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迟》舸怀戚

18、流离

　　“喔……你果真厉害，练得威力这样大。”十日后，血练在夺魄宫内看完了吕擒龙练下的剑法后拍手道。

　　吕擒龙最爱听女人夸自己，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很美的女人，于是趾高气昂地眯起眼来哼笑道：“既然如此，那部阴决也让我一并练了来吧。”

　　还是墨练在一旁先开了口：“这……平常没有人同练这一部阴阳二决的……”

　　吕擒龙一瞥她，甩甩手开口驳斥道：

　　“从来我练功，便是乾、坤，阴、阳二决同练的。现下只让我练阳决，要我怎么助你们复兴魔教？”

　　“无妨！你练便是了！我先前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你先练阳决的，平常人还练不得呢！”

　　血练靠在墨练身边，攀住她大臂道，又匆匆扫了一眼吕擒龙高大健硕身躯，眼中笑意藏也藏不住了。

　　墨练见她这样孩子气玩闹起来，又怕吕擒龙真练下后追悔莫及，要反咬一口，于是又开口道：“你练完后，身上会有些改变的。”

　　吕擒龙哪里听得进去，早就专心致志拿走了那部阴决琢磨起来。

　　阴决的册子相较于阳决薄了不少，内容亦简明扼要，吕擒龙三下五除二便了然于心，运功练起。

　　片刻后，他便连贯地演起阴阳二决，收势之时，却忽的感到下腹猛的一紧，吕擒龙虎躯一震，双腿酸软意欲跪倒在地，于是他立刻手捂下腹，弓着腰急忙问血练：“喂，这是怎么一回事！”

　　血练顿时乐得前仰后合，哪儿想得到他学的这样快？于是左手掩面，右手向前一伸，玄色宽袖中竟然缓缓钻出两条赤色小蛇来。

　　吕擒龙一愣，眼见两条小蛇吐着信子，逡巡着便要缠上他手腕，将其双手反剪至腰后，又轻轻松松将他整个人翻过一面来。

　　小蛇周身带毒，吕擒龙身上被爬过之处均麻痹了，他动弹不得，只口中愤恨吼叫着。

　　两条小蛇转眼又游移到他襟前，将他身上衣物剥开，红蛇继续向下游去，袒露出他生猛有力的腰腹，只见脐眼正下方出现了个突兀的暗紫色蛇纹样，寓意着夺魄宫的力量。

　　“成了，成了！你悟性真是不错！”

　　血练上前俯身来看，很快便一敛宽袖，退后两步道：

　　“你若是要入我们夺魄宫、入魔教的门，欲领悟这阴阳流离剑，阴与阳必定是要‘流离’的呀！”

　　吕擒龙一愣，他并未仔细观察过那剑谱，只以为是“琉璃”二字了！

　　如今忽而感到体内两股真气对冲，折磨得他五脏六腑皆好似阴阴地烧起来了一般，气急败坏地怒目盯住血练，于是一个箭步便冲上来，揪住血练领口，好似提猫儿一样将她提起，恶狠狠质问道：

　　“你们在我身上做这些手脚是为了什么？这蛇纹又是做什么的！”

　　血练弯弯笑眼，身子一扭便立刻脱了他手，似乎并未因他粗鲁的举动而动怒，轻轻一蹬飞上房梁道：

　　“好了好了 ，我们二人传你剑法，引你入道可是认真的！”

　　语毕，她又瞬间跃到墨练身旁：“你放一万个心吧，这蛇火保准害不了你，只是有东西要给你看罢了。”

　　“又要看什么？再往我身上印一个鬼东西？”

　　吕擒龙肚腹里仍是有阵阵邪火爆燃，很不好受，于是没好气地扭身呛起她来。

　　她没有回话，快步行至主殿最北边，墙上绘着一条凌空的紫色巨蛇。

　　血练握拳敲击了一下壁画的某处。霎时间，地底便轰鸣不止，而巨蛇所处的墙面由中间割裂开来，背后竟是一条狭窄且向下回旋的阶梯暗道。

　　那暗道实在太窄，一次只好过一人，于是血练便走在最前开路，后头跟着吕擒龙，墨练走在最后。

　　吕擒龙身上不再那样难受了，抬头见那壁上燃着的紫色火光，伸手去触，居然是一片寒凉，又问：“这也是蛇火？”

　　“这种摸得着的，还是少碰为好，同体内的那种差得太远……”墨练在他身后沉沉开了口。

　　吕擒龙仍想追问，一抬头，却又是被面前一阵诡异的气息噎了满口。

　　此处与外界全然两隔，不进气亦不出气，却无半点尘土气味，反而是一片苦涩的阴狠蛇毒气息，深处好似有凝滞的紫雾一般，三人均是不再向前踏出半步。

　　见状，吕擒龙立刻捂住口鼻，拔刀出来，却见那二人毫无异状，而他亦仍是耳清目明，于是也收了刀。

　　“把刀收好了，这毒对我们三人都没用，小声些，别吵着她。”

　　血练将声音压得又低又轻，伸手虚虚地指了一指吕擒龙下腹蛇纹所在的位置，意思便是有了它就不怕了。

　　吕擒龙想到那纹样，莫名觉得一阵屈辱，只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墨练在一旁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念了长长一段咒，面前那团团紫雾片刻便一扫而空。

　　他这才看清了，原来脚下是极不自然的一片断崖，断面如同是被一刀切下去的那般齐整，三人此时正堪堪立在崖边上，只一步便要落下到这深不见底山崖去。

　　吕擒龙谨慎地向后撤了一步，却见血练墨练先后纵身飞跃下去，且十分灵巧轻盈地落了地，全程悄无声息，一并带至崖底的还有墨练方才施的那驱雾的邪术。

　　吕擒龙探头出去看，只见崖底也燃起星点蛇火光芒，又见血练小小的身影在下方同他招手，便也十分麻利地一跃，落地时刻意收了力道，只发出一声闷响。

　　环顾四周，这才辨认出了下坠的一部分是个颇为古旧的青白石质祭坛，坛边细细雕出了很精美的蛇形，不过坛体已碎裂得七零八落，只是勉强地拼凑成了原先的形状。

　　坛上细看有一大而空的虚影，墨练注意到吕擒龙视线的停留，挥手一点那虚影，竟化出了一条巨大无比的紫色长蛇。

　　那长蛇光是蛇头，便能顶半个血练的大小，吕擒龙观后更是一阵恶寒。

　　只见它全身蜷缩着，盘了许许多多圈，虽体粗且长，可蛇鳞却无甚光泽，身上的鳞片还有些大块的磨损，以及不计其数、大大小小的未愈创口，任谁看都明白——这是条失了力量的虚弱的蛇。

　　然而血练不声不响地走上去，跪坐在那庞大的蛇首旁，满面悲伤的神色，极小声地缓缓道：

　　“她是……我和墨姐姐的师傅……十一年前，夺魄宫的绀棠宫主……”

　　从前的夺魄宫宫主，便是那化了人形的绀棠宝螣。

　　血练墨练，这一红一黑两条小蛇尚未化为人时，某一日遇了险，墨练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血练想起曾听闻地底下有一气吞山河的绀色美女蛇，便跋山涉水地来到现于汴京城外西面的夺魄宫中，要去求见那绀棠宫主。

　　宫主容颜美艳，脑上钗冠群立，朱唇轻抿，一身墨色华服长长拖行在宫内光洁地面上，臂弯间披帛用金线绣着游蛇。

　　绀棠见弱小的两条小长虫就这样伏在地上，红色的那条尤其喊得可怜，黑色的伤的重，已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绀棠宝螣原有一徒，她为其起名白练。

　　白练，蛇如其名，通体雪白，唯有眼血红。

　　他是鲜见的双头蛇，左面的脑袋为兄，右面为弟，平日里两颗脑袋亦会自言自语起来，有些渗人。

　　而化形以后仍是只有一颗头的美男子，白发红瞳，自称是左面的蛇兄长，亦不知晓自己幼弟藏匿于何处。

　　那一日，白练与绀棠都在宫内。红色小蛇心想，若是这条白蛇更加心软一些呢？于是凑到他脚边，求情道：

　　“师兄，好师兄，求好心的您和绀棠宫主收留我们吧！”

　　白练只扯了下嘴角，登时变作那雪白的蛇形，虽是远远不及绀棠的蛇身巨大，可也是足足有常人大腿那般粗细，更何况有两颗蛇头，一颗盯着一条小蛇，还嘶嘶吐着信子。

　　兄长目中凶光把红色小蛇吓得动弹不得，她只觉浑身鳞片都要扑簌簌落下来了。

　　“好了，不要胡闹，白练。”绀棠却在一旁正色道。白练只好识相地化形，趾高气昂地理了理衣襟。

　　绀棠俯下身去，将手伸向那条受惊吓的红色蛇，示意她钻入自己袖中，小蛇受宠若惊，乖乖钻了进去，轻轻盘在她小臂上。

　　她又托起那流着血的黑色小蛇，放到面前端详，轻声道：“她要不行了。”

　　红色小蛇焦急万分地探出脑袋道：“求您救……”话音未落，绀棠便答应道：“会救的。”

　　“你们二人既然要跟着我，便要好好地帮我做事。”她回身向宫中阁楼走去，冷冷讲着。

　　“名也要同我起得相似，红的就叫血练，黑的就叫墨练。”

　　白练在绀棠身后踱步，悠闲道。

　　“随你。”绀棠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