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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遇刺 ...

  •   城西长街, 江桦撑着一把素白油纸伞立在雨中。禁军将他团团围住已有两刻钟,铁甲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滴落。

      他向前一步,那些禁军便跟着挪一步,靴底踏碎水面的声响整齐得可笑。

      后来见江桦全然不理,为首的统领清了清嗓子:“世子,您看这雨越下越大……”他搓了搓手,“不如就在此稍候片刻?”

      伞沿微抬,露出江桦半张清冷的面容。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汗。

      “……”

      既然等人,江桦索性便垂着头拿靴尖拨弄着水坑。

      直到面前的水坑里映出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

      他的目光缓缓聚焦,看到那人玄色衣角上有红莲暗纹,垂落至脚踝处,如踏莲而来的仙君。却又沾了些许雨水,如仙君坠落凡尘泥潭。

      江桦终于抬眼,面前人却已转身。衣袍翻飞间,带起了一阵清香。

      是……薄荷?混着些草药和烟草味。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人的背影上。身量很高,腰却很细,皮带将其衬的不足一柞,腰侧别着一柄紫金烟枪,烟袋和一个不合时宜的药囊挂在一处,方才的药香,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男人交代了禁军统领几句,雨下的大了些,江桦没有听清,只是觉得这人的嗓音甚是平和,却又无端是透露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江桦忽然很轻的笑了一声。

      若是谢十七在。应当也会生的如此漂亮,不,或许比面前人还要漂亮。他离京时,谢十七不过十五岁,如今五年过去,谢十七也该及冠了。当年堪堪到他胸口的人,也该到他眉间了。

      那厢的男人交代完,似乎听到了这声轻笑,缓缓转身。

      江桦本已垂下眼眸,察觉到视线又再度抬眼。

      只一眼。

      雨声。

      风声。

      世间万籁。

      都在这一刻归于寂静。

      二十岁的谢十七就站在他面前,眉目如画,眸若点漆。

      五年相思,万千言语,都在这雨里了。

      谢十七的伞微微倾斜,露出半张脸。他如今生的比江桦想象中还要好看,一袭玄色锦衣,三千青丝仅仅束起一半,有几缕碎发因潮气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眉目如画,却比当年更添锋利。他唇边噙着一点笑,似嘲似叹,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

      “江世子。”

      三个字,咬得极轻,却让江桦指尖一颤。

      五年了。

      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许是在紫宸殿上刀剑相向,或许是在边关战场生死相搏,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寻常的雨天,这样猝不及防的对视。

      谢十七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别来无恙。”

      江桦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殿下。”

      谢十七笑了。

      他抬手,紫金烟枪在指尖转了一圈,那方绣着残荷的烟袋就这么在那里晃呀晃。

      “难为世子还记得我。”他语气轻慢,尾音勾着笑,把尊称念得像句荤话。

      禁军统领识趣的躬身退下,雨幕中只剩他们二人。

      沉默蔓延。

      谢十七漫不经心去点烟,潮湿的空气却让火折子屡屡熄灭。一次、两次……第三次时,他蹙眉,这个表情终于让江桦窥见几分旧时影子。

      谢十七终于放弃了点烟,指尖一松,那杆紫金烟枪便懒懒地坠回腰间。他微微偏头,目光越过江桦的肩膀,望向远处朦胧的雨幕,仿佛那里有什么比眼前人更值得注视的东西。

      “世子今日倒是清闲,”他开口,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刻意挖苦,“竟有闲情逸致在这巷子里赏雨。”

      江桦的视线始终未从他脸上移开。

      五年时光,足够改变许多事。谢十七的轮廓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下颌线条凌厉如刀,连带着那股子曾经藏也藏不住的傲气,如今都沉淀成了不动声色的锋芒。可江桦却莫名觉得,此刻站在雨里的谢十七,和当年那个窝在他怀里攥着他衣袖的少年,其实并无分别。

      只是学会了用更漂亮的方式藏起伤口罢了。

      “殿下……” 江桦嗓音微哑,“这些年……”

      谢十七笑意不减。

      “世子是想问,这些年我过得好不好?托世子的福,还算不错。”

      话中带刺。

      “当年……”

      “当年的事,不提也罢。” 谢十七打断他,眼底笑意褪去,“世子,你踩到我影子了。”

      江桦怔住。

      雨势渐大,水珠顺着伞骨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谢十七似乎终于厌倦了这场对话,抬手将伞面压低,遮住了半张脸。

      “雨大了,世子请回吧。”

      他说完,转身欲走。

      “王爷!”

      一声厉喝划破雨幕。

      江桦瞳孔骤缩。冷箭破空而来,堪堪擦过他肩头,直取谢十七后心!

      他本能地旋身,油纸伞在手中翻飞如盾。伞骨与箭矢相撞的脆响中,那支箭终究偏了方向,却仍擦着谢十七肩侧掠过,在玄色锦衣上撕开一道裂痕。

      血珠瞬间洇开,在雨中晕成淡红的痕迹。

      谢十七身形微晃,却未回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与肩头渗出的血水混在一处。

      江桦的伞早已脱手,此刻他五指成爪扣在腰间剑柄上,骨节发白。屋檐上黑影一闪而过,他足尖点地正要追击。

      “别追。”

      谢十七的声音很轻,却让江桦生生刹住身形。

      “王爷?”

      “是冲我来的。”谢十七终于转身,“老朋友了。”

      江桦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着他眼底翻涌的杀意:“是谁?”

      谢十七不答,只是抬手按住肩头伤口,指尖很快被鲜血浸透。他望着江桦紧绷的面容,笑了笑:“五年不见,世子还是这般……”话音戛然而止,他身形一晃向前栽去。

      “十七!”

      江桦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接住,掌心触及的腰身比记忆中更加单薄。谢十七苍白的脸近在咫尺,睫毛上沾着雨水。

      远处传来禁军杂沓的脚步声,江桦却恍若未闻。他打横抱起谢十七,染血的手指在玄色衣袍上收紧。

      靖王府的暖阁里,殷宁跷着二郎腿,指尖捏着颗瓜子轻轻一嗑:“要我说啊,还是直接绑了干脆。这都半个时辰了,外头连个动静都没有。”

      季尤托着腮帮子,闻言撇了撇嘴:“你懂什么?久别重逢,干柴烈火,说不定这会儿两人早回郡王府你侬我侬去了。”说着还暧昧地挤了挤眼睛。

      陆续站在窗边,眉头微蹙:“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季尤直起身子,“特意把所有人都支开,不就是为了让王爷……王爷?!”

      陆续也脸色大变:“王爷!”

      窗外雨幕中,一道黑影踉跄着冲进小院。

      江桦浑身湿透地闯了进来,怀中抱着不省人事的谢十七。鲜血从谢十七肩头不断渗出,在青石地面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叫太医!”江桦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殷宁手中的瓜子撒了一地,季尤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唯有陆续最快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王爷怎么了?”

      江桦将谢十七小心放在软榻上,染血的手指微微发抖:“遇刺……箭上……有毒……”

      季尤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看清谢十七苍白的脸上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灰。殷宁已经飞身而出,银面具在雨幕中一闪即逝。

      “我去找太医!”

      江桦死死盯着谢十七肩头的伤口,听身后传来少年晴朗的声音。

      “来人!”季尤有条不紊的吩咐,“端炭盆来!热汤婆子!取王爷的新中衣!再煮碗姜汤!”他转向浑身湿透的江桦,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世子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我在这儿守着王爷。”

      这熟稔的、主人般的做派,让江桦恍惚了一瞬。

      江桦怔怔地看着季尤忙前忙后,熟练地拧干帕子为谢十七擦拭额头的冷汗,又轻轻掖好被角。少年纤细的腰身上还系着谢十七惯用的薄荷香囊。那熟悉的香气混着血腥味钻入鼻腔,刺得他眼眶发烫。

      “世子,姜汤。”

      侍女的声音将江桦的思绪拉回。他接过温热的瓷碗,指尖传来的温度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五年了,原来当年那个发着高烧却还固执地拽着他衣袖的少年,身边已经有了这样体贴的人照顾。

      “王爷的毒……”

      季尤打断江桦的话:“太医马上就到。”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道,“世子不必担心,王爷这些年中的毒,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江桦瞳孔骤缩,手中的姜汤险些洒出。

      “什么意思?”

      季尤正要回答,门外已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殷宁提着太医冲了进来,老太医跑得气喘吁吁,银白的胡须上还挂着雨珠。

      半晌,太医收回诊脉的手:“王爷无碍,箭上不过是寻常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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