如何，老身都看在眼里。那份情谊，早已不是寻常君臣、兄弟可比。”
沈清眠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抬头看她。
太后看着她震惊的模样，笑了笑：“你以为老身真的老糊涂了？陛下看你的眼神，从来都不一样。只是他自己没察觉，或者说，不敢察觉罢了。”
“太后……”沈清眠的声音发颤，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身今日叫你进来，不是要逼你做什么。”太后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只是想告诉你，路是自己选的。做回沈清眠也好，记挂着过去也罢，都要想清楚，别让自己后悔。”
她指了指窗外：“你看外面的玉兰，去年落了，今年不还是开得好好的？有些东西，不是想忘就能忘的，也不是‘死’了就能一笔勾销的。”
沈清眠看着窗外怒放的玉兰花，眼眶又红了。
是啊，有些东西，怎么可能一笔勾销？
“陛下那边，老身会看着。”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太为难自己。该吃吃，该睡睡，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谢太后……”沈清眠的声音哽咽，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懂她的苦，懂她的难。
“好了，出去吧，别让你爹娘等急了。”太后笑着松开手，“以后有空，常来给老身请安，陪老身说说话。”
沈清眠屈膝行礼，退出暖阁时，脚步都轻快了些。
外面的阳光正好，玉兰花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脾。她回头看了一眼暖阁的方向，心里百感交集。
太后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她迷茫的心。
或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她走到回廊拐角，正准备往外殿走，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抱歉……”她连忙道歉，抬头时，却愣住了。
萧彻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只空酒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是已经站了很久。
他听见了多少？
沈清眠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萧彻确实站了很久。
从太后叫走沈清眠开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宁。鬼使神差地，他跟着走到了内殿外，刚好听见暖阁里传来模糊的对话声。
他听不清具体内容，只隐约听到“青辞”“陛下”“情谊”几个字，还有……沈清眠带着哭腔的声音。
她为什么哭？
太后跟她说了什么？
还有……太后说的“情谊”，是指什么？
他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女，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刚哭过。那双眼睛里带着惊慌和无措，像极了被戳破秘密的孩子。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沈清眠被他问得一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太后知道她是沈青辞？说太后看出了他对“沈青辞”的心思？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没……没什么，太后只是……关心臣女。”
看着她躲闪的眼神，萧彻的心沉了下去。
她在隐瞒什么？
为什么一提到沈青辞，她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还有她这双眼睛，这副神情……
越来越像了。
像那个总是在他面前强装镇定，却会在被戳中心事时红了眼眶的沈青辞。
萧彻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步步紧逼：“是吗？可朕好像听见……太后提到了青辞？”
沈清眠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震惊和慌乱。
他听见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萧彻的心猛地一缩，一个荒唐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会的……
不可能的……
他用力掐了掐掌心，逼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暖阁外的风带着玉兰的香气，却吹不散两人之间这诡异的紧张。
一个惊慌失措，怕被戳破秘密。
一个满心疑窦，被一个荒唐的念头搅得心神不宁。
这场以秘密为开端的重逢，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