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橘子小溪

67、再信你一次

　　凌晨两点，木小桃还是没有半点困意，他紧绷着身体，静静地听着背后人平稳的呼吸。屋内凉飕飕的，他却出了一身冷汗。没有安眠药，他的神经活跃地在他脑子里跳动，扰得他心神不宁。

　　又过了几分钟，他认命地睁开眼，盯着窗外的夜空，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就像一块黑布一样，盖住了整片天空。现在算是怎么回事？他和谭简重新在一起了？不不不，他可没有答应。那现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他和谭简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得过且过，能活一天是一天，自从遇见谭简后，他发现他居然会梦到爸爸妈妈他们，不是之前拿着血腥恐怖、令他胆战心惊的噩梦，而是很美好的美梦，他的生活好像因为他的出现发生了不小的改变——比如外公外婆，比如他自己。

　　就因为他的几句花言巧语，就让他动摇了。没错，他犹豫了，他确实在听到‘我爱你’‘不能没有你’‘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你就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这些沉重的话的时候，让他有了别的情绪，又或是他掏出来的真心，献给自己了，令他不得不害怕。

　　他不愿意给谭简带来拖累，就像这些年，时小平为了照顾自己，连一个对象都没空谈，日日夜夜担心他，照顾他，怕他想不开，怕他不好好吃饭，更怕他不吃药......他真的就是一个麻烦，他不愿意让时小平一直接着他这个麻烦，更不愿意成为谭简的一个负担。

　　他不能继续这样了，或许，他该离开，不是死，只是离开他们，让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被他拖累的生活——

　　木小桃坐起身，盯着床上熟睡的人看了几眼，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来到阳台上，他抱着毯子靠在了懒人沙发上，远处是一座座高楼，挪开眼，能看到小区外的淡淡光点，还有不少的车辆在马路上行驶。

　　如果要离开，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时小平不在，等明天谭简去上班，他就可以收拾东西离开，至于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不能让外公外婆担心，还得拜托时小平不要告诉两位老人，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时小平会不会被他气死......

　　“怎么在这里？睡不着？”

　　谭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扭过头，看到身后的人，被吓得瞪大了眼，几秒后，他又心虚不敢看他，扭回了头。

　　谭简走到他身侧，轻声问：“不吃安眠药就睡不着？”

　　谭简突然提醒了他，没错，如果他要离开，他还得重新去找心理医生开药。

　　真够烦的。

　　他还是不说话，也不敢看身侧的人，只好把脑袋埋进了毯子里，装死。没等他捂热毯子，他整个人又是一轻，没了重心他下意识胡乱地抓住他的脖子，他的脑袋还在毯子下，什么都看不见，就这样连人带毯子地被抱进了房间。

　　身上的毯子被掀开，他被放进了被子里。身侧的床垫陷下去，谭简躺好，没经过他的允许便一把将他搂到怀中，把他的脑袋贴在他的颈窝，谭简很安心地闭上了眼，不顾他的死活，哑声道：“睡吧，我在。”

　　木小桃本来想说这样让他怎么睡，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听着谭简平稳的呼吸，没等再多想，就像被催眠了一样，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睡着了。

　　清晨八点，木小桃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这一觉实在是舒服，没有做梦也没有被吵醒，就是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盯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屋内实在是静谧无声。他愣愣地想，谭简昨晚真的来他家了么？谭简起床他居然都不知道？他不是没吃安眠药么？怎么会睡得这么熟......

　　反正谭简不在，他突然清醒了，他得趁现在赶紧收拾东西，在屋里转了一圈后，确定家里没人，他下床抓起桌上的手机，按了好一会，才想起昨晚他把手机关机了。

　　来不及了，时小平估计快要回来找他了，他慌慌张张地找出行李箱，一边想，最主要的就是身份证这些，电脑太大带不走，不过可以带着笔电，到时候安顿好了再买新的，还有......香水！药箱也带着......

　　把手机开机，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叮”个不停，几乎都是时小平两姐弟的，他没管，直接打开了订票软件，随机选择了一个城市。去哪儿都行。买好票，算好时间，他便开始匆忙洗漱，一切安排好，他打了个车去机场，推着行李箱刚走出房间，心神不安的同时他听到了很危险的声音，是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音——完了，时小平回来了......

　　木小桃慌慌张张地又推着行李箱回到房间，房间里乱七八糟堆着被他乱扔的衣服。当务之急，他先把行李箱藏在了门后，只要不让时小平进房间就没事，他惊慌地抬起行李箱，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只是还没走两步，他又被吓得没了动作。

　　怎么会。

　　他怎么回来了。

　　“还没睡醒么？”谭简小声地自言自语，话音刚落，门把手便被他按下。

　　木小桃听到他的声音心脏骤停了几秒——他又忘记锁门了。可惜他的反应终究是慢了一步，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去锁门的时候，门已经大开，谭简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一片狼藉的屋内，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木小桃已经预感到他要完了，不是被时小平发现骂两句的那种完，是真的“完了”。

　　谭简在屋内扫视两圈，最后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行李箱。

　　木小桃下意识地放下行李箱，又退后两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只是心中升起一种预感，很不祥的预感。

　　沉默许久，木小桃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想说话，却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走。”谭简忽然说，这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又要离开我。”

　　木小桃的指节发白，手心又爬上一层冷汗，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随着谭简的一言一行颤动。

　　“你明明还爱我的。”

　　谭简抬眼和他对视，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倏地冲到木小桃的身前，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很用力地晃了晃。

　　木小桃被晃得晕头转向，他眨眨眼。

　　谭简盯着他，他这才发现谭简的眼眶又红了，眼睛也肿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木小桃没法回答他的话，他还没能做出回答就被他压在了床上，肩膀被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

　　“你想我死是么？木小桃。”谭简的眼泪砸在他脸上，烫得他一哆嗦。

　　谭简就这样凝视着他，脸上的伤口又一次被泪水打湿，还未完全结痂的那道伤痕开始向外渗出血，好像流的眼泪都是血，愈发的令他呼吸困难。

　　“我——”

　　“好，你要走是吧。”

　　话音刚落，谭简突然松开了他的肩。他愣怔片刻，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发现的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那把手工刀，木小桃蓦地起身，神色紧张地去抢他手里的刀。

　　木小桃的动作落空，慌张地低吼道：“你给我！”

　　银光一闪，木小桃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腕，紧盯着他手里的刀，眼睛瞪得很大。

　　“别......我不走了！不离开你！你把刀放下！！”

　　“真的？”谭简颤声道。

　　“真的！”

　　“我不信。”谭简毫无预料地将刀尖转了一圈抵着自己心口，用力一划。手工刀锋利无比，他只穿了件薄薄的白T，衣服被划开，鲜红的血沿着那一片晕染开，在这纯白的衣服上格外刺眼。

　　木小桃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完全没力气阻止他。血红在他的视野里蔓延开，他只觉得头脑发胀，迟迟接收不到这短短几秒的信息，视野变得模糊，心脏也没了心跳，只剩骨头向外发出的寒意。

　　谭简就这样看着他，他的额角溢出汗珠，和泪水掺在一块，唇色也变得苍白。他握紧木小桃抖动的手，刀尖离他的心脏只差短短几厘米，他看着木小桃惊恐的脸，一步，又一步，直到刀尖抵在了他伤口上。

　　木小桃蓦地清醒过来，抖着手腕用力地想要挣脱谭简的手，又看着因为他的动作，刀尖在他伤口上刮了几下，血又止不住地向下流。

　　谭简忍着痛和他对视，他听到木小桃发出尖叫，非常痛苦的尖叫，又看着他满脸的泪水，更觉得这点痛不及心痛半分。

　　“谭简——别这样——我喜欢你！我不走了...你别这样——”

　　“为什么要走？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我？”谭简重重吸了口气，颤声道：“你就这么恨我......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死了，也不要再忍受日日夜夜想念你的痛苦。”

　　木小桃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可他的力气甚至连他的一个指节都掰不动，他剧烈地摇着头，悲痛地说：“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不想让你看到我犯病的一面！我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精神病！！我害怕，我怕你受不了我，又怕你一直被我拖着，我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木小桃了......”

　　“我不想连累你......我给不了你要的爱......”

　　“哐当”一声，手工刀砸在地面上，谭简上前用力地抱住他，忽然像是疯了一样，笑了。

　　木小桃推着他的腰，生怕碰到他的伤口，他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感受到自己胸口的衣服也被浸湿，更是发了疯地去推他。他这时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只剩鼻息间腥甜的血味刺激着他，令他无助的撕心裂肺地哭叫。

　　“别怕——宝宝，你不是精神病，你只是心里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谭简哽咽道，嗓子发干：“你怎么会是连累我呢？我不怕，我不怕的，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只要你。”

　　木小桃痛苦地攥紧了他的衣摆，手抖地很厉害，嗓子里都是咽不下去的苦涩。

　　“这么多年，我遇到了无数个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你。他们都不及你。你很好，你是我的小太阳，是我的光，就算你不会发光了，也还是我的小烦人精啊。可也是我亲手把我的太阳弄丢了。从那一天后，我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我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的自卑，居然把我最重要的人弄丢了。所以我开心不起来也是活该，我以为我要这样一辈子痛苦的活下去了，活在没有你的生活里。”

　　你是我的太阳，温暖我，照耀我，给我带来希望的光亮，让我第一次知道被爱的感受是多么幸福，多么美好。可是当时的我太差了，这遥不可及的太阳，也会变成审判的光芒灼烧我，穿透过我内心最阴暗处的自卑，让我不敢去触碰，不愿意把你弄脏。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像个精神病。如果想念也是病，那我一定病入膏肓。这些年，无时无刻，我总是会想起你。早上睡醒的时候想你，想起你曾经每天都会在清晨跑到家里找我，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会想你，会想木奶奶做的饭，想起你大口大口吃饭，饭粒粘在嘴边傻乎乎的样子，晚上也想你，洗澡的时候想你，做工作报告的时候也会想起你，睡前更是一闭眼就想到你，有时候，梦里都是你，我还会想，如果我们没分开，你现在是不是就和我在一起了......我们是不是就有一个小家了，你和我的家。”

　　“直到上天怜悯我，让我再次和你见面，让我知道你还爱我，也知道这些年你所经受的苦楚，你要我怎么舍得放手？我不要放手。”

　　木小桃哭得眼睛发酸，眼眶烫得生疼，好像要把这些年没哭出来的一次性哭完，他的手已经不再抖了，身体却又开始，这种悲痛令他难以抑制地抱住了谭简，放弃了推开他，和他一样用力，两人像是在比赛谁能先勒死对方一样。

　　“所以，木小桃，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和我在一起？”

　　“别拒绝我。求你。”

　　好久好久，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木小桃从喉咙里发出颤动，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反复几次，才艰难地发出声音：“好。”

　　再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