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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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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七刚退出殿外,迎面便见陆续正立在廊下候着。
“东西取来了?”谢十七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他借着进宫述职的机会,特意让陆续去工部调取当年围栏的修缮记录与事故文书。
陆续快步迎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本薄册:“都在这儿了。”他借着宫灯细看谢十七脸色,不由皱眉,“您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
谢十七摆摆手,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无碍。”他合上册子,压低声音道,“花可送去了?”
陆续会意,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属下亲自送去的,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这是阁主让属下转交的。”
谢十七接过锦帕,指尖在帕角绣着的残荷上轻轻摩挲。让陆续拿着玉牌去千金阁送花,其中的信任与倚重,不言而喻。
“回府。”他将锦帕收入袖中,抬脚朝宫门走去。
谢十七刚迈出宫门,忽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宫墙下。车帘微掀,露出江桦半张俊脸。
“你怎么来了?”谢十七快步上前,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喜。陆续识趣地退开几步,却见谢十七突然驻足:“你先回光禄勋吧。”
钻进马车,扑面而来的薄荷香气让谢十七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江桦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指尖抚过他微蹙的眉心:“怎么,宫里有人给你气受了?”
“脏死了……”谢十七闷闷地抱怨,整个人往江桦怀里又钻了钻,“回去我要沐浴更衣。”
江桦挑眉,刚想与他十指相扣,却猛地瞥见他雪白腕间刺目的红痕。谢十七肌肤本就细腻如瓷,稍一用力便会留下痕迹,此刻那腕间的淤青已隐隐泛紫,可见当时被钳制得有多狠。
“谢紊干的?”江桦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没来由的委屈涌上心头,谢十七蹭了蹭江桦的肩窝:“不过是些寻常刁难……”
“有我在你怕什么?”江桦一把扣住他的后颈,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他刁难你你便骂回去。我们江家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谢十七的声音依旧低低的:“可我不想给你找麻烦。”他抬手覆上江桦的手背,指尖冰凉,“打仗要军饷,要粮草,这些都是陛下手里的。我今日若是骂了回去,逞一时口舌之快……来年你若真要出征,难保不会被穿小鞋。”
江桦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几分。他没想到谢十七顾虑的竟是这样的事,不是畏惧皇权,不是顾忌身份,而是怕连累他出征受阻。
“傻子。”江桦的声音突然哑了,他一把将谢十七按进怀里,下巴重重抵在他发顶,“江家百年世家,自有我们的底气,不会只依附皇权做个孤臣。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谢十七安静地靠在江桦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渐渐与自己的呼吸同频。良久,他轻轻“嗯”了一声,紧绷的身子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江桦搂着他,在谢十七身上蹭来蹭去,忽然又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可爱”这个词,可和谢十七一点都不搭边。他那微微上扬的眼尾,即便是漫不经心地一扫,也透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可江桦就是觉得他可爱。明明自己都被谢紊给作践了,还在担心他是不是会因此受委屈。
“还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谢十七失笑,伸手戳了戳江桦的胸口,“倒是你,堂堂世子爷,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江桦捉住他作乱的手指,在唇边轻吻:“那也只对你一个人。”他的目光落在谢十七腕间的淤青上,眸色又暗了下来,“回去给你上药。”
马车转过街角,郡王府的灯笼已经遥遥在望。谢十七望着窗外渐近的灯火,忽然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再大的风雨似乎都不足为惧。
谢紊也好,乔照野也罢。
他想要谋权篡位,就不能让江桦卷入这场漩涡。他的世子爷该是驰骋疆场的英雄,不该被这些朝堂龌龊玷污了锋芒。
他更希望,当江桦出征时,不必担心功高震主,不必忧虑粮草被断,可以心无旁骛地守护这片疆土。
出发去行宫那日,依旧是个酷暑天。
谢十七身着光禄勋卿的官服,在烈日下安排车队行进。汗水早已浸透里衣,他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仪态。直到目送谢紊的銮驾启程,他才终于靠在城门阴影处,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用折扇轻轻扇着风。
“王爷。”陆续递上冰镇的帕子,小声道,“您脸色不太好。”
谢十七接过帕子按在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长舒一口气:“无妨。”他望着远去的车队,眼神渐渐沉了下来,“走吧,该我们动身了。”
说完这句,他又四下打量:“怎么不见房大人?”
刘谦适时应了上来,弓着身子回话,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王爷,房大人他身子不适,此次出游,是下官一手操办的。”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贬低房千里。
谢十七在心底冷笑。他对刘谦这种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小人实在看不上眼。房千里身为礼部尚书,能坐稳这个位置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刘谦这个礼部侍郎处处越俎代庖也就罢了,偏还仗着帝王宠信想着取而代之,实在不成体统。
谢十七淡淡道:“哦,这样啊。不过此次出游的交接一直是与房大人在一处的。房大人如今不在……”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刘大人可要恪尽职守,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刘谦脸色微变,连连应是。
谢十七又环视一周,见诸事已安排妥当。他利落地翻身上马,追野这几个月已然长成,火红的鬃毛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宛如一团跳动的火焰。
车队抵达行宫时,已近晌午。
烈日当空,谢十七看着刘谦安排的人将帝王迎入寝殿后,又亲自将各处防务细细核查了一遍。待到诸事安排妥当,日头已经西斜。
他清晨天未亮便起身,连早膳都未用就赶往城门口安排车驾。午时又忙着操办各项事宜,滴水未进。此刻虽然烈日灼人,他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胃部隐隐传来刺痛。
谢十七不动声色地咬紧下唇,修长的手指悄悄按上腹部。
“王爷!”陆续安排好最后一队侍卫,转头见谢十七面色苍白,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您可是身子不适?”
谢十七神色如常地收回手:“无碍,只是暑气太重。”他环顾四周,眉头微蹙,“世子还未到么?”
陆续压低声音道:“工部那几位大人向来难缠,世子爷就算要问话,怕也要费些周折。”
谢十七闻言笑了笑:“慎言。工部尚书乃朝廷重臣,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世子不过是去请教几个工事上的问题罢了。”
左右这大太阳晒着,谢十七也不是个傻的,身上汗湿的官服黏腻难受,便吩咐陆续备水沐浴,又特意叮嘱等世子回来再唤他。
沐浴更衣后,谢十七披着素白外袍倚在窗边,仍不见江桦踪影。胃部隐隐作痛,他随手拈了块糕点想垫垫,可暑气蒸腾,甜腻的糕点才咽下两口就觉得反胃。
正烦闷间,偏有不速之客登门。刘谦探头探脑地进来,见谢十七衣衫半敞地坐在窗边,忙不迭凑上前:“王爷,陛下吩咐,今晚要在肴华殿设宴。”
谢十七指尖一顿,淡淡道:“知道了。”
刘谦却仍杵在原地,搓着手道:“那个……陛下特意嘱咐,要王爷您亲自去安排宴席的座次。”
谢十七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胃部的绞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强撑着站起身,外袍下的手指微微发颤:“本王这就去。”
窗外蝉鸣聒噪,更添几分烦闷。谢十七刚迈出一步,忽然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他急忙扶住窗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刘谦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王爷若是身子不适,下官可以代劳……”
“不必。”谢十七冷冷打断,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本王自己的差事,不劳刘大人费心。”
他拢了拢衣襟,正要往外走,忽听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心尖上。
“十七?”
江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掩不住的焦急。谢十七抬眼望去,只见那人风尘仆仆地站在廊下,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汗珠,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
刘谦见状,识趣地退到一旁。江桦三两步跨到谢十七跟前,温热的手掌不由分说地贴上他冰凉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差?”
谢十七想说自己没事,可一开口却成了:“胃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江桦眉头紧锁,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刘谦:“刘大人有何事?”
刘谦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为了撇清关系,甚至还补了一句:“下官说要代劳……”
可谓是火上浇油。江桦冷笑一声:“礼部这么多人,连个小小的宴席座次都安排不好?刘大人治下如果都是这种酒囊饭袋,不如找个风水宝地把自己给埋了。”
刘谦被这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在江桦凌厉的目光下噤了声,只得讪讪道:“世子教训的是……可这毕竟是陛下旨意……”
江桦的脸色顿时更黑了:“陛下旨意?”他冷笑一声,“王爷是陛下的亲弟弟,陛下难道要王爷拖着病体去给他安排座次?”
刘谦进退两难,额上的汗珠滚落下来。他求助般地望向谢十七,却见永安王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窝在江桦怀里,苍白的面容贴着世子的胸膛,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