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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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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比起能力,我更好奇的是,章华阳说她是omega,那她怎么能装beta这么长时间?”
应澜从徐淮景身上离开,面对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若有所思。
“或许她通过长时间使用抑制剂,或者气味阻隔剂,对信息素进行了控制和遮盖?”徐淮景设想道。
应澜摇了摇头:“这种办法短期内可以起效,但长时间下去,总会有露陷的时候。beta的腺体无法产生信息素,但alpha和omega的腺体在正常状态下会通过皮肤毛孔对外释放信息素。而且omega更容易被信息素影响,这也是我们日常需要佩戴抑制颈环的重要原因。”
“可她没有佩戴抑制颈环。信息科有alpha在,而且我在信息科呆了那么久,如果她是omega,我不可能发现不了。”
“所以她其实是beta?在这之前,她和妈妈一起生活,她的第二性别是章华阳弄错了?”应澜想,毕竟,章琉久没有联盟户籍,她的第二性别章华阳不清楚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指,她因为某种理由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隐瞒了真实的第二性别?”徐淮景反问道。
“……难说。”应澜觉得这个可能性反而更大,毕竟,总不可能医学已经发展到可以通过某种手段将人转性吧?
“……等等……”应澜脑子里像是突然蹿过一道闪电,他记起了于羲乔给他的实验资格。
虽然那个实验是对尚未分化的腺体进行第二性别的人为干预,但已经分化的腺体呢?是不是也有办法进行干预?
应澜在拿到实验资格芯片后,有好几次在和徐淮景的视频通讯里想拿出来与他讨论,但又觉得兹事体大,况且他本也对这个实验项目存在一些疑虑,便打消了念头,想着可以找个时间先问问江云戚再跟徐淮景聊。不过最近忙着帮互援会开发系统,这事就暂时搁下了。
刚好今天聊到同类话题,应澜想着也能顺便和徐淮景探讨一番,于是他试探性地假设道:有没有可能她以前是omega,用了一些办法变成beta了?”
“什么办法能让omega变成beta?”徐淮景笑道,应澜偶尔会提出一些听起来很奇特的见解,大多数时候,徐淮景都会顺着他的话鼓励他继续表达。
应澜还真拧紧眉,咬着下唇思考了好一会儿,道:“比方说……通过一些医学手段……药剂或者说手术之类的,人为干预腺体的功能,达到性别转变的目的?比方说,让omega的腺体在活体状态下不再产生信息素,是不是等于就变成beta了?”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信息素紊乱综合症是不是也能通过腺体干预变性达到治愈的可能?
思及此,应澜心里浮现出些许期望,也许可以尽快去找江云戚聊聊,打探一下病情研究是不是也有了新的进展。
徐淮景在听到“人为干预腺体”这几个字的瞬间,脸色沉了下去,笑容从他嘴角消失,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线低了一点:“你怎么会这么想?这种医学技术太难了,目前没有听说哪家医院能做到。”
“可能是未公开的临床试验?也许这个方向的研究已经有了一些新的突破?”应澜没听出徐淮景语气中的不对劲,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设想:“这要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人类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分化性别,因ABO分化带来的各种矛盾和不平等终将会消失?”
“……矛盾和不平等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徐淮景当即否定道。
“唔……往好处想,第二性别可能就不再是划分人的首要标准,也无法再成为社会阶层与优劣的划分依据,算不算也是一种进步?”
徐淮景对此没有做出回应,他看了一眼终端机的时间,已经过了晚上11点,便站起身,摸摸应澜的头,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应澜诧异地看他,“嗯?”了一声,问:“淮景哥你要回去?”
“嗯。”徐淮景点点头,道,“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下了班再过来。”
“……哦。”应澜失落地垂下肩膀。
徐淮景冲他笑了笑,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便要转身离开。
应澜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情绪里的古怪,倏地睁大眼睛,抬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淮、淮景哥……”
徐淮景闻声又转过身来看他。
“你怎么了?好像突然就变得不高兴了……”应澜担忧地看他。
“没有不高兴。”徐淮景又笑着靠近应澜,迎着他的视线将额头与他相抵,“能在出差回来立刻见到澜澜,我很高兴。”
“真的?”
“嗯,真的。”这么说着,像是为了对应澜证明他的高兴,徐淮景又吻上应澜的唇,将他缓缓压在沙发上,温柔又缠绵地加深了这个吻,却又在应澜沉溺其中时撤出,将吻留在了他的嘴角。
“我走了。”他低声道。
“好吧……”应澜只好从一旁扯过抱枕,丧气地将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黑夜里,应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最后徐淮景甚是狡猾地转移了应澜的注意力,但应澜对人的情绪一向敏感,在离开前,他的确是突然就变得不怎么高兴了。
应澜反复回想今晚的经过,几经验证后,将目标锁在了关于使用医学手段改变人的第二性别这个话题上。
这个话题会让人感到不愉快?
往深处想,确实会有很多人觉得这种技术有悖伦理,也会对第二性别认知体系产生不少麻烦……
但今晚徐淮景甚至还没有与他讨论到这么深的程度,就以时间不早为由强行中止了话题。
应澜所认识的徐淮景尽管有自己的原则,但不会轻易地对某一个观点表露出明显的抗拒态度。为什么他会对这个话题这么反感?
心头的烦闷让失眠更加严重,应澜索性从床上爬起,借着终端的屏幕光从床头柜里翻出了那个装着芯片的黑色信封。
犹豫间,他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拿出了那块如同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他打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靠坐在床头查看芯片里刊载的内容。
里面只有三个文件,一个应用安装包、一个网站快捷链接,以及一封名为“受试者须知”的说明文档。
应澜打开了说明文档,几秒钟空白后,文档首页的内容出现在了屏幕中,上面写着:
保密提醒与知情确认
尊敬的钟傲先生、于羲乔先生:
很高兴通知您,二位已通过前期资料审核,正式入选为本项目的受试者。
在您阅读后续须知内容前,我们必须郑重地向您作出以下提醒:
本项目所有信息均属最高机密。您即将接触的内容涉及核心敏感信息,保密是您持续参与本项目的唯一前提与根本保障。
若您无法严格遵守此项保密协议,或对后续内容存有任何疑虑,请立即终止阅读,并依据指定程序对存储介质(含芯片)进行物理销毁。
若无异议,请翻页继续阅读,此操作即视为您已知悉、理解并接受上述全部条款。
应澜思考片刻,翻开了下一页。
他一目十行地将近五十页的内容都扫视了一遍,然后面色凝重地关闭了文档。
里面详细介绍了试验的相关流程和需要受试者配合的事项。
芯片内的网址文件用于提交或变更受试者资料信息并查收实验室的信息反馈,仅支持在芯片正常运行状态下方可访问;而应用安装包实则是一套门禁系统,用于受试者出入实验室时的身份验证。
受试者仅限于有备孕计划或者已经怀孕三个月以内的AO夫妻,实验室会在怀孕第五个月开始向母体注射专属药剂,直到顺利分娩。
当然,这仅仅是整个试验的开始,婴儿出生后,直到二次分化前,都需要定期到实验室接受身体检查并服用实验室提供的特殊药剂,用药不可中断,否则有可能对身体产生一定副作用,最严重的情况下,可能致死。
项目须知里用十分明显的粗体告知受试者,为了孩子的身体健康,请务必履行对本项目的保密义务,就差没将威胁两个字写满一整个页面了。
除此之外,文档还特别提醒,受试儿童在二次分化前,因药物作用于发育中的腺体,可能引发可预见的暂时性免疫抑制,比如免疫力低下,这种现象是受试过程中的预期反应,只要按时按量服用药剂,等二次分化结束后,免疫功能将逐渐恢复至正常水平。
应澜不得不承认,在阅读这篇文档以前,他对所谓的人为干预腺体分化的预想过于理想化了。
这个实验的最终目的也并不是为了攻克人类的分化难题,实现第二性别自由,而是为上层社会提供继承者的性别定向干预服务。
应澜也终于想通他在听到于羲乔谈论人为控制二次分化时产生的不适感究竟从何而来。在这个实验里,只是胚胎状态的孩童哪里来的选择权?按下选择键的,只可能是他的父母或者因此获利的其他大人。
应澜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关掉终端机,滑落进温暖的被窝。他翻了个身,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后背,照不亮他的面容,应澜在昏暗中思考,有30个上层阶级的家庭参与了实验计划,徐淮景是不是也早就对此有所耳闻,这也许就是他今天态度奇怪的原因。
快凌晨的时候,应澜才堪堪睡着,半梦半醒间,他梦到了自己二次分化时的情形。
在二次分化前,应澜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隔三差五就生病住院,让江云戚和他的两位母亲操了不少心,反倒是二次分化之后,他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健康。虽然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就被诊断出了信息素紊乱综合症。
应澜是在过完17岁生日后不久,大概是10天左右,进入了分化期。
那天是星期一,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他一早醒来时就在发低烧,但因为情况不算严重,加上早就和德闻以及杨琪琪约好今天下了课去历史博物馆做志愿者,便没当回事,如常地吃了早餐,准备乘坐校车上学。
但刚出门不久,应澜就闻到了一阵逐渐浓烈甜腻的柑橘味,加上体温逐渐升高,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对劲。
他当即改变了前往班车停靠点的路线,在路人的诧异声里横冲直撞地跑向钟家大门。
跑进客厅时刚好撞上准备出门的钟傲,应澜顾不上应付他的恼怒,刚将自己锁进卧室,便开始了二次分化。
应澜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感受,后脖颈的腺体滚烫胀痛,应澜被疼得浑身是汗,蜷缩着摔在地板上,钟傲在外面敲门,问他又发什么神经,没听到应澜的答复,他恼怒地朝房门踢了一脚,便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澜大脑昏昏沉沉,在耳中嗡鸣声里隐约听到门被强行破开,江云戚站在客厅里,隔着很远的距离吩咐佣人将应澜抬上急救车,他在和钟傲谈话,说:“澜澜进入了分化期,你别靠近,我跟着去医院就好。”
之后他便昏迷了过去,到再度清醒时,已经住进了医院。
腺体分化一般要经历两到三天,期间因分化带来的阵痛和高热只能通过药物来进行缓解,应澜在医院度过了难熬的三天,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阵痛。
江云戚后来告诉他,一般人在进入分化期时腺体产生的阵痛没有那么强烈,比起疼痛,反而是高热更让人难受。
但应澜似乎不属于一般人的范畴。
阵痛过后,应澜正式分化成了omega,那天,江云戚在得知他的分化结果后显得有些难过,他颓靡地坐在应澜床边,摸着应澜的额头叹了好几口气,呢喃道:“果然是omega吗……”
应澜听着江云戚难过的呢喃,闭着眼睛装睡,心脏像是被一把利剑刺中,他想:原来就算是舅舅,也并不想要一个分化成omega的孩子。
应澜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天色已经大亮,日光透过窗帘缝隙射了进来,窗外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跑步的声音。
应澜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子上划圈。
舅舅不是对我分化成omega感到失望……
应澜心里涌起了一种不可置信的,几乎是无稽之谈的假设。
他是因为提前就知道我会分化成omega,在得知结果果真如此后感到难过。
他因为某种理由,并不希望这个结果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