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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口是心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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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洪水退去,赈灾工作圆满完成。朝堂上,皇上对楚衍懿大加赞赏。
“儿臣不敢居功。”楚衍懿罕见地谦虚,“此次赈灾,礼部侍郎宴清献策良多,若非他精通水利,灾情恐难迅速控制。”
皇上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嘉奖宴清。退朝后,众官员纷纷向楚衍懿道贺,他却目光四巡,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
“宴清呢?”他问身旁的侍卫,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回王爷,宴大人病尚未痊愈,告假在家。”
楚衍懿眉头微蹙,当即决定改道宴府。然而刚出宫门,却见宴清独自站在宫墙外的柳树下,似乎在等人。阳光透过柳枝,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楚衍懿心头莫名一松。
见到楚衍懿,宴清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行礼:“王爷!”
“你不是告病在家?”楚衍懿语气不善,心里却因为见到他而雀跃。这人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宴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官是来谢恩的。听说王爷在皇上面前举荐下官...”
“事实如此。”楚衍懿打断他,目光扫过宴清仍有些苍白的脸色,“既然病未愈,出来做什么?“语气虽冷,心里却暗暗担心这人又着凉。
宴清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双手奉上:“下官亲手做的药囊,可安神助眠。王爷连日操劳,想必...”
楚衍懿接过香囊,指尖不经意擦过宴清的手心。香囊做工不算精致,却散发着一股清雅的药香,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手艺。想到宴清笨拙地拿着针线为自己缝制香囊的样子,楚衍懿心头一热。
“你绣的?”楚衍懿难以想象宴清拿针线的样子,却又觉得这画面莫名...可爱。
宴清耳根发红:“下官手艺粗陋,王爷若不喜欢...”
“丑了些,下次继续。”楚衍懿将香囊收入袖中,忽然道,“三日后,本王府中有个小诗会。”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从不轻易邀请人入府。
宴清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若有意,可来参加。”楚衍懿说完,不等回应便转身上马,扬长而去。心跳却比平时快了几分,袖中的香囊似乎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宴清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远处,几名官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其中一人低声道:“看见了吗?三王爷竟对宴清如此青睐...”
“嘘,小心说话。听说宴清现在可是王爷眼前的红人。”
议论声中,无人注意到宫墙拐角处,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宴清离去的背影。
王府正门,宴清站在石狮旁,手指不停地整理着衣襟。今日他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靛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银白色绣云纹的腰带,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整个人清雅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宴大人到了怎么不通报?”楚衍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宴清一个激灵,转身时差点踩到自己的衣摆。
楚衍懿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小心。”
“王爷!“宴清慌忙行礼,耳尖已经红了,“下官刚到,正想...”
楚衍懿打量着眼前的人。宴清今日的装扮明显经过精心准备,发丝间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连靴子都是崭新的。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楚衍懿心头微微一热。
“随本王进来吧。”楚衍懿松开手,转身走在前面,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王府内张灯结彩,花园里搭起了精致的凉棚,数十位朝中重臣和文人雅士已经到场。见楚衍懿带着宴清一同出现,众人纷纷投来讶异的目光。
“那不是礼部的宴清吗?”
“三王爷竟亲自带他进来...”
“听说前几日赈灾,王爷还抱他上马车...”
窃窃私语声传入楚衍懿耳中,他冷冷扫视一圈,议论声立刻戛然而止。
宴清却浑然不觉,好奇地打量着王府的布局:“王爷府上的假山造型好奇特,像是边关的雁门山。”
楚衍懿脚步一顿:“你去过雁门关?”
“小时候随父亲去过。”宴清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那里的日落很美,整个关隘都被染成金色。”
楚衍懿不由多看了宴清一眼。雁门关是他当年带兵驻扎过的地方,没想到宴清也去过。一种奇妙的共鸣感在心中升起。
诗会开始后,宴清很快成了焦点。他才思敏捷,对答如流,却又不像其他文人那般刻意卖弄。当一位老学士提出以“边塞”为题作诗时,宴清脱口而出的诗句让全场静默: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楚衍懿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顿。这两句诗豪迈悲壮,与宴清平日温软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看着宴清吟诗时微扬的下巴和闪亮的眼睛,忽然很想看看这个人在边关时的样子。
“宴大人好才情。”兵部尚书李崇义突然开口,语气却带着几分讥诮,“只是文人谈兵,未免有些纸上谈兵之嫌。”
宴清正要回答,楚衍懿已经冷声开口:“李尚书此言差矣。宴侍郎不仅精通诗书,前几日治水方案也是他所出。能文能武,实属难得。”
李崇义脸色一僵,连忙赔笑:“王爷说得是。”
宴清惊讶地看向楚衍懿,后者却已经别过脸去,只是嘴角的线条柔和了几分。
诗会进行到一半,宴清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酒,溅湿了旁边一位贵公子的衣袖。
“对不起!我帮你擦...”宴清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
“不必了。”贵公子嫌弃地避开,“宴大人还是小心些好。”
宴清尴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帕子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这时,一块绣着银丝云纹的帕子递到他面前。
“擦擦手。”楚衍懿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本王的帕子,宴大人不会也嫌弃吧?”
宴清受宠若惊地接过:“多谢王爷。”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到楚衍懿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那贵公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匆匆告退。宴清看着手中的帕子——上好的云锦,边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懿”字,显然是楚衍懿的私人物品。他小心翼翼地擦拭手指,然后将帕子收进袖中:“下官洗净后再归还王爷。”
楚衍懿“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宴清泛红的耳尖上,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愉悦。
诗会散后,月光如水,洒在王府后花园的荷塘上。宴清本想告辞,楚衍懿却道:“陪本王走走。”
两人沿着曲桥漫步,荷香阵阵。宴清兴奋地谈论着今晚的诗句,不时用手比划,衣袖随风飘动,像一只振翅的蝶。
“王爷今日为何替下官解围?”宴清突然问道,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楚衍懿停下脚步,看着荷塘中摇曳的月影:“你不适合那种场合。”
“因为我不懂规矩吗?”宴清有些沮丧地低头,“父亲总说我太过随性,不适合官场...”
“不。”楚衍懿声音低沉,“是因为你太真实。”
宴清惊讶地抬头,正对上楚衍懿深邃的目光。月光下,王爷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薄唇紧抿,却没了平日的冷峻。
“王爷...其实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宴清脱口而出。
楚衍懿挑眉:“哦?”
“王爷表面冷硬,实则心细如发。”宴清认真地说,“就像赈灾那日,王爷记得每个伤患的安置情况;今晚诗会,王爷注意到哪位客人酒杯空了...这些小事,别人都看不到。”
楚衍懿心头一震。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这些细节,更不会将这些与他联系在一起。在世人眼中,他只是个杀伐决断的冷血王爷。
“宴清。”他第一次直呼其名,“你可知道,在这朝堂之上,真实是最奢侈的东西?”
宴清眨了眨眼:“那王爷现在...是真实的吗?”
月光洒在两人之间,楚衍懿感到长久以来筑起的心墙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移开目光:“去亭子里坐吧,本王让人备了酒。”
亭中石桌上果然摆着一壶酒和几样小菜。宴清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随即被辣得直吐舌头:“好烈!”
楚衍懿难得地轻笑出声:“这是边关的烧刀子,要慢慢品。”他示范性地小啜一口,“像这样。”
宴清学着他的样子,这次没有被呛到,但脸颊很快泛起红晕:“好喝!”
几杯下肚,宴清的话更多了,从幼时在边关的趣事,到入朝为官的挫折,滔滔不绝。楚衍懿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却发现自己从未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刻。
“...然后我就把墨水打翻在奏折上,整整重抄了一宿!”宴清讲到兴头上,手舞足蹈,差点碰倒酒杯。
楚衍懿及时扶住杯子,手指不经意擦过宴清的手背。两人俱是一愣,同时收回手。一股奇异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让楚衍懿心跳漏了一拍。
“王爷为何总是独来独往?”宴清忽然问道,声音因酒意而软糯,“明明王爷这么好...”
楚衍懿沉默片刻:“习惯了。“
“那多孤单啊。”宴清托着腮,眼睛湿漉漉的,“以后王爷想喝酒,就叫下官来陪好不好?”
月光透过亭子的雕花顶,在宴清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还沾着一滴酒液,看起来天真又诱惑。楚衍懿喉结微动,几乎要伸手擦去那滴酒,又硬生生忍住。
“好。”他听见自己说。
宴清顿时笑开了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干杯!”一仰头,酒液滑入喉中,有几滴顺着下巴流到脖颈,消失在衣领深处。
楚衍懿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滴酒,直到宴清疑惑地看过来,才仓促移开视线。他感到一阵陌生的燥热,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
夜深了,宴清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却还坚持要给楚衍懿背诵新作的诗。楚衍懿无奈,只得扶住他的肩膀:“够了,你醉了。”
“没醉...”宴清摇头晃脑,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扑进楚衍懿怀里。
温热的躯体紧贴上来,带着酒香和淡淡的墨香。楚衍懿浑身僵硬,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宴清的发丝蹭在他下巴上,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挠着他的心。
“王爷身上...真好闻...”宴清在楚衍懿胸前蹭了蹭,含混不清地嘟囔着,竟就这样睡着了。
楚衍懿低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长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嘴唇因酒意而嫣红微张。一种强烈的保护欲突然涌上心头,让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最终,楚衍懿轻轻将宴清打横抱起,送往客房。宴清轻得不可思议,在他怀里像一片羽毛,却温暖得灼人。
“王爷...”宴清在梦中呢喃,无意识地往楚衍懿怀里钻了钻。
楚衍懿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着怀中人依赖的姿态,心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软。他小心翼翼地将宴清放在床上,拉过锦被盖好,又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开宴清额前的碎发。
“好梦,宴清。”他轻声道,转身离去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