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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回见 ...

  •   不等住持回话,谢十七便再次转向满骄:“你是第几个影子?”见满骄咬紧牙关不答,他轻笑着摇头,“你主子没那么傻,本王说句话就放下箭?这么好的机会,他应该直接——”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眉心,“射穿这里的。”

      “唉。”谢十七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想活捉本王去讨赏?”他俯身凑近满骄血汗交织的脸,“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是不是?”

      那厢陆续和小义已经默契地备好了新的马车,车辕上连半点血迹都没沾。

      房千里强自镇定,颤声问道:“王爷,这位……”他斟酌着用词,“不速之客,要如何处置?”

      嗯。礼部尚书果然很有礼貌。

      但江世子显然没这么讲究。他方才已经利落地卸了满骄的四肢关节,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揪着对方的头发。不是一根根拔,而是一绺绺扯,发根带血,疼得满骄面目扭曲却发不出声。

      小义已经挂在陆续肩上无声啜泣,眼泪鼻涕糊了对方一身。

      谢十七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蹲着的江桦:“佛门清净地,做什么呢。”转头对住持歉意一笑,“这腌臜血污了宝刹,实在过意不去。”

      住持却问道:“王爷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多少这样的刺客?”

      谢十七眼中精光一闪,等的就是这句:“不多,满打满算十五年零九个月。”他故意顿了顿,等着对方继续追问,好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娓娓道来,再顺势套出对方底细。

      谁知住持只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王爷这些年辛苦了。”

      “……”谢十七嘴角抽了抽。辛苦你祖宗!

      他勉强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告辞了。”再多待一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撕了这老狐狸的人皮面具。管他下面藏着的是先帝心腹还是太后爪牙。

      马车缓缓驶离山门,谢十七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江桦取出药箱,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指尖沾染的血迹。

      “疼吗?”江桦忽然问道。

      谢十七睁开眼,看见江桦正盯着自己的手腕沉默不语。

      “早就不疼了。”谢十七抽回手,转而抚上江桦的眉心,“倒是你,方才为何那么生气?”

      江桦捉住他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他拿箭指着你。”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带着化不开的戾气。

      谢十七笑了笑,转而道:“那老和尚易容了。”

      “嗯?”

      “他与我们初见时不太一样。”谢十七支起身子,指尖在江桦掌心画着圈,“刚来时车马劳顿,我又睡得昏沉,没细看。后来在殿里烛火昏暗,更瞧不真切。”他眯起眼,“但方才晨光正好。”

      江桦会意:“你看出破绽了?”

      “乔照野易容时最爱在耳后留一处接缝。”谢十七指尖点上自己的耳后,“那老和尚方才低头时,这里的光泽不太对。要不要赌一把?我猜那袈裟下面,说不定藏着先帝的暗卫令牌。”

      江桦无奈摇头,却还是配合地问道:“赌注是什么?”

      谢十七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若我赢了,今夜你……”

      话未说完,车身猛地一震。

      “小心!”

      江桦瞬间收紧手臂,却还是晚了一步。整个马车突然倾斜,外侧车轮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谢十七只觉天旋地转,后背重重撞在车壁上。

      车窗外,陆续惊恐的面容一闪而过。

      “王爷——!”

      伴随着木料断裂的脆响,马车在悬崖边沿危险地倾斜。谢十七透过翻飞的车帘,看见那只断裂的车轮正沿着陡峭的山崖滚落,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抓紧我!”江桦一手扣住车窗框,一手死死揽住谢十七的腰。

      但已经来不及了。

      整辆马车在悬崖边缘摇晃了两下,终于失去平衡,朝着万丈深渊翻滚而下。

      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中支离破碎。

      谢十七在剧烈的翻滚中,只感觉腰间一紧,有人用尽全力将他托起。恍惚间,他看到江桦那双永远含笑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决绝。

      “活下去。”

      这是谢十七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抛向空中。凛冽的山风刮过脸颊,他看到陆续惊恐万状地伸出手,看到小义哭喊着扑来,看到那辆残破的马车带着江桦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悬崖下的云雾里。

      “江桦——!”

      凄厉的喊声在山谷间回荡,却再也唤不回那个纵身跃入深渊的人。谢十七被陆续死死抱住,挣扎间,他只看到悬崖边飘落的一片衣角,是江桦今晨刚换上的月白色锦袍。

      谢十七踉跄着扑到悬崖边,指尖死死抠进冻土。崖下云雾缭绕,哪里还有马车的踪影。

      “世子——!”小义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山谷间回荡。
      陆续死死抱住谢十七的腰:“王爷!这悬崖深不见底……”

      “闭嘴!”谢十七猛地挣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中翻涌的杀意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满骄被按在雪地里,满脸血污却还在笑。谢十七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车是你动的手脚?”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了。他们原本的马车染血,必定要换新车。而甘露寺里,只有他们来时备用的两辆马车。

      满骄先是被擒,故意示弱,让他们觉得胜券在握……

      轻敌的从来不是满骄,是他谢十七自己。

      满骄被鲜血糊住的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是。”他啐出一口血沫,“可惜,没能送王爷一起上路。”

      谢十七的手猛地收紧,他突然笑了:“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然呢?”满骄面色青紫,却仍歪着头露出挑衅的笑,“王爷杀夫之仇不共戴天,不如现在就给我个痛快?等回了京城,就该轮到王爷进天牢了。”

      谢十七缓缓站起身,抬手抽出陆续腰间的佩刀,刀尖抵住满骄的咽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主子是谁?”

      满骄仰头大笑,笑声混着血沫喷溅在谢十七衣摆上:“满而盈,骄而纵。满骄大人鸿福,万人之上长久不衰!”

      刀光一闪。

      一颗头颅滚落在雪地上,鲜血染红了方圆三尺的积雪。谢十七扔下刀,转身望向深不见底的悬崖:“小义,回寺里喊人,搜山。”

      “先……别……搜……把我……拉上去……”微弱的呼喊混着风声传来,几乎微不可闻。谢十七浑身一震,猛地扑到悬崖边。

      只见下方三丈处的岩缝里,江桦单手抓着突出的树根仰着头,嘴角还挂着那抹熟悉的笑:“再不来……我可真要见如来了。”

      谢十七的瞳孔骤然紧缩,声音都变了调:“绳子!快拿绳子来!”

      陆续一个箭步冲上前,解下腰带抛下悬崖。小义已经哭成了泪人,却还是手忙脚乱地解下所有能用的衣带结成长绳。

      “抓紧了!”谢十七半个身子探出悬崖,亲自将绳索往下放。山风呼啸,吹得他眼眶生疼,却不敢眨一下眼。

      江桦的手已经冻得发青,却还是死死抓着那截树根。就在他指尖即将滑脱的瞬间,绳索终于垂到了面前。

      “王爷……”江桦虚弱地笑了笑,“这次可要……抓牢了……”

      谢十七咬紧牙关,和众人一起将绳索往上拉。每拽一寸,他的心就揪紧一分。直到那只染血的手终于够到崖边,他一把抓住江桦的手腕,将人猛地拽了上来。

      江桦重重摔在雪地上,却还是第一时间看向谢十七:“我没事……”

      话音未落,谢十七已经狠狠将他搂进怀里。江桦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发抖,肩头传来温热的湿意。

      “你要是敢死……”谢十七的声音闷在江桦颈间,“我就把满家九族都送去陪你……”

      江桦轻笑,却在下一秒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谢十七这才看清他后背插着的半截车辕木,鲜血已经浸透了整片衣袍。

      “回京传太医!快!”谢十七的声音几乎撕裂。他一把抱起江桦,却在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山崖上方闪过一道黑影。

      积雪覆盖的松枝间,一个身影悠然倚坐。那人戴着银白面具,指尖把玩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刃。见谢十七望来,他漫不经心地吹了个轻快的口哨。

      雪花飘落,模糊了那人的轮廓。但谢十七分明看见他双唇轻启,无声地说着什么。

      “明……天……见……”

      谢十七下意识地跟着念出这几个字,寒意爬上脊背。再抬头时,那人已如鬼魅般消失在茫茫雪幕中,只余几片晃动的松枝,簌簌落下积雪。

      “王爷?”陆续不安地唤道。

      谢十七收回目光,将江桦抱得更紧:“走。回京。”

      雪,又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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