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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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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门主所料,殿下唤属下同行后故意摔伤,去往医馆包扎时有意支开了属下。回来的路上,属下露了几分破绽,让她能猜出血蛊一说,乃是无稽之谈。”
铁枭低声汇报,神情谨肃,坐在榻前搅动着滚烫汤药的飞花却笑靥如花。
“饶是她宜芳公主再心机深重,也逃不出门主的手掌心。可怜可怜,怕是当下她还以为,自己窥知了中毒与血蛊皆是谎言的真相,正计划如何脱身呢。”
她说着,舀起一勺汤药喂到洛风唇边。
洛风脸色极差,连两片唇瓣都无有半分血色。可他看上去精神不错,一贯沉静的双眸泛着幽冷,淡淡一瞥,飞花便当即收敛笑容,颔首认错:
“属下失言。”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铁枭身上:
“入夜后盯紧木丹。”
“是。”
铁枭领命而去,青鹞朝飞花使了个眼色,接过那碗药。洛风张口喝下一勺,抬手抚在胸口挨过一阵痛意。
“门主身体未愈,今夜的行动,不宜动武。”
青鹞如是道。
洛风挡开药碗,挥手示意无常凑近说话。
“是,”无常应声,稽首来至他身侧,“属下明白门主意思,必不让木丹姑姑伤殿下分毫。只是……”
他言及此处一顿,斜眼瞟向旁边的青鹞。在青鹞微微点头后,方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殿下常年养尊处优,又不会武功,若要她插翅难飞有的是法子。门主何必,以身入局?”
洛风阖眼靠在床头,闲搭被衾之上的手,食指缓缓画了个圈。
“一物降一物。”
他仅答五个字,已足令杀人不眨眼的无常倒吸一口凉气。
洛风的目的从来不是俎上鱼肉般的李江斓。
而是,木丹。
暗影门虽人多势众,且皆为武功高强的死士,但归根结底,效忠的是帝王。木丹乃御前侍女,是君上的心腹与眼线,自然有高于暗影门的权力。
如此算来,这一路前去奚族,木丹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洛风、暗影门,俱为棋子。
但,既然木丹效忠于帝王家,则势必对贵为帝女的李江斓有所忌惮。不管木丹愿不愿意唯李江斓马首是瞻,至少,她在乎李江斓的性命。
这样一来,拿捏住李江斓,即为扼住了木丹的咽喉要害。
前有洛风教李江斓自保,后有将獬豸令交与她暂代掌管,正是考验她是否能在木丹面前撑得起公主的身份尊荣。
李江斓通过了考验。
接下来,便是把她收入麾下,让她同暗影门一心。
手段亦当从威逼转为笼络,故而,洛风的计划是……
“公主,公主!”香蒲用力甩开李江斓的手,一头歪倒在路边,叉着腰喘粗气,“暗影门的人给你下了毒,就算我们逃跑,你也一样活不成!”
夜风凄寒。
白日里热闹的街巷空无一人,李江斓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步伐踉跄不稳。可她仍坚持伸手拉起香蒲,焦急道:
“没时间和你解释,眼下洛风重伤,是我们逃跑唯一的机会,信我!”
她言罢,又往城门的方向拖了香蒲几步。
然而,不知怎么,便突然拖不动了。
印象里,香蒲是个很瘦弱的少女,她自恃力气不小,不该这般费劲。
“公主……”
香蒲长叹一声,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直要她毫无防备之下疼得皱眉。
“你若跑了,娘亲和哥哥,就全活不成了。”
“什么……”李江斓脑海陡然陷入空白,“什么娘亲,什么哥哥?!香蒲,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一枚信号弹惊破夜空,被她们远远甩在身后的赵府霎时灯火通明。
李江斓再顾不上许多,竭力挣开香蒲奔向城门。偏偏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好大一跤,她再抬起头,眼前正是那抹绣竹纹的裙摆。
木丹的裙摆。
“殿下,更深露重,还请回府安置吧。”
木丹低沉的声音如同丧钟,敲打着李江斓岌岌可危的理智。她几乎出于本能拔出腰间匕首,抵在木丹胸前。
“让开。”
呜咽凄风吹乱她的长发,惨淡月光里,她了无帝女的矜贵骄傲。
歇斯底里,像个走投无路的女鬼。
木丹不语,张手运力,那柄匕首便当即卷了刃,连带李江斓也被震退数步。
她狼狈跌在地上,想爬起来,无奈双腿软得厉害,根本吃不上力气。
于是,只好如待宰的羊,绝望挣扎着、双眼通红着,看对方一步一步靠近。
“娘亲,”香蒲对木丹轻唤,又转向她,好心劝道,“殿下,大家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还望殿下……乖乖听话。”
李江斓双眸失神,半晌,凄笑三声。
她曾以为,这一路上最危险的就是洛风。
千防万防,千算万算,恨不能做梦都想洛风死!
可怎么也没料到,看似与她同命相怜的香蒲,居然是埋在她身边最深、最致命的钉子。是木丹的女儿,是御前的眼线,她这一路,原就没有任何值得信任之人。
她向来是孤立无援的。
从宫里,到这里。
“住手!”
铁枭断喝,拦住了木丹的脚步。
四大高手齐现身,似一堵围墙挡在李江斓身前。
她尚未回过神,便被抱入一个冰冷却有力的怀抱。来人呼吸很重,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力不从心,血腥气混有冷香,她不必猜也知道,是洛风。
“洛门主,”木丹面沉如水,“殿下该休息了。”
洛风一袭墨袍,仅凭单手就稳稳将李江斓锁入臂弯。闻听木丹警告,竟挑衅般以手背温柔抹去怀中人腮边泪痕,泰然勾唇:
“我的人,不劳姑姑费心。”
洛风的房间没有温度。
像是未曾用炭,李江斓被放在软榻之上,立刻被冰冷的绸缎冻得缩进身子。
“殿下,”洛风递给她一盏热茶,“如今知道,该依附于谁了吗?”
他目光如刃,寸寸割开李江斓的伪装,宛若一眼便要将她看穿。而她接过那杯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然直勾勾盯着他的肩膀。
那里有一道外伤。
大约适才抱她时因用力牵扯裂开了,这会儿,血已洇出衣裳。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及那片血迹,蓄满眼眶的泪刹那决堤。
“洛风,”她无助抬眼,哽咽着,问得小心翼翼,“很痛吧?”
洛风一怔。
原本准备好的冰冷说辞悉数堵在喉间,甚至下意识屏住呼吸,虚握拳的手蓦然攥紧。
不该,不该如此。
机关算尽如李江斓,理应问他,木丹和香蒲究竟是何关系,先前缘何骗她有血蛊,灌她饮下的若非血蛊,又是何物……
可她不曾。
居然,在所有未解的谜团里,选择问他会不会痛。
“对不起。”
李江斓轻轻将手掌覆上去,似要为他抚平伤疤。
洛风希望一切止于此。
但李江斓并未停下,甚至屈膝跪在他靴侧,颔首枕在他膝头:
“我记住了,”她抽噎道,乖巧可怜得令人发慌,“不再让你痛了,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洛风只觉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在心底化开,终究在忍不住抱紧她之前,横下心将她推开。
“时候不早了。”
李江斓不纠缠,兀自擦干眼泪,像一棵被雨淋湿的蒲草,摇摇欲坠走出房门。
寒风自门缝长驱而入,冲淡了氤氲在面前的花香气。
是李江斓常用的胭脂味道。
胸膛起伏得太剧烈,洛风不得不张手死死按住心口位置,强压下汹涌失控的心跳,连碰到伤口都浑然不觉。
所以不会留意,李江斓行至院中,拇指与食指轻拈指腹沾染的鲜血,眸中依稀闪烁的泪光冻结成冰。
让我依附于你,我照做就是。
不过,洛风,或许你不知道:
会咬人的兔子,通常是最听话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