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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偏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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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姜今天烧得是糖醋排骨,农家炒肉,清炒空心菜和凉拌西红柿,汤配的冬瓜鸡蛋汤。他左想右想,还是把林磊送给他的那块里脊肉切好炒菜,不过他没有跟大锅一起炒,而是做好了大份的之后,单独炒的那块里脊肉,炒好放到了大盘子最边边的角落——他专门给周丰年打菜的角落。
然而今天来的是韩劭,他拿着两个饭盒笑眯眯地说:“你周哥不舒服,我给他送到宿舍去吃。”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姜脱口而出:“周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给他送……”
那紧张劲儿把大家伙都逗乐了,一个年长一些的研究员调侃道:“没想到小江还兼职当医生呢。”
江姜臊得小脸通红,低着头给人打饭。他把周丰年的和韩劭的菜打好,才反应过来,两个饭盒一模一样,不知道哪个是周丰年的,也不好开口跟韩劭说——那他暗中偏袒周丰年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这天中午打饭的小江师傅彻底蔫了,不停安慰自己,韩劭哥是周丰年的好朋友,就算是一不小心被他吃到周丰年的那一份,就当是替周丰年对朋友好了,不亏的不亏的。
两份饭被端到周丰年宿舍,他刚刮完胡子从卫生间出来,看见韩劭在脱鞋。周丰年胡子刮干净,要是无视两个黑眼圈和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又变回了小江师傅的梦中情人。
可惜在韩劭眼里,周丰年一脸c刊一作被抢的怨毒样子,实在说不上帅。
“我说你别真急出病了吧?小江做的饭你都不去吃。项目表不是都按时交了?你还在这内分泌失调呢?”
周丰年没搭理他,刚要坐到小桌边吃饭,手机响了。周丰年看一眼来电显示,无奈地放下筷子接电话:“李导,你们已经到了?”
韩劭吃得香喷喷,今天的农家小炒肉微辣带点麻,喷香下饭,肥瘦适中,他觉得自从江姜来他们食堂,他好像都胖了一圈。
他都快吃完了,周丰年才放下电话,草草扒了两口饭,起身就要出门。韩劭喊住他:“哎哎,饭也不吃完?光盘行动啊!”周丰年穿好鞋白他一眼,转身把饭盒盖紧放进了冰箱,刚刚走到门口打开门,江姜一头汗地站在他门口正准备刚准备敲,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周哥!”江姜说:“韩哥说你不舒服,你怎么样了?”
周丰年努力扯了个温和的笑容:“没有,就是最近做实验缺觉,我休息了一下,感觉好多了。”
“哦,哦,”江姜有点脸热,眼睛不知道往哪看好,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那你多注意休息,最近天热,我今晚给大家熬绿豆汤喝,你记得来喝。”一句话说的七零八落,逻辑都混乱,偏周丰年听得心里软软的,看着江姜毛茸茸的头顶,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好,我肯定去。”
他看周丰年衣服整齐,脚上穿着运动鞋,“你要出门啊?”
“嗯,”周丰年点点头:“我本科时候的辅导员带学生来做三下乡,我去接待一下。”
韩劭在屋子里大声嚷嚷:“小江你不知道,你周哥本科的时候可是风云人物!鼎鼎有名的周学长,哎呦,长得又帅又有能力,成绩又好。”
“你真闲得慌去把实验室打扫了。”韩劭闻声闭了嘴,躺在沙发上装死。
江姜听到“三下乡”几个字,自然就联想到了早上在乡里办公室听到的,“哦哦,早上我去乡里的时候看到了,有不少学生呢。”
“就是他们了,上午在乡里落脚,下午要去白荷小学。你进来看书吧,渴了就倒果汁喝,都在冰箱里,”周丰年笑了笑,扭过头去垮着张脸看韩劭:“给你三十秒,赶紧滚回你自己屋里去。”
江姜一下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倔劲,梗着脖子说:“周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他活了20年,脑子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迅速给自己编好了理由和借口:“他们初来乍到的,肯定不太认识路,需要人给指指路。我跟他们年纪差不多,比较聊得来,让我去正合适,给你打打下手,介绍村里的情况。”
尽管江姜嘴笨,好歹意思是表达清楚了。周丰年想了想,看着江姜紧张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好啊,不过可能会有点无聊,就是去站着当背景板而已。”
“要去要去。”
其实周丰年也没想到江姜会这么黏着他。江姜怕生,胆小内向,竟然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去接待那些大学生,可见他在江姜心中地位之高。
周丰年美滋滋地带上遮阳的草帽,领着江姜,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村口走。
夏日炎炎,中午的大太阳烤得地面都烫人,江姜老远看见村口大槐树下站着一群人,打了好几把遮阳伞,伞面花花绿绿的,像一团大蘑菇。
走到这儿江姜才清醒过来,又害怕又不愿意走,硬着头皮跟上周丰年。
“丰年!”李老师冲他俩招呼,上前来跟周丰年握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黑了壮了不少啊!”
周丰年和煦地笑:“在试验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了大半年,可不是黑了嘛。”
学生们都在李老师后几步远的地方观望,看见这位传说中英俊帅气的学长窃窃私语,唯独有一个人,嗓音宏亮:“丰年哥!”
江姜顺着声音抬头看,一个白白净净、头发微卷的男孩儿热情地几步跑跳到周丰年跟前,一双凤眼波光流转,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
周丰年愣了愣,转而惊讶地说:“秦昭阳?”
“丰年哥还记得我呢!”秦昭阳歪头看着他:“我还以为要自我介绍一下,现在看来是不用啦!”
李老师笑说:“秦志斌教授的儿子,秦昭阳,也考进我们S大了。说起来你们上次见面,他还是个小不点呢,你记性可真好。”
周丰年摇头,拍了拍秦昭阳的肩膀:”没有,我毕业典礼的时候他来找我拍过照的,那个时候应该是高中了吧?“
秦昭阳特别高兴:“那天找丰年哥拍照的人那么多,丰年哥还能记得我,说明我还是很特别的嘛!”
三个人说笑了一番,周丰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身,跟江姜站在一处,手搭在江姜肩上,“介绍一下,这位是白荷村的村民,江姜,现在也在我们实验站帮忙。江姜,这位是我本科的导员,李老师,秦昭阳,我本科学院教授的儿子。”
秦昭阳有点不乐意,开玩笑着说:“我现在也是丰年哥的学弟了好不好!哪有你这么介绍的。”
李老师打量了江姜一番,上去同他握手:“我上午在乡里的办公室好像见过这位江同学啊。”
江姜腼腆地笑,点了点头,小声说:“见过的,我去帮周哥送材料。”
他们四个在前头走,其他学生在后面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白荷小学。乡村学校孩子不多,还有不少红莲村的学生来这里上课,每个年级一个班,一共100多个学生,六位老师,其中还有一个是老校长兼任的。
老校长站在学校门口迎接他们,与李老师和周丰年热烈地交谈起来,好半天才发现了躲在一边的江姜。
白荷小学的老校长已经六十多岁,当初还教过江姜,江姜上小学的时候虽然身体不好总缺课,但是一个非常听话乖巧的孩子,成绩也很不错,因此老校长对他也是非常疼爱:“江小三儿怎么也来啦?”
江家三个兄妹都是从白荷小学毕业的,一个村的乡里乡亲,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就拿家里的排行来喊小辈,江姜红着脸给校长鞠躬打招呼:“校长好。”
周丰年说:“小姜现在在我们实验站做后勤工作,知道我们要来学校,特地跟我一起来看看。”
老校长高兴地说“好好好”,又忙着去招呼来支教的大学生们。十几个学生和李老师跟着校长进学校,去教学楼里看孩子们,周丰年和江姜落在最后不急着走,秦昭阳跟在队伍后面,扭头看了他俩一眼,也没说什么,跟着同学走了。
江姜兴致不高,垂着眼看地面,周丰年弯下腰凑到他眼前,把他吓了一跳。
罪魁祸首哈哈大笑,拍拍他脑袋:“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呀,”江姜耸耸肩:“太热了而已。”
“瞎说,还想骗我,”周丰年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江姜的鼻子,弄得他五官都皱到一起:“都跟你说了很无聊的,就是寒暄一下打打哈哈,等他们参观完学校分配好任务就回去。”
江姜摇摇头:“我没觉得无聊呀,我觉得看看城里大学生都是什么样儿的,挺好的。”
周丰年站直了看着江姜的头顶,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江姜没怎么出过莲花乡,镇上都很少去,很多年前就不读书了,而且也不是他不想读,是因为总生病才耽误。他买了书架在宿舍,江姜经常来看书,盯着科普图书上那些昆虫或鸟类的参照图认认真真地对照讲解阅读。江姜跟他说,他很喜欢读书人,觉得他们这些人都特别了不起,或许在江姜心里,是很羡慕这些大学生的,又是同龄人,他看见他们被校长笑脸相迎,热切地邀进教学楼,自己却被冷落,因为他只是个在实验站帮忙管食堂的。
和江姜相处时,周丰年经常忘记,江姜没上过高中,更没上过大学,因为和他说话的江姜,天真单纯,娇憨耿直,听不懂时会乖乖地麻烦他解释一遍,多数时候都是崇拜地看着他,打心眼里钦佩他。或许会有人评价,江姜不聪明,脑袋不够灵光,在周丰年看来,江姜的单纯无邪,是因为被白荷村保护的太好,一个小病秧子除了因为没什么力气干不了农活被嫌弃,没人会给他委屈受。白荷村民风淳朴,养育出一个纯真烂漫的江姜。
周丰年有时会想,读书很重要,又没那么重要。读书学习、受教育,往小了说,无非就是教人为人处世、知书达理,而他认识的很多所谓读书人里,有些人的品德、素质、谈吐、审美和思想,还比不上长在农村、只念完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江姜。
“我也是城里来的大学生,你看我看得还不够?“周丰年轻轻地笑着,看江姜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疼爱,但江姜垂着头,看不到。
“你跟他们又不一样……”江姜撇撇嘴,踢飞了脚边一块小石头。
周丰年挑眉:“我哪儿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呀。”江姜想不出来说什么,索性装傻充愣,也往教学楼里走。
周丰年跟上去,在他耳边小声说:“城里来的大学生没意思,好多人都不如你。”
江姜惊讶地扭头,差点撞到周丰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周丰年一本正经:“可不是人人都会养小猪崽,会采莲蓬,会变着花样烧好吃的饭菜、把研究员都喂胖了好几斤。”
江姜气笑了:“周哥,你别笑话我了。”
“真没笑话你,”周丰年搭上江姜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江姜,人生百态,不是只有读书、上大学才是好的,各行各业都有发光发热的能人。很多前辈都没上过大学,但是也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们作为普通人,只要扬自身之长,不愧对人生,不辜负生活,不浪费生命,就已经是最好了。”
这一番话江姜一时间没听懂多少,但是他就是知道,周丰年在安慰他。
他有些眼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感激地冲周丰年笑笑,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周哥。”
周丰年看小羔羊似的江姜,眼尾红红的,笑起来小梨涡浅浅,心脏咚咚咚地狂跳,他立马直起腰,手掩饰地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下,“走吧,我们去教室看看。”
江姜屁颠屁颠地跟上,一切不开心瞬间烟消云散。刚刚他情绪不高,其实只是因为他害怕见老师而已,毕竟校长当年教他的时候还年轻,板起脸来教训学生、要打手板的时候特别吓人,即便是江姜长大了,在村里偶尔遇见老校长还是会绕道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今天周哥安慰我了,真好!江姜心里美滋滋的,总觉得离周哥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