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做警猫》蓝点马鲛

12、正式警猫张大猫 十

　　初四，放假的训导员回来第一件事是给笼舍消毒，警猫被赶出猫舍自由活动。
　　张崧叼了根鱼干趴在门口的大栖木上，小白在他身上津津有味的嚼着腥甜的干鲭鱼，俩警猫边吃边等着周奈收拾好这几间猫舍。
　　年初四，市局的户政部门已经开始上班了，窗口的郎姐和周奈说好，托他九点后帮着带半天娃，下午孩他爸会来接走。
　　张崧在周奈办公室的门口等人听见声音开门，四只爪子闲不住的踩着猫步在原地来回踱步。
　　训导员一开门，他就丝滑的顺着人的小腿与门框缝隙小步跑了进去。
　　周奈关门坐回椅子上写东西，张崧悄悄从桌子边沿拱出一个鼻头。顿了顿，看训导员没反对，借着漆面摩擦上行，前半身趴在办公桌上，趁周奈低头写字瞪圆了眼睛往他笔下瞅：打头写了刑侦警猫作业能力几个字，往下按科目分类，条条点点列了不少。
　　办公桌的另一侧，郎姐的儿子刘佳辰抓着钢笔摹完今天的字帖，用两只小手“咔”一合笔盖，作业摊摊晾干。小佳辰当然注意到了趴在斜对面的警猫，像其他人一样，对少见的警猫品种分外好奇。他侧着头把脸贴到了桌子上，十分孩子气的鼓了鼓脸蛋儿，想尽力用更微小的动作吸引警猫的注意力。
　　张崧看见了但当做没有看见，上回让兄弟单位的训导员摩挲两把豹毛，是因为出门在外要讲文明、懂礼貌，也算是他打上辈子带来的“思想包袱”。
　　这回张崧装不认识，绷着豹脸跳上窗边的沙发，冬天就这里有点太阳晒得毛绒布面烫呼呼的。他张嘴漏出四颗尖牙打了个呵欠，后爪交替踩了几下，将身体挤进沙发的缝隙里，晃晃尾巴、放任自己陷落到了一种轻飘飘的睡意中。
　　刘佳晨见警猫不理他，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等张崧睡醒起来，小朋友已经让爸爸接走了，还留了包豌豆脆给警猫尝尝。
　　张崧一巴掌拍到充氮包装的塑料薄膜上，训导员伏案工作，他窝在沙发上把零食袋搓的“刺啦刺啦”响。
　　周奈抬头捎他一眼，张崧不折磨包装袋了，改拿爪尖去刮沙发边角处布料抽丝的地方。
　　消磨了约莫半个钟头，快中午十二点了，周奈选了牛皮牵引扣上张崧的项圈。行政大厅春节放假，有手续要办理的这几天都到市局来，所以张崧必须被牵着。
　　不是怕警猫咬人，主要是怕有人看见张崧害怕。雪豹在警猫甚至加上警犬里的体型都算特别大那一挂的，现役再大的只有花豹了。在现实里突然接触到一头没牵绳不受控的猛兽，有不少人会吓一跳。
　　张崧紧贴着训导员，随了周奈的步速低头往前走，他俩脚步匆匆的路过一楼大厅。
　　警猫脖子套了牵绳、旁边跟着警察，不少排队等着办事的群众都有点儿蠢蠢欲动。
　　前两天高深吹毛前给张崧上了护毛素，加之雪豹冬天的浅色长毛还没换，柔软顺滑、根根分明。张崧四爪交替踏起快步，毛发简直和加了特效似的，健壮蓬勃的生命力从他行进的姿态中流露出来，着实抓人眼球。
　　怨不得古人的驯豹史能追溯到汉朝，实是因为豹这种动物兼具了独特的力与美。在一楼办理户籍业务的人群里，有几位忍不住特意绕到大厅里侧，眼巴巴看着警察和警猫上楼。
　　张崧毛都炸了，幸亏旁边有训导员，这要是自己走在大街上，你猜有没有人用麻袋套了他回家摸。摸够了再打110，就说路边捡到了警猫，张崧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赫岩基地年前就出过丢失警猫的事，当地的一位郑老板喜欢虎豹狼一类的猛兽，在乡下有间别墅、养了头狼。虎他惜命不敢养也弄不到，恰巧赫岩的警猫里有不少训练过的豹子，就被他惦记上了。
　　郑某偷警猫的行动力还挺强，趁着下过雪半夜翻越笠山潜入了赫岩基地。怕深入基地被抓，他挑了最外沿的区域偷了只半大的花豹。
　　像这种大基地，育幼室选址是有讲究的，往往选在上风处。郑某哪懂这个，在下风口偷了只豹崽跑回家才发现，虽然身上长着豹纹，却长了张猫脸。
　　等被抓获的时候，郑某才知道他偷走的是金猫。金猫的毛色很多，笠山冷易出浅色系，他费了半天牛劲偷了头浅色豹纹的金猫。
　　在年后组织的犬猫技术工作会上，省厅刑侦局的领导着重强调了大家要提高警惕，尤其是很多基地地处偏僻，更要加强管理、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年年召开，张崧已经总结出规律了，现在领导在台上讲话，他蜷缩在大会议室右侧的窗帘下，嘴里咬着自己的尾巴，不然这东西有时候不受控制，容易露出破绽。
　　下面在座的都是全市公安机关的代表，几十双眼睛正对着窗帘的方向。张崧不敢露头，这窗帘也没个缝隙，不过会议内容听的倒清楚，毕竟底下第一排都没有张崧离主席台近。
　　大部分内容和去年一样，一是贴合公安工作需求提升能力；二是加大警犬警猫使用的场景和力度；三要激励训导员、建立高素质的警犬警猫技术队伍。
　　在张崧眼里三条主要内容，条条都写着“加练”两个大字。
　　果然，第二天那队到宿舍区巡视警猫时，提出今年要把训练频次和强度提上来，以后肯定会有大量使用警猫的工作需求。
　　下午张崧练了搜毒搜爆，训导员把他的牵绳系到障碍器材的立柱上，解了搭扣，让警猫自由活动，周奈去找人当靶手。
　　张崧疲累的摇了摇尾巴尖，今天的训练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他和队里另一头寻血犬深海先上跑步机，耐力训练他俩打头二十公里。
　　那队定的：凡追踪科目的最低十五公里，小体型的可以减半。由于实际追踪的距离往往短于训练的，在平时多练耐力，出现场才能做到游刃有余。
　　有段时间不上强度，张崧下午嗅完行李箱还是觉得疲乏，趁训导员找助训的空隙喘口气。
　　虽说张崧的其他科目掌握的不错，扑咬用的少，但该练还是得练。这个科目张崧作为雪豹的优势很突出：一是雪豹天生擅伏击，全大队在这方面他算首屈一指的；二是受嫌疑人攻击时，哪怕是锁喉他都能立时反击，想逃脱他的追捕很难很难。
　　周奈拉着助训回到训练场，其他训导员也围过去头碰头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张崧爬起身在鱼鳞板的边缘磨了磨爪子，不用训导员唤，自己走到附近坐定。
　　高深的东德犬长鹰拖着牵绳俯卧在另一侧，老神在在的看着一头小犬活泼泼的淘气。长鹰明年退役，所谓犬老成精大概就是这种，上班工作，休息时还替自家训导员看会儿新选的受训小犬。
　　半大的工作犬皮的都没边了，鬼鬼祟祟的钻进人堆里呲着小尖牙咬高深的裤腿，长鹰飞快起身跑过去用嘴把它拖出来。
　　这家伙挣脱长鹰的控制转头又盯上了张崧的前爪，它真没见过这么大的爪子，噌的窜到近前抱住就啃。
　　张崧蹙起眉头，克制的甩了下前爪，凭他的力道，劲大点这小家伙得被抡飞。一下没甩掉，张崧换了发力方式，仗着猫科骨节软，内扣前爪把小犬摁在了地上。接着用另一只爪子按住它的肚子，总算把狗皮膏药撕了下来。
　　长鹰警告的呜了它一声，有效果，但效果只有两分钟。张崧甚至怀疑刚过一分三十秒，活猴子就卷土重来了。
　　这次更过分，这家伙扳着张崧的脑袋想骑到他身上，和小白纯玩闹性质的爬来爬去不一样，它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是想当张崧的老大。
　　犬的祖先狼就是如此，族群内阶级分明，宠物狗也有这种特性，而大队会着意挑选阶级动力更强的犬训练。
　　张崧顾及着不能打击它的自信心，动真格的再把幼犬吓出个好歹。但是一味让着它也不行，它得学着和其他犬猫相处，以后出现场有需要组队合作的时候，怎样融入一个族群也是门用得上的学问。
　　感觉幼犬的牙齿开始撕咬颈毛，张崧先抖动脖颈甩下它的身子。接着四肢撑地站起，威胁的眯了豹眼、胡须上扬，冲着犬崽张开森森利齿，配合着雪豹压倒性的体形，十分有威慑力。
　　小家伙这回不皮了，壮着胆子对张崧“汪汪”叫，叫了几声发现自己犬小声微，飞着小短腿跑去找它叔。
　　长鹰一眼不错的盯着张崧呲牙，幼犬跑回来，它才转开视线看向自家皮猴儿。小家伙背靠成年犬，这胆子又起来了，“汪呜汪呜”的挑衅叫战。
　　张崧耷拉着眼睛，一脸无趣的也不回应，你没法跟幼犬较真，特特挑了这种脾性的做警犬，它就是会争强好胜当霸王，性格内向老实的早都淘汰了。
　　长鹰评估着警猫的身体语言，别说犬科不懂猫科，天天训练、出任务混在一起，猫科的这点情绪变化，凭军警犬的观察力它们心里门儿清。
　　觉得警猫不会再有别的动作，长鹰又窝回了刚才的位置，叼了个咬棒打发小家伙。
　　训导员们商定了今明两天的训练计划：下午在基地内练室外搜捕，明天到解放路的射击训练场练室内的。
　　搜捕不管室内室外，都分有无嗅源。先上有嗅源的，张崧闻过助训的旧衣服，牢牢记住这个气味，开始找追踪迹线的起点。
　　今天室外的湿度和温度很适宜，只用了三分钟，张崧就嗅到了同源的气味点。他侧头向训导员示意，周奈直接解了张崧的追踪绳，放手让自己的警猫独立工作。
　　如果助训停留的时间长、或者在地面擦蹭过鞋底，那这个气味点在张崧的嗅觉里会很清晰；如果助训把足迹故意和其他人的重合，再曲里拐弯一番，那张崧觉得他这么认真，肯定不介意警猫也来真的吧。
　　拐了四道弯，经过砖地、枯草地、硬土地，在一座藤花架子的后面，张崧压低前肢，紧走几步，突然加速如利剑划出般直扑助训的上半身。
　　助训早就扎好马步，双手张开、重心放低，趁警猫跃起无处借力的空档，反手一鞭直击雪豹的肩侧。
　　张崧仗着豹毛厚实、躲也不躲，任橡胶鞭子二次挥下，下一息已经咬上助训持械的小臂，于空中甩尾调整姿势，四爪弯曲稳稳落地。
　　落地后他还死死咬住靶袖，又扬身来回扯动助训的重心。周奈估计实战时到这就差不多了，眼见着助训已经被拖着在土坷上拉动了，他果断下口令：“崧崧，放！”
　　张崧接到命令立刻吐口，若无其事的走到训导员腿边坐定，瞧着一群人假模假样的押解助训离开。
　　周奈低头冲警猫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张崧并了并前爪，好像爪背上的黑斑从此时它就有了文学价值，津津有味儿的端详起自己的毛爪子。
　　看着自家警猫懂装不懂，周奈心说你就装吧，反正不管出不出任务锅都是我背。
　　张崧低头保持沉思状，直到无嗅源搜捕的训练开始，才装模作样的抖抖耳朵，振奋精神开始飞快搜寻整片场地。
　　张崧这次主要依靠听觉和视觉，嗅觉因为有各种杂乱无章的迹线只能做个辅助。刨除动物气味，绕过陷阱，张崧带领训导员提前发现了“假想敌”。
　　周奈确实没料到助训能藏到下水井里，现在好多训练为了贴近实战，都搞双盲测试。常见的搜毒爆，有无目标物、目标物有几个，在犬猫搜之前都是未知的。
　　搜捕也采用这种方法，助训躲藏的位置，甚至是一个还是两个人，每次都不一定。据张崧观察，八成是防备犬猫通过训导员的表情、身体动作，甚或气味判断正确答案。许多人忽视的肌肉走向、变换的心跳，在张崧的感知里都无比清晰。
　　训练场设置了两处下水井，虽然和真实生活中的有点区别，但模拟现场还是绰绰有余的。张崧收了爪钩、放轻动作，左右转动耳朵仔细收音。
　　在张崧的听力范围内，警猫的耳朵捕捉到了助训竭力压制的细微呼吸声。哪怕他努力将声响控制到最细微，也在雪豹这种天生的好猎手面前无所循形。
　　张崧缓缓扫动长尾，静下心在附近的气味痕迹中精准的捋出一束，然后顺着不断向外逸散的人味儿找到了下水井盖。
　　张崧不紧不慢的绕着井盖转了几圈，又伸长脖子近距离探了探松动的边沿缝隙，转回身看训导员，那意思是问：我是守着等人来还是自己上？
　　周奈“啪啪”一拍警猫的胸脯，手指指向井盖。张崧得到命令，瞧着另一位训导员用搭钩猛地掀翻井盖，
　　警猫不再保持安静，全身绷紧、双耳下压，呲开的牙刀带动脸部露出狰狞的神态。平时圆滚滚的眼睛完全转换了形态，狭长的灰眸透着股食肉猛兽的冰冷打量。
　　警猫喉咙里滚动着低吼，冲洞口作欲扑状，见里面的人还不出来，他飞速伸爪掏了两把。掏这两下的力道不提，单这尖尖的爪钩就把身穿扑咬服的助训刮的身体一歪。
　　助训也受不了逼仄的井口，他双手撑着井壁蹬了一脚梯子爬出井外，站起身张开手臂冲警猫呼和两声，接着转身撒腿就跑。
　　张崧在他转身的瞬间前跃加速，没等人跑出几步，警猫伸展身躯、于空中衔住助训的靶袖，顺应重力往地上一带。
　　周奈在后面大声命令：“崧崧，放！”
　　警猫小跑着回到训导员身边，对面的助训解开头盔喘了口气。张崧确认般的再看一眼，这不是以前合作过的余温么，就那位全局功夫最硬的刑警。
　　余温今天难得清闲，拎着袋零食在后院逗犬猫，被路过的周奈抓了做助训。大家一起忙活半天，该规整规整东西下班吃饭了。
　　张崧口叼牵引绳，不远不近的跟在训导员身后。还训练器械的人进进出出，他举高尾巴坐在门口等周奈。
　　余温他们约好待会全到食堂吃晚饭，周奈弯腰接过张崧嘴里的牵绳，低头问警猫：“吃饭前玩一会儿？”
　　张崧的食物奖励用的少，周奈后来和他相处时间长了，慢慢品出了警猫的逻辑：食物奖励本质是把晚上的枣挪到了早上，该他吃的早晚是他的，量和品质不会变，这不算奖赏。
　　奖赏得是额外有的，所以周奈一般用散放奖励他，零成本、天天用也不会倦。而且猫舍虽然分室内室外，其实面积不大，家猫的体形还好，张崧这种头至尾超两米的雪豹，走不了几步就到头了。
　　周奈对张崧在后院独自呆着很放心，解了项圈、牵引挂好，拿饭盆给警猫打了今天的晚饭。吃的摆在猫舍内，张崧玩够了会自己回来吃。
　　训导员收拾利索结伴去吃饭了，张崧看看四周，懒洋洋的爬到公用的栖架上，两只前爪环抱住圆木，卷起尾巴打盹。
　　栖架的最高处趴着头短尾猞猁，这位算是大队里的老油条了，出生在扶口基地，是训导员一手带大的。因为和人混的太熟了，导致训导员在它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下午的训练这警猫逃课爬上了基地内最高的栖木。
　　下午课不上，晚上没饭吃，这猞猁扒着栖木的树皮也不急，心里盘算好了，等训导员们都走了，它下去挨家化化缘。
　　趴在高处眼瞅着猫舍区没人了，短尾猞猁抻了个懒腰，用爪子蹬在栖木的凹陷处，倒退着飞速爬下了圆木。
　　高处的猞猁一动，张崧就睁开眼睛，正和落地观察四周的猞猁对上视线。别看它体格比雪豹小，但作为本土的欧亚猞猁，性情可比同属的亲戚们凶悍多了。
　　见张崧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短尾迎着雪豹的视线“哈”了一声，哈完立马脚底抹油，主打一个看得见打不着。
　　张崧思考了几秒，决定跟上去看看这家伙要干嘛。他下栖木没有猞猁的水平，需要先抱着主干往下蹭一段。到了最底层的分叉，张崧舒展前爪，利用厚厚的爪垫减震，直接跳了下去。
　　尽管猞猁先行一步，但张崧还是凭借着沿途的气味定位到了它。
　　基地的晚饭准备了羊肉和羊杂，陶陶把肥嫩的肉和肝都吃干净，单把不爱吃的蒸羊血扔在盆里。
　　短尾猞猁从拦网上翻过去，落地先和陶陶友好的碰碰脑袋，然后迫不及待的伸嘴到饭盆里捞羊血吃。
　　张崧顺着猞猁味儿走到了猫舍拐角处，他远远的看到短尾猞猁吃完抬头，两颊的灰白短毛好似涂了腮红，显见是把吃食蔓到脸上了。
　　张崧在心里摇摇头，等吃完饭回来有训导员愁的，训练不积极，偷吃点东西还涂了一脸需要洗。这天气洗猫，谁洗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