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废物局局长

2、怎么经常看到别人干好事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很重，来来往往的人要么行色匆匆要么面色不虞，想要在里面找到一个能笑出来的堪比蚂蚁上外太空。
　　二院的住院部是一栋有点年份的楼，原本天空蓝的外皮历经风雨如今泛着灰调，有些污水还在上面留下褐色的痕迹，一切散发着一股死旧的气息，唯有住院部三个字红艳艳的，刚换上去没多久。
　　病房里陈翼爷爷正在照顾陈翼的妹妹陈洁，十岁的小姑娘本来身体就不好，酷暑的天在外面走了那么久，现在还在挂水。
　　病房外，石原坐在包浆的椅子上，陈女士发来消息，项目一周以后结束她打算回玉城休息一段时间。
　　石原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来来回回，字数多变少少变多，最后回复一个好。
　　黑色的拖鞋闯进视野，来人的白袜子还算干净，起码没有一眼能看见的污渍。石原抬起头，陈翼的脸棱角分明，上挑的眉眼和一贯的淡漠表情，哪哪都透着别惹老子的厌世感。
　　石原一向不爱与人对视，于她而言眼睛是最容易暴露情绪的器官，无论这个情绪是发现还是被发现，石原都不愿意。
　　而此刻陈翼正在做她不喜欢的事情，虽说这也不是第一次。
　　他的眼神和贺思昀不同，贺思昀会打量她，石原很难得去评定那种情绪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总归没发现有什么恶意。
　　当然，倒也不是说陈翼有多大的恶意，只是他的视线太过灼人，比起贺思昀的好奇，陈翼的求知欲过于强烈。
　　“昨天谢谢你。”
　　“不客气。”
　　干巴巴的两句话不超过十个字，两人身边的空气像是用过吉利丁片，凝固得不成样。
　　石原站起身，面前得陈翼一步不退，两人靠得很近，石原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药水味儿。最终还是石原先举白旗，身体后仰着与陈翼拉开一段距离。
　　“陈翼，你这手咋回事啊？”买水回来的贺思昀无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自来熟地跟陈翼聊起来。
　　陈翼的左手肘被碘伏药水染成棕色，他的肤色偏白，属于越晒越白的那种，棕色的药水在身上像甩在白纸上的墨点，很难让人不注意。
　　陈翼收敛目光：“昨天摔了一跤，擦破了。”
　　贺思昀和陈翼算不得很要好的朋友，不过既然在一个班，又一起参加过一些体育活动，总归还是能聊上两句的。
　　中午没休息，一向要午休的石原坐在离两人最远的位置，闭目养神。
　　石原今天的T恤领口有些松散，她仰着头靠在墙上，略过锁骨再往右，淡绿色的细肩带看得人脸热。
　　贺思昀的话时不时会钻进陈翼的耳中，可他的心思早就飘到别处去了。贺思昀觉得有趣，他们班上这位转校生同学除了跟同桌的女生相熟以外，班上的男同学可没有多热切的，比如他，比如站在他身边走神的这位。
　　贺思昀故意转换站位，挡住陈翼的视线。没什么话聊后又一屁股坐在石原旁边的位置，他偏着头看石原，瞧她像根东倒西歪的葱觉得好笑，于是伸手拉她的手肘。
　　石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这种环境下她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这会儿意识正昏沉着。她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人，要是清醒着她肯定会骂这种扰人休息的人是sb。
　　“没事，你睡吧。”贺思昀笑嘻嘻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叫人重睡有什么不好，他拍拍肩：“你要不要靠着我，这样可能舒坦一点。”
　　石原挥挥手，她把手扶在扶手上，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继续休息。
　　陈翼站在原地不动，靠在扶手上休息的人还有病房内爷爷的叹息让他无端心烦。

　　开学进入高三阶段，首次晨会，校长站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恨不得自己化身为高三的学生去考试，先夸高三的学生是初生的朝阳，又夸学校师资力量强大，在这样的共同努力下一定会为各位创造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石原个子高，每次都和同桌白歆荷站倒数的位置，她这个初升的太阳敌不过真太阳，这位置刚好是她们班为数不多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石原微眯着眼睛，后悔听陈女士的话把头发剪了，要是留着的话起码还能放前面挡挡光。
　　白歆荷偷偷摸摸往后退步，就差贴在石原身上了，她压着声线笑她：“你这发型剪得，刚才过来的路上还有女生问我要你电话。”
　　假期时石原的头发长度在锁骨以下的位置，陈女士想着马上高三了难得打理，加上石原经常不吹干头发就睡觉，干脆给她剪成狼尾，看着还酷点。
　　理发师的技术不滑坡，石原的脸也能扛得住，剪完头发回来陈女士还笑得嘴都合不拢，说玉城的理发师就是牛逼，进去一个女儿还她一个儿子。
　　“看着这么像男生吗？”石原不理解，虽说自己没有前凸后翘的身材曲线，但女性特征也没有那么不明显吧。
　　白歆荷晃动着食指，笑容逐渐从猥琐过渡到变态：“谁说女生就不能要女生电话了。”
　　石原想起一些不算美好的回忆，打了个寒颤：“婉拒了。”
　　石原越躲白歆荷越是来劲，骚话一句接一句，说得站石原旁边的男生都憋不住笑了。
　　所以被年级主任抓到说小话也不奇怪，三个人开完会还被留下来一顿说。年级主任的重点火力对象是石原和白歆荷，当然旁边的男生也没能幸免，尤其是对男生说话时，年级主任赶得上在他脸上下雨了。
　　韦天燃默默地扯着袖子抹脸，一副不如现在就去死的样子整得旁边两位只能憋笑，学着他的样子低头拿袖子挡脸。
　　“我真是服了。”回来的路上韦天燃从操场一直骂道教室门口。
　　“大早上吃什么韭菜包子！”
　　“他大爷的，那点绿全浇我脸上。”
　　白歆荷本来是舍不得把湿巾拿出来用的，但一想到韦天燃是被自己波及到，还是忍痛递给了他。
　　韦天燃没用过这玩意，又想着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不用这些女孩的东西，摆手说不要。
　　“用吧，要不待会儿这韭菜味儿都要在你脸上风干了。”石原劝他。
　　白歆荷被石原的话逗得笑岔气了快要，韦天燃才不情不愿地接过来横竖在脸上擦了好些遍。
　　石原所在的班不好不差，班上学习氛围还算不错。到了高三大家打闹的劲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就消失得没影了。课下偶尔会有学生在走廊上追逐，但那也是少数。
　　再次跟贺思昀说上话是在一次晚自习前，远处的火烧云红得撩人，缤纷的色彩在蓝天这块画布上绽放，柔和的光打在人脸上，甚至能看到面部细小的绒毛。
　　石原声明自己真不是故意偷听别人的对话，自从她和白歆荷发现高三教学楼的天台能上来，她俩时常来这儿放放风。
　　“贺思昀，跟我交往。”娇俏的女孩声音透着自信，姣好的面容和过往的无一败绩让她从不怯懦。
　　贺思昀嘴角挂着笑，那双多情的眼睛此刻情意却不多，从小到大他收获了很多女孩的告白与喜欢，在感情中他从未落败过，现在的情况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这个女孩是隔壁文科班的，在这个老师严抓化妆拉着耳朵说现在就是你们最好看的时候，她的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大直径的美瞳让眼睛拥有巧克力一般的色彩，亮晶晶的唇彩得体地贴在唇上看不出原本的唇色。
　　她长着一张娃娃脸，身材又出奇的好。贺思昀的目光说不上多友善，带着打量的意味在她的胸前停留数秒。
　　“你叫什么名字？”
　　“王欣然。”
　　“好，那我们交往吧欣然。”
　　王欣然不瞎，贺思昀的眼神她又不是看不出来，他出于什么原因答应她的告白她并不好奇，只要达到她的目的就好了。
　　王欣然上前一步，带着香味的吻落在贺思昀的脸上，水润的唇彩在他脸上留下暧昧的痕迹：“既然都是我男朋友了，那我行使一下我的权利不过分吧。”
　　贺思昀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王欣然不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这么大胆的女生，既然自己图别人的身材不错，那就要允许别人也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贺思昀摇摇头回了一句当然。
　　王欣然对贺思昀的上道很满意，拉着他的手说着自己怎么怎么喜欢上他，他能答应自己又是一件多值得高兴的事。说到兴头上，王欣然更是直接扑进贺思昀的怀中，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白歆荷的大嗓门打破这浪漫的氛围：“原子你站这儿干啥，有人在上面？”
　　要是有地缝的话，石原很乐意现在就钻进去。走到半道上白歆荷回去拿零食，石原懒得回去索性先过来，这偶像剧还没看完自己就要被抓包了。
　　咧开的门缝越变越大，门外站着一对璧人，门内石原正捂着白歆荷的嘴。
　　上一次在医院分开以后，贺思昀没在和石原说过话，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她剪了头发，那个发型一留看着的确很酷，长发柔和了她的面部线条，短发显得她更英气。贺思昀越过门框看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情绪。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除了撞破别人好事的尴尬以外没有别的。
　　石原快速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拖着白歆荷就跑。
　　笑声从头顶传来，王欣然才意识到刚刚的插曲把贺思昀逗笑了，如果她再仔细一些会发现贺思昀的表情比告白时生动得多。
　　要说贺思昀有多喜欢石原倒是不见得，他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
　　很神奇，他第一次见石原就笃定这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那会儿她被张之情领到班上。可能是前一天水喝多了，她的单眼皮有些肿，没有完全撑开的眼睛透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悲伤。
　　她的声音很轻，是和个子完全不符的音色，就好像刚出锅的糯米团子一样，有点软。
　　无论是初见还是在假期发现石原和陈翼之间有点不寻常，都在无形之中加重了贺思昀对石原的好奇，当然，仅仅是好奇而已，贺思昀告诉自己。
　　高三的时候努力的不只有学生，石原和白歆荷这对话多组合在开学一周后被张之情硬生生地拆散了，当然被拆散的不止她俩，班上一大半的同桌换了个遍。
　　英语成绩不错的韦天燃成为了石原的新同桌，用张之情的话来说，你俩一个英语一个物理互相进步吧。
　　要问白歆荷，她成了陈翼的新同桌，她俩各科都差不多，倒是没有石原和韦天燃组合目的性那么强，张之情只是单纯看陈翼话少，治治白歆荷的毛病。
　　白歆荷话多这毛病真是不好治，从小到大她的同桌每一个能不被带偏的。当了两年同学白歆荷和陈翼算是一点不熟的那种，用别的班女生的话形容陈翼就是长得挺帅就是垮起个批脸跟谁欠他几百万一样。
　　“你看啥呢？”白歆荷顺着新同桌的视线，越过斜前方的老同桌，看到教室前门开着外面，露出教学楼外那棵很高的银杏树的一角。
　　本着礼貌跟能少说就少说的原则，陈翼摇摇头，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练习册做。
　　韦天燃和白歆荷算是一个类型的，话多且自来熟。
　　两人真熟起来还是因为一篇阅读理解，周二的晚自习老师发下来的试卷，韦天燃考了一百三十八，石原考得比他的零头多一点四十分。
　　自己满篇的叉和隔壁满篇的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假期背单词懈怠了，加上自己本来英语底子就差，这次的分数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不过拿到卷子，石原感觉自己应该是没准备好，漫不经心地瞥了同桌一眼以后更绷不住了。
　　“你咋做的？”
　　“你咋做的？”
　　同样的一句话，两个人问出了不同的语气。
　　韦天燃指着试卷，从翻译题目到每一个选项如何去文中找到相似的句子，一步一步解说得很细致，他带着石原把那篇全错的阅读理解重新做了一遍。
　　石原有种任督二脉被人打通的感觉，尽管不能每个都做对，比起之前自己认真做的确是更有思路一些。
　　“谢谢你。”石原感激地拍了拍韦天燃的肩膀，心里起了歪心思：“你好厉害啊！不过有没有什么不背单词也能看明白的方法？”
　　问出这种话真是瞎了心了，韦天燃叹了口气，学着石原的样子也拍拍她的肩：“能吃点啥就吃点啥吧。”
　　不得不说张之情这个座位换得还是有用的，起码对韦天燃和石原是有用的，韦天燃的物理就像石原的英语一样，月考新鲜出炉的物理试卷石原差点满分，韦天燃考了三十四。
　　两极反转以后，石原也利用课下的时间给韦天燃讲题，比起石原的英语，明显韦天燃的物理更要命些。
　　“什么定律？”
　　“动次定律？”
　　“跳舞呢？！什么动次定律！楞次定律！”
　　“你好好说，你别急啊！”
　　“我也不想，讲三遍了哥，留两分钟给我上个厕所好吧。”
　　踩着晚自习铃声出门上厕所的石原匆匆洗了个手，出门差点撞上厕所外的人。
　　这个季节晚风吹散热气，黑色的T恤贴在身上，衬得陈翼白的发光。
　　玉城一中的晚自习大多都是给学生做作业的，虽然老师没有严格要求一定要在下课时才能上厕所，但学生们默认基本的规则，很少会在上课时间来上厕所。
　　“你有什么事？”带着湿意的手正要抹上裤缝，对面的人递来一张纸巾。
　　石原觉得自己搞不懂陈翼，真是搞不懂。上课的时间出来就为了给自己递张纸？
　　那张纸她没接，自顾自把水抹在裤缝上。
　　“你能给我讲讲物理题吗？”纸巾被陈翼捏出折痕，他的声音跟那张被捏皱的纸巾一样。
　　被莫名其妙堵在女厕门口，石原心里憋着气，她没回答他的问题绕过他走到旁边的楼梯口。
　　石原靠在栏杆上，审视的眼神一如陈翼平常看她一样：“你需要吗？”
　　石原的物理成绩很好，陈翼的物理成绩也不差，虽说不及她，在班上也能排到前十，有时间找她问问物理，不如去找韦天燃问问英语。
　　“需要，我想要更进一步。”
　　陈翼的话很有歧义，什么更进一步？成绩还是别的。
　　石原扭过头不去看他，慌乱的目光找不到落点，她一向不会处理这样的情况，现在依旧是。
　　陈翼往前，突然拉着石原的小臂往后退了一步。
　　男生的体温有些高，两人的距离聊胜于无，灼得石原想躲开，下一秒陈翼的手落在她的嘴上，目光却示意她往上看。
　　有两个人正在接吻，好消息这俩人石原前两天刚见过，坏消息男生好像发现她俩了。
　　石原扯开陈翼挡在嘴边的手，丢下他直接噌的一下往教室跑了。如果她再慢一点，就会发现陈翼跟正在接吻的男生对上目光，且并不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