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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虚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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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遇上这么个哭哭啼啼的杀手,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小义趁机一个横扫,将三人同时撂倒,顺手抹了把眼泪。
“王爷!”陆续一刀劈开袭来的长剑,抽空喊道,“这伙人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山匪!”
谢十七闻言眯起眼睛,从江桦怀中探出头来:“哦?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着去甘露寺上香啊。”
正说着,林中突然又窜出十余个黑衣人,这次竟个个手持劲弩!
“小心!”江桦一把将谢十七护在身后,袖中暗器已如雨点般射出。
弩箭破空而来,谢十七推开江桦,手中“望君归”出鞘如龙,刀光似练,将射来的弩箭一一挑落!
“子允。”谢十七回头一笑,眼中战意盎然,“比比看谁留的活口多?”
江桦无奈摇头,却已拔剑出鞘。两人背靠背迎敌,剑光所至,黑衣人纷纷倒地。小义见状,哭得更凶了,手下却越发狠辣,专挑敌人手腕脚踝下手。
王爷说要留活口,他可得把活儿干漂亮了。
不到半刻钟,官道上已横七竖八躺了二十余人。谢十七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蹲到那为首的黑衣人跟前,用刀背拍了拍对方的脸:“现在,可以告诉本王,是谁派你们来的了吧?”
黑衣人咬牙不语,谢十七也不恼,指了指江桦:“知道那是谁吗?康定世子,江少帅,天天把人脚筋泡酒下饭的主儿。”
江桦:“……”
黑衣人面色由白转红,正要咬舌自尽,却被江桦一把卸了下巴。
“想死?”谢十七冷笑,“哪有这么容易。”他转头看向哭成泪人的小义,“去,把他绑结实了,跟咱们一起去甘露寺。这一路山高水长的,正好慢慢问。”
小义抹着眼泪上前,手法娴熟地将人捆成了粽子,还不忘塞了块帕子堵嘴。
“走吧。”谢十七拍拍手,转身往马车走去,“再耽搁,绿梅都要谢了。”
江桦看着满地呻吟的俘虏,又看看哭哭啼啼的小义,最后望向谢十七潇洒的背影,摇头轻笑:“王爷倒是好雅兴。”
谢十七懒洋洋地掀开车帘:“怕什么?有你在呢。再说了,咱们不是还带着那个吗?”
江桦会意,捏了捏袖那枚侍卫亲军司的令牌。
如有绝境,他们可直接先斩后奏。
甘露寺建在半山腰,谢十七一行人抵达时,已是日影西斜。
“啊——”谢十七跳下马车,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坐马车坐得屁股疼。”说罢,他转头看向还在车上的江桦,“怎么不下来?”
江桦默默揉了揉被谢十七枕了一路、已经发麻的双腿,又按了按被压得酸痛的胳膊。
祖宗啊,您还屁股疼呢,您可是躺在我腿上睡了一路,我这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但面上却只是温润一笑:“王爷先请,臣收拾下画具就来。”
谢十七狐疑地眯起眼,一个箭步蹿回马车,不由分说地掀开江桦的衣摆:“让我看看。”
“王爷!”江桦慌忙按住他的手,耳根通红,“这、这可是在寺门前……”
谢十七这才注意到周围僧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讪讪地收回手。
江桦无奈摇头,扶着车辕慢慢起身,酸麻的腿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谢十七见状,立刻凑上来搀住他的胳膊。
两人这般模样落在众僧人眼里,倒真像极了恩爱夫妻。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感情甚笃。”
江桦忍着腿麻,端正地回了一礼:“大师慧眼如炬。”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给谢十七递了个眼色。
谢十七会意,也上前一步行礼:“说来惭愧,本王来的路上遇到山匪拦路,幸得护卫奋勇,生擒了十余人。”他面露忧色,“不知大师可否腾出几间柴房?待明日通报官府后再押下山去。”
住持闻言,手中佛珠一顿,随即笑道:“王爷一心为民除害,实乃大夏之福啊。”转身对身后的小沙弥吩咐,“去,把西院的柴房收拾出来,再备些绳索。”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里面请,斋饭已经备好了。”
谢十七颔首致谢,与江桦并肩往寺内走去。路过那群黑衣人时,他特意放慢脚步,状似无意地对住持道:“说来也怪,这伙山匪对本王的行程了如指掌,连走哪条路都一清二楚。”
老住持面不改色笑道:“王爷福泽深厚,自有佛祖庇佑。”
江桦在一旁听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一行人随着住持穿过古刹山门,迎面是青石铺就的甬道,两侧古柏参天。
谢十七忽然驻足,目光凝在东侧那间佛堂上。庙里的白玉观音像尺寸等身,面容却被重重流苏遮掩,只露出一个线条柔和的下巴。
“怎么了?”江桦压低嗓音问道,指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谢十七的手背。
谢十七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总觉得,这观音像好像在哪见过。”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心头涌起一丝异样。
住持闻言转身,顺着谢十七的目光看去,双手合十解释道:“阿弥陀佛,那是当年先帝在此清修时,亲手雕琢的观音圣像。”
谢十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仍停留在观音像上。那被遮掩的面容,仿佛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待用罢午膳,谢十七便随住持去往主殿诵经祈福。殿内香烟缭绕,诵经声阵阵,却掩不住他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疑虑。
“王爷,请随老衲诵念《金刚经》。”住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谢十七定了定神,随着住持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一字一句地跟读起来。
两个时辰后,暮色渐沉。代天子祈福的规矩森严,需在正殿跪上三天三夜,且外臣不得入内。白日里住持会进来教谢十七诵经,到了夜间,偌大的殿堂便只剩他一人。
谢十七盘腿坐在蒲团上,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出神。忽然,窗边传来两声轻叩,节奏熟悉得让他心头一跳。
“江桦?”谢十七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唤道,随即又警惕地看了眼紧闭的殿门。
窗棂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江桦的声音伴着夜风飘进来:“王爷可还安好?”
谢十七连忙挪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江桦俊朗的侧脸。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江桦的脸颊:“你可算来了,我都快饿晕了。”
江桦捉住他作乱的手,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你最爱的桂花糕。”
谢十七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却听远处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江桦神色一凛,迅速将窗掩上,“待会儿再来。”
谢十七连忙将糕点藏进袖中,刚坐回蒲团,殿门就被推开。住持手持烛台走了进来:“王爷,老衲来送晚课经书。”
谢十七余光却瞥见住持的僧鞋上沾着新鲜的泥土。
这深更半夜的,老和尚去哪了?
谢十七不动声色地接过经书,笑道:“有劳住持了。这夜深露重的,您还亲自跑一趟。”
住持双手合十:“王爷为天下苍生祈福,老衲岂敢怠慢。”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窗棂,“只是这山中夜寒,王爷切记关好门窗,免得着了凉。”
“多谢住持挂怀。”谢十七将经书放在案几上,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方才本王爷似乎听到窗外有动静,不知寺里可还住了其他香客?”
住持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王爷多虑了。这深山古寺,除了几个洒扫的沙弥,再无旁人。”他躬身退后两步,“老衲就不打扰王爷清修了。”
待住持的脚步声远去,谢十七立刻起身来到窗边。这主殿大门紧闭,窗户也只能开一条小缝,与其说是清修,倒不如说是软禁。
“江桦。”谢十七贴着窗缝轻声唤道。
“在呢在呢。”江桦的声音从窗下传来,随即一张俊脸从窗缝里探出。
谢十七从缝隙里握住江桦微凉的手:“那老和尚不对劲。我方才看见,他僧鞋上沾着新鲜泥土。寺内都是青砖铺地,他刚才绝对出去了。”
江桦闻言眉头紧锁:“我方才在寺后发现了条隐秘的小路,直通后山。”他顿了顿,“更奇怪的是,我在路上捡到了这个。”
借着月光,谢十七看清江桦手中的物件。一枚精致的金纽扣,是大夏的官袍纹样。
谢十七瞳孔微缩,压低声音道:“看来这甘露寺,比我们想的还要热闹。还是刺客头子亲临。”
江桦将纽扣收好,又俯身取来个手炉塞进窗缝:“夜里冷,你手这样凉。”见谢十七要推拒,他轻声道,“我一直在殿外守着,若是有人来,你便把这先送出来,不会被人瞧见的。”
谢十七蹙眉:“你自己都说了夜里冷。”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意,“在外面蹲一夜,你是要当冰雕不成?”
江桦低笑:“王爷心疼了?”他正色,“放心,我带了厚氅衣。再说……若是让你冻着,我宁可当冰雕。”
远处传来脚步声。江桦迅速隐入阴影,谢十七连忙将手炉藏进袖中,装作专心诵经的模样。
脚步声在殿外徘徊片刻,最终远去。谢十七松了口气,随手翻开住持送来的《金刚经》,发现其中一页被折了个不起眼的角。展开一看,赫然是那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