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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捉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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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阁内,灯火通明。
乔照野慵懒地倚在案边,修长的手指轻晃着骰盅。
“大还是小?”他挑眉望向对座的胡明月。
胡明月手指轻抵下颌,故作沉思状:“大。”
乔照野竖起一根手指左右轻晃,开盅时指尖不着痕迹地在盅壁一叩。
“三点,小!”他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伸手勾了勾,“给钱。”
胡明月盯着那三枚一点朝上的骰子,眯了眯眼,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推了过去。乔照野正要伸手去接,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阁主。”白净匆匆推门而入,“永安王殿下来了。”
乔照野手上的动作一顿,与胡明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立即识趣地起身告辞,待闲杂人等都退下后,乔照野才懒洋洋地吩咐:“请王爷进来。”
谢十七大步流星地踏入内室,开门见山:“舅舅可知长公主之事?”
乔照野把玩着手中的骰子,漫不经心道:“听说了些风声。怎么,王爷这是要替天行道?”
“我要魏晨这些年的所有动向。”谢十七沉声道,“特别是与长公主有关的。”
乔照野手中骰子突然停住:“王爷这是要动三朝元老?有意思……不过这事,恐怕牵扯的不止魏晨一人。”
谢十七蹙眉:“什么意思?”
乔照野将骰子往案上一掷,六个骰子整齐地叠成一根柱子:“王爷可曾想过,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见谢十七面露疑惑,他继续道:“七皇子病重,魏晨即将致仕。但魏晨退位不退势,尚书令的权柄仍在他掌控之中。梅清雪拒不继位……”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此时若有人提点魏晨一二……”
谢十七瞳孔骤缩。若魏晨逼死长公主,宗溪与梅清雪必然反目。届时孤立无援的梅清雪,就不得不接下尚书令之位。而魏晨的这个把柄落在幕后之人手中,纵使梅清雪位极人臣,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
谢十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沉声道:“舅舅是说……太后?”
乔照野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拨弄着叠成柱的骰子:“王爷聪慧。太后与长公主素来不睦,如今七皇子病重,八皇子年幼……”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十七一眼,“这朝堂上,能制衡太后的,可不就只剩下……”
“江家。”谢十七冷冷接话。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所以长公主之死,是要离间宗溪与梅清雪,更要借机牵制江家?”
“王爷果然一点就透。江桦不论是选梅清雪还是选宗溪,于太后而言,都是好事一桩。”乔照野慢条斯理地将骰子一枚枚排开,“不过这事,恐怕还有更深的用意。王爷可曾想过,为何偏偏选在围猎之时?”
谢十七心头一震。是了,围猎时朝臣齐聚,消息传得最快。他深吸一口气:“你之前说的那桩买卖,何时能成?”
乔照野懒懒托腮:“王爷不是最不屑这等见不得光的勾当?”
谢十七难得沉默。半晌,他答道:“我原想着……即便查出真凶是上头那位,也能借朝堂舆论讨个公道。”他苦笑一声,“可如今看来,这朝堂给不了长公主清白……”
“我以为这里不过是个争权夺利的地方。可如今才明白,它更像是个吃人的怪物。母妃当年如此,长公主亦是如此。”
他抬眸看向乔照野,眼中复杂的情绪让乔照野都为之一怔:“舅舅可知道,我为何一直不愿涉足朝政?因为我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副模样。为了权势,连至亲之人都能算计。魏晨口口声声为国为民,转头就能逼死皇亲;太后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尽是些龌龊勾当。”
乔照野静静听着,手中骰子不知何时已排成一个“杀”字。
“可现在我懂了。”谢十七冷笑一声,“在这朝堂之上,不是你想不想争的问题。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姓谢,就永远逃不开这个漩涡。”
“既然逃不开,那就不逃了。既然讲道理没用,那就用刀剑说话。既然这朝堂给不了公道……我就自己来讨这个公道。”
乔照野停下手中的动作,细细端详着谢十七的眉眼。半晌,忽然低笑出声。
谢十七蹙眉:“你笑什么?”
乔照野摆摆手,眼中泛起怀念的涟漪:“你这副模样,让我想起一个人。”他轻声道,“你母妃小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怕得发抖,却偏要挡在我前面。有次我被人欺负了,她一边抹着眼泪说害怕,一边把那些人揍的屁滚尿流。”
谢十七一时怔然。这与他记忆中温婉柔弱的母妃形象相去甚远,甚至可说是判若两人。
乔照野抬眸瞥了眼窗外渐沉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他伸手揉了揉谢十七的发顶,“你这年纪正该好好长个儿,少熬些夜。”
谢十七挑眉。这话听着怎么似曾相识?
乔照野却恍若未觉,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推至案前:“铺子的名号我已拟好了,横竖你和江桦那色胚也想不出什么雅致的。”他摆摆手,“过几日让人把契书送去,你先回府歇着吧。”
谢十七垂眸看去,只见令牌上面龙飞凤舞刻着三个字——“仰雪楼”。
乔照野难得正色:“记住,仰雪楼明面上做的是古董字画买卖,暗地里……”
“我懂。”谢十七将令牌收入袖中,起身朝外走去,“杀人不见血,才是上乘。”
谢十七踏出千金阁,正见陆续正守在马车旁,却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
“?”谢十七疑惑四顾,只见车前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小义抱着刀坐在车辕上,见他出来立刻挺直了腰板。
谢十七心头一跳。小义在此,那马车里……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莫名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但也只能定定神,硬着头皮走向马车。小义见他过来,立刻跳下车辕行礼,脸上却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
“世子爷在里面等您多时了。”小义压低声音道,“脸色……不太好。”
谢十七心头一跳,强撑着掀开车帘,只见江桦正端坐车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头。
“王爷好雅兴啊。”江桦抬眸,声音不疾不徐,“三更半夜还来千金阁……赏月?”
谢十七轻咳一声,钻进马车在他身旁坐下:“你怎么来了?公主府那边……”
江桦阖上眼:“比起公主府,王爷是不是该先解释解释,何时与乔照野搭上的线?”他冷笑一声,“若非暗卫来报,我竟不知这千金阁的幕后阁主,竟是我家夫人的亲舅舅。”
谢十七一时语塞。虽说他理亏在先,可江桦背地里瞒他的事还少吗?此刻倒有脸来兴师问罪了。
江桦抬眼,见谢十七那副“没理也要占三分”的倔强模样,顿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在谢十七开口前先叹了口气:“罢了。孩子大了不由娘。”
“……?”谢十七抬头,正撞进江桦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盛着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怜惜。
“你说得对。”江桦声音低沉,“这朝堂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前朝宁帝贵为天子,尚为恭定大将军之时在这朝堂上也落得个身似浮萍、命如草芥的下场,何况你我?”
谢十七心头一颤,方才强撑的气势顿时泄了大半。
江桦见他这般神色,心头软得一塌糊涂。这个人怎么连倔强都这么招人疼?他伸手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不过下次见乔照野,记得带上我。”
谢十七挑眉:“怎么?怕我被他带坏了?”
“那倒不是。”江桦一本正经道,“主要是想看看,这位能把‘杀人放火’说得跟‘风花雪月’一样的舅舅,到底是何等风采。”
谢十七闻言,不由得想起乔照野对江桦的形容。“色坯子”这三个字,怎么想都与眼前这个眉目清朗的世子对不上号。但此刻江桦已陪着宗溪在灵前守了三日未眠,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黑,谢十七自然不会没眼色地提起这茬。
“其实我今日去千金阁……”谢十七斟酌着开口,“是为了长公主的事。”
“我知道。”江桦收紧了手臂,“暗卫都告诉我了。”
谢十七叹息一声:“长公主这一走……宗家满门……”
二人相顾无言,都明白这未尽之语的分量。长公主薨逝,宗溪与梅清雪情断;宗启痛失结发妻子,纳兰梦又失去了一位慈母。这朝堂风云变幻,不知还要吞噬多少人的性命与幸福。
谢十七靠在江桦肩头,感受着对方身上熟悉的薄荷香气息,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被这温暖驱散了几分。
“我让厨房温了鸡丝粥。”谢十七轻声道,“回去多少用些。”
江桦低低“嗯”了一声:“你也该好好歇息了。这几日为了查案,都没怎么合眼。”
马车缓缓行驶在夜色中,谢十七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京城灯火,忽然问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走到这一步?”
江家世代忠良却非愚忠之臣。若谢十七真要改朝换代,大夏必生内乱。作为国之柱石的江家,当真能坐视不理吗?
“不会。”江桦毫不犹豫,“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谢十七仰头看他:“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你为难。”江桦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你想要江山,我为你开疆拓土;你想要自由,我带你远走高飞。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