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七十五一

153、第 153 章

　　谢十七看着怀里对此一无所知、只顾着享受抚摸的小猫，眼神变得柔软极了。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宝湿润的鼻头，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要当娘亲了呀……”
　　阳光依旧暖融融地洒满庭院，茶香在空气中静静氤氲。
　　谢十七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江桦，眉头微微蹙起，带着点认真的担忧：“那……它先前还总想偷溜出去打架，上蹿下跳的，会不会动了胎气？以后是不是得把它拘在屋里静养？饮食要不要换？得补补吧？还有……”
　　江桦看着他难得流露出这般近乎无措的关切，耐心地听着他一项项罗列“孕猫注意事项”，直到谢十七自己都觉得有些絮叨了，才缓声道：“莫急。待月蔺诊过，一切依他所言便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十七仍微微蹙起的眉心上，语气放缓，“它会没事的。”
　　小宝确实怀孕了。
　　月蔺被匆匆请来时，还是一脸茫然。
　　“我是军医，不是兽医啊二位！”他几乎绝望地申明。
　　但终究还是仔细为小宝检查了一番。
　　最后得出结论：小宝确实怀了，而且就在这几天便要生产。
　　这下可不得了。
　　谢十七顿时忙前忙后，又是精心布置产窝，又是筹备“坐月子”的用品，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直到他抱着又一团软垫路过小花园，漫不经心地一瞥。
　　走出几步，他又猛地退了回来。
　　“……？”
　　闺女！你都快生了怎么还在跟别的猫打架？！
　　只见小宝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正凶巴巴地对着一只通体雪白，只有耳尖一点墨色的大猫哈气，那白猫体型比她大了整整一圈，却似乎有些忌惮，只敢虚张声势地龇着牙，缓慢地绕圈。
　　谢十七看得心头一跳，也顾不得手里的软垫了，随手往地上一扔就快步上前。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争强好胜！”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伸手去捞自家闺女，又怕惊着她，只得弯着腰，放软了声音哄，“乖宝，咱不打了啊，回家，爹爹给你开小鱼干，最新鲜的那种……”
　　那白猫见有人来，警惕地后退两步，却仍不甘心地盯着小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噜声。
　　小宝却丝毫不领情，反而趁着白猫分神的刹那，猛地扑上去就是一爪子！
　　“喵嗷——！”白猫吃痛，惨叫一声，终于彻底败下阵来，转身狼狈地窜进了灌木丛里，消失不见。
　　“……”谢十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小宝这才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优雅地转过身，仿佛刚才那场“恶战”只是饭后舒展筋骨。她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谢十七，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发出一声又甜又软的“喵~”，仿佛在说：看，我赢了。
　　谢十七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她依旧炸着毛的脊背，感受着手下那明显圆润不少的肚子，真是又好气又心疼。
　　“你啊……”他叹了口气，指尖极轻地点了点小宝的鼻尖，“都要当娘亲了，脾气还这么冲。也不知道随了谁。”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谢十七回头，只见江桦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正抱臂倚在廊柱下看着他们，唇角微扬。
　　“还能随谁。”江桦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谢十七身上，意有所指。
　　谢十七：“……”
　　谢十七被江桦那一眼看得耳根微热，没好气地瞪了回去：“胡说！我如今脾气好得很。”
　　小宝像是听懂了似的，仰起脑袋，冲着江桦的方向又软软地“喵”了一声，仿佛在无声地附和。
　　江桦眼底笑意更深，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走上前来，弯腰将地上那只被谢十七扔下的软垫拾起，轻轻拍去沾上的草屑。
　　谢十七小心翼翼地将终于安静下来的小宝抱进怀里，站起身。指尖陷入温暖柔软的绒毛，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家伙肚子里那些小小的、不安分的动静。他低头看着小宝眯起眼睛，一脸餍足地在他臂弯里踩奶，心头那点因打架而提起的担忧，终究化成了无奈的纵容。
　　“罢了罢了，”他摇了摇头，像是说给小宝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横竖爹爹养得起你们娘儿几个。”
　　他正准备转身回房，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
　　“方才那只白猫……”他迟疑道，“你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确实。
　　那耳尖一点墨色，像极了当年陈氏抱来给小宝作伴，后来却不知为何走丢了的那只小奶猫。
　　谢十七站在原地，眉头微蹙，目光仍望着白猫消失的灌木丛方向，仿佛要透过那层层枝叶看出些什么。
　　江桦将拍干净的软垫夹在腋下，见他神色有异，便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吟片刻道：“确是有些像。尤其是耳尖那点墨色，当年那小猫虽小，特征却极鲜明。”
　　谢十七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怀里又开始打盹的小宝，指尖无意识地挠了挠它的下巴：“若真是它……这么多年，它竟还在附近？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不可思议，“还长得这般……魁梧了？”
　　想起方才那白猫的体型，确实与记忆中那只柔弱的小奶猫相去甚远。
　　“猫的际遇，谁又说得准。”江桦语气平淡，却伸手极自然地接过谢十七怀中的小宝，稳稳托住，“许是它并未走远，只是在外自立门户了。”
　　小宝被换了怀抱，不满地轻轻“呜”了一声，但在感受到江桦熟悉的、安稳的气息后，又很快放松下来，甚至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自立门户……”谢十七喃喃重复，又抬眼看向江桦，眼神亮了起来，“那它方才……莫不是认出小宝了？绕着她打转，不是想打架，而是……”
　　而是别有所图？
　　想到某种可能，谢十七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他猛地扭头，再次看向那寂静的灌木丛，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仿佛那逃之夭夭的白猫是个需要严加防范的“登徒子”。
　　“若真是它，”江桦看着谢十七瞬间警惕起来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稳，“倒也算……故猫重逢。”
　　“重逢什么重逢！”谢十七立刻反驳，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小宝抱回来，仿佛下一秒那白猫就要从草丛里跳出来抢猫似的，“它当初不声不响就没了踪影，如今倒好，眼看小宝……咳，就回来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白猫方才的举动，怎么看都透着点试探和心虚！
　　“不行，”谢十七下定决心，对江桦道，“得让陆续他们留意一下，若再见到这只白猫……先‘请’回来问问话！”
　　他特意加重了“请”字，显然没打算客气。
　　江桦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他低头看了看在自己臂弯里睡得毫无防备、即将临盆的“闺女”，又抬眼看了看身旁这位已然开始为“自家白菜”操心的“爹爹”，终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温柔的弧度。
　　谢十七越想越不对劲。
　　直到小宝临盆。
　　生了三只小公猫，一只小母猫。
　　谢十七盯着那只最小的孙女耳尖上的一点墨色，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正小心翼翼托着小宝的江桦，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江、子、允！”
　　江桦正全神贯注地护着刚生产完、疲惫舔舐幼崽的小宝，闻声抬头，对上谢十七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只耳尖带墨的小猫崽，顿时了然。
　　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但面上依旧沉稳，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嗯？怎么了？”
　　“还怎么了？！”谢十七指着那只睡得正香的小猫崽，气得指尖都在发颤，“你看它！你看它那耳朵！像谁？！啊？！像谁！”
　　那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被“占了便宜”的是他本人。
　　江桦语气依旧平稳：“嗯，耳尖这点墨色，确实……一脉相承。”
　　“这是一脉相承的问题吗？！”谢十七简直要跳脚，指着那团还在微微蠕动的小毛球，指尖都在发颤，“这是证据！铁证！我就知道！那天那混账白猫突然出现就没安好心！果然！果然！”他越想越气，在原地踱了两步，“这算什么？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欺负我家闺女心思单纯？！”
　　窝在软垫里的小宝似乎感受到爹爹的怒火，虚弱地抬起头，轻轻“咪”了一声，仿佛在劝慰。
　　谢十七立刻心疼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乖宝，爹没凶你，爹是气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账！”说罢，又立刻变脸，咬牙切齿道，“别让我逮到它！”
　　江桦看着他那副又气又不敢惊扰产妇和幼崽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他空出一只手，轻轻握住谢十七那根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温声道：“或许是……天意？”
　　“天意个——”谢十七险些脱口而出的粗话在接触到江桦含笑的视线时，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抽回手，抱臂冷笑，“好，好得很。等那混账猫再来，看我不……”
　　放狠话放到一半，他又顿住了。
　　还能怎样？
　　那“混账猫”如今极有可能是他猫孙女的亲爹。
　　难道真要打断腿不成？
　　谢十七看着软垫上挤作一团、哼哼唧唧找奶喝的小猫崽，尤其是那只耳尖带墨的小不点，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用气音对着空气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骂完，却又忍不住凑近了些，目光复杂地落在那一小点墨色上。
　　江桦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唇角微扬，缓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总归是……自家猫了。”
　　谢十七闻言，猛地瞪向他，却见江桦已低下头，指尖极轻地抚过小宝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温和：“辛苦了。”
　　小宝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谢十七看着眼前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再看看那窝明显掺了“外人”血脉的小猫崽，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沉默半晌，最终长长地、憋屈地吐出一口气。
　　“罢了……”他像是认命般，也蹲下身，伸出手指，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只小墨点猫崽粉嫩的肉垫，语气复杂，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温柔，“……也算是个漂亮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