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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无耳人头 ...

  •   深夜,醴泉坊。

      黑暗安静的街道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几道火光亮起。

      “捉贼啊!”

      几个仆人模样的人提着灯笼在街道上追着一个小贼。

      小贼穿着一身黑衣,只让人模模糊糊能够看见轮廓。

      他钻入四通八达的小巷,几个转弯,就没了身影。

      捉贼的人站在巷子交叉口,左看右看,一脸迷茫。

      “这个贼……跑哪儿去了?”

      他的同伴劝道:“算了算了,反正也没偷着几个钱,我们先回去吧,店上这个时候没人守着,要是再来个贼,那比黄金还贵的酒被人偷了,你我才是落不到好!”

      几人向着巷子外走去。

      枯井中,逃过一劫的小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拍了一下身后的地面以示庆祝。

      手心一阵钝痛,像是拍到了什么硬物?

      “点儿真背!”他啐了一口,向后看去。

      从井口投下的月光明晃晃的照亮了他的视线。

      是一个惨白的人头

      “啊——”

      ***

      郑观澜逐渐适应了大理寺的生活。

      闻蝉其实就是嘴上刁难,平日里除了打打嘴仗,比划两下,也没真怎么为难他。

      当然,主要的原因是——郑观澜还挺好用的!

      这人破案除了不行,其他的简直是样样精通。闻蝉毫无负担地把自己一大半的卷宗都扔给了郑观澜,美其名曰——帮助他学习断案勘验。

      而悠闲的她此刻坐在书桌前,撑着脸,看着对面埋头苦干的郑观澜,笑了笑。

      郑观澜猛地抬起头,双眼隐隐约约带着乌青。

      闻蝉大咧咧冲他一笑:“看什么呢?”

      郑观澜:“是你在偷看我。”

      闻蝉摊手:“我大大方方看的,没有偷看。”

      二人面前的窗户都大开着,确实没有偷窥的意味。

      郑观澜不自在转过头,把窗户半关上,正好遮住自己的脸。

      闻蝉吹了个口哨。

      “别害羞啊,小郎君~”

      郑观澜砰得一下拉开窗户。

      “你是地痞流氓吗!”

      闻蝉一本正经:“我有屋有官职,还不靠爹娘。”

      “汪儿汪儿汪!”大黄耳兴奋叫了两声,像是疯了一样在院子里狂奔转圈。

      “来外人了?”闻蝉反应极快,直接从窗户翻出去,一把将狗提溜起来扔进正房,又飞出两块肉干,“乖啊,先吃着。”

      大黄耳得了肉干,不再乱动,乖乖趴在地上。

      闻蝉这才关上门,郑观澜则去开了院门。

      片刻后,一个衙役走了进来。

      “属下曲乐,见过郑评事,见过闻录事。”

      曲乐是京兆府的衙役,颜青手下的人。

      “你们颜参军叫你来的吗?”闻蝉问道。

      曲乐点头:“颜驸马说让您帮忙查个案子,他忙不过来。”

      闻蝉老大不情愿。

      “我也忙呢,小案子让下头人办去啊。你们也是,什么事儿都压在她一个人头上。”

      曲乐讨好一笑:“驸马说这案子不小还麻烦,只能您来。而且,他还让属下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匕首。”

      闻蝉之前有托对方帮忙留意匕首的事情。

      “行,说说吧,什么案子?”

      “人和尸体都给您带来了,就在大堂。”

      大堂里,一个穿着鲜绿色锦袍的胡人青年坐在其下,一把卷曲的络腮胡打理得十分整齐,身上挂满了珠宝,腰间一把黄金匕首晃荡荡的,十分耀眼。

      闻蝉看了那匕首好几眼才收回视线。

      胡人的身后站着几个仆人,脚边跪着一个黑衣服小瘦子。

      那小瘦子的身后放着一个布袋。

      闻蝉走到主位坐下,郑观澜坐在一边,拿起纸笔准备记录。

      曲乐说道:“这位郎君今早来京兆府报官,说是发现了尸体。”

      闻蝉对着那胡人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在何处何时发现的尸体。”

      那胡人神色颇为倨傲,昂着头,依旧坐着:“我是……”

      “站起来回话。”闻蝉最不喜欢惯着这些人,“本官在问你话,按照我朝的规矩,你应该站起来回话。”

      那胡人面色一变:“我可是兰氏的人!”

      兰氏一族,是匈奴的贵族,世代与与匈奴单于通婚,是匈奴四大贵族之一。

      闻蝉指着郑观澜:“他还是郑氏的人呢。啥蓝氏红氏,没听过!”

      兰赞确实不算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也没别人这样说过,立时就傻眼了。

      他一脸认真:“你没读过书吗?连兰氏都不知道?”

      “兰氏算什么东西,需要本官记脑子里?你现在在大周,就要守大周的规矩,再藐视公堂,本官就要给你吃板子了。”

      兰赞挠了挠头,还是站了起来。

      “在匈奴,都是别人跪我。”

      “那你回去啊。”闻蝉不想和他多说,“赶快回话!”

      她一拍惊堂木,拉下脸。

      兰赞这才生出几分怕来。

      “我叫兰赞,在长安做生意。昨晚,这个小贼到我的酒坊偷钱,然后发现了尸体。”

      这人的汉话水平可能也就这样了。

      闻蝉问那黑衣人:“你来说。”

      那贼战战兢兢磕了个头。

      “闻录事饶命啊。”

      闻蝉这才看清他的脸。

      竟是个熟人!

      “哟,又是你!王里儿!你上个月才被金吾卫放出来吧?”

      王里儿砰砰磕头。

      “小的知错了,小的这辈子再也不偷了!”

      他眼泪汪汪,一脸悔恨。

      闻蝉翻了个白眼:“别搁那儿放你那陈年老屁,这话你至少说过百次。说吧,你怎么发现的尸体?”

      王里儿咽下一口口水。

      “昨晚,小的匆忙躲避的时候跳入了一个枯井。听着那些人走了,小的就打算坐下歇一会儿,结果屁股一沾地就摸到了个滑溜溜的东西。转眼一看竟是个脑袋!人的脑袋!”

      他耷拉着肩膀。

      “真的不偷了,再也不偷了。”

      “人脑袋?脑袋呢?”

      闻蝉不由看向那半掩在对方身后的布袋。

      曲乐把那布袋拿过来。

      “就这个。”

      闻蝉一把接过,把袋子里的人头提溜了出来。

      是个男人的头,惨白色,头上还好好扎着发髻,双眼紧闭着,被洗得干干净净,两侧的耳朵被割掉。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人头被曝光在所有人视线内,除了闻蝉和郑观澜,其余人都转过头干呕。

      曲乐呕了好几下才忍住。

      “您别突然拿出来啊!”

      郑观澜也被吓了一跳。

      闻蝉摸了摸人头的侧面,空荡荡的。

      “两边耳朵都被割掉了?这脸……瞅着也眼熟。”

      郑观澜大着胆子走过去看。

      熟悉的五官让他紧皱起眉。

      “潘铄。”

      闻蝉把人头装回去。

      “潘铄是谁?”

      “京城的一个富商,家底极厚,他和京城权贵来往都很密切,我见过他许多次,也打过一两次交道。”

      他这一说,闻蝉就想起来了。

      “是见过一次,难怪眼熟。叫潘家人先来认尸吧。”

      ***

      潘家人来得很快。

      “小郎君啊!”

      老人跪在人头前又哭又嚎。

      “好好的,你怎么就……怎么就……老天爷呐,我们潘家连个后都没留下啊!夫人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见老人哭得面色发紫,闻蝉伸手将人头盖上。

      “老人家,您先起来。”她扶起老人,温言问道,“您是潘家的管事吧?”

      老人点点头:“是,我一辈子都在潘家……”

      闻蝉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

      “节哀。如今出了事,您得保重自身才能守住潘家,可千万不能倒下去啊。”

      这话劝到了老人心坎上,他一下像是回了魂一样,脊背都打直了几分。

      “对!家里只有夫人,那些人定然是要欺人的,我得撑着,得撑着。”

      闻蝉见他冷静了些许,才问道:“你们郎君是几日前失踪的?”

      老人说道:“就五日前。郎君和往常一样,说要出门谈生意,结果一去不回。”

      “你们可去找过?”

      “郎君是生意人,偶不归家也是常见之事,我们最开始也没上心。直到前日,家中铺子的掌柜找上门来,说郎君没有去按时查账,我们才觉得不对。”

      “他出门谈生意没有带其他人吗?”

      “诶?”管事恍然,“是啊,往日郎君出门都会带上人,那次……他说带着人累赘,就没有带。”

      “最近,你们郎君可有什么异常,或是和人起过冲突?”

      管事想了想,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郎君一如往昔,只是生意上忙了些,但是开春之后,忙些也是常理。”

      “你先回去再想想,大理寺会调查此案的。”

      管事紧紧拉着闻蝉的手。

      “我听人说过,您本事大,这案子……”他颤颤巍巍去掏荷包。

      闻蝉按住他的手。

      “这案子是职责所在,我定当倾尽全力。”

      送走了潘家管事,闻蝉又打发衙役去寻找潘铄失踪前的踪迹才开始验尸。

      她利落穿戴好面巾罩衣,却看见郑观澜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喂!郑观澜!你站门口挡光呢?”

      郑观澜这才回过神,往旁边让了让。

      “你想什么?”闻蝉凑过去,“难道是想起潘铄的什么事儿了?”

      “不是。”郑观澜问道,“你不验尸?”

      “你要看?”

      “自然。”郑观澜走到人头旁站定,背着手,“验吧。”

      闻蝉皱了皱鼻子,缓缓走过去:“大爷似的。”

      她把人头拿出来,放在木床上。

      “耳朵被切掉的创口皮肉没有紧缩,是死后伤,头被砍掉的创口,也是死后伤,但是伤口边缘十分齐整,内侧光滑……”

      见对方忽然停下,郑观澜追问:“是刀砍的?”

      “是一把很大的刀,凶手力气大准头好,一刀剁下,干脆利落,让我来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闻蝉把死者发髻松开,一寸寸摸过头皮。

      正摸到头顶时,手下的触感忽然变得发硬。

      “这是个?”

      她把头发拨开一看。

      一个发黑的圆片紧紧镶嵌在潘良的头顶上。

      “应该是个铁钉。”闻蝉从验尸箱中翻出一个钳子。

      “你这箱子里……怎么还有这个?”郑观澜不由多看了几眼。

      “遇到过类似情况。用铁钉钉入人的头顶,人会立时死亡,不留痕迹,很容易伪装成暴毙,是很常见的杀人手法。光我遇见的就有三起。都是丈夫趁妻子在睡觉时行凶,连挣扎都没有,人就死了。”闻蝉夹住钉子向外一拔。

      手指粗细的铁钉被拔了出来。

      “嚯!这钉子还挺大。”

      闻蝉夹着铁钉在手边的水盆里涮了涮。

      污血散去不半,铁钉露出本来的面貌。

      铁钉圆片上刻着两条竖着的线,两条线首尾两端以及中间都有一个点。

      “这啥?”

      郑观澜也没有看懂。

      闻蝉给他指派任务。

      “这图案应该有什么意义,你记着留心找找。死者就是铁钉入脑而死,之后又被分尸。对了还有死亡时间,我刚刚闻到了一股香料气味,再结合人头这干净的样子来看,凶手应当是对尸块还做了防腐的处理。”

      “他为何要处理尸块?”

      “只有两个作用。防止腐败和干扰判断死亡时间。”闻蝉把罩衣脱下,“也不奇怪,远抛近埋。凶手为了切断自身和命案的关联,在抛尸的时候往往会选择距离自己居住地或者杀人地点很远的地方,而在抛尸的过程中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异常,对尸体进行处理也是正常。而且,他还可能把尸体放了许久,尸臭味多大啊,很容易被发现的。”

      “你身上没有。”

      闻蝉指了指门口:“我们每次都要熏蒸特质的药醋,每日还得用香料沐浴洗衣裳才没有的。”

      “看来这个凶手也懂行?”

      闻蝉拊掌:“不错嘛,你脑子现在会转弯儿了!”

      郑观澜悠悠走到门口,拿起水瓢往火坑里泼醋。

      “夸人的话说得像是骂人一般。”

      火坑腾起白色的烟雾,闻蝉急忙在上面跨了几个来回,嘴里依旧不闲着。

      “是你小气。”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寻找剩余的尸块?”

      “梁小郎知道去。我们现在只能等消息,看潘铄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也就是说今晚又不回去了?”

      “睡值房不也一样吗?你还没习惯?”

      “还好,偶尔一晚,能将就。”郑观澜娇气但能忍。

      尤其是在闻蝉面前,真说自己不习惯,还不又得被她笑话?

      闻蝉问道:“那个潘铄是个什么来头?他一个商人也能和你有交道?”

      “潘家世代船商,到他父亲那一辈的时候就搭上了宫里的关系,多年来一直参与贡品的运献。他路子广,什么少见的珠宝香料都有货,是以和许多世家大族都有来往。我在他那里买过不少茶叶。”

      “生意大,牵扯也大。”闻蝉叹气,“这案子怕是不好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无耳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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