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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蒸汽 ...

  •   学生们被分配到每个班级去认识同学,原本是暑假,孩子们都放假在家没人管,学校一说有城里来的哥哥姐姐过来做支教,每家每户就都高高兴兴地把孩子送回来。

      周丰年看差不多了,就要带着江姜回去,李老师说:“我们现在住在乡里,吃饭也是问题,没有固定的地方吃,不如跟魏教授商量一下,以后就在你们食堂吃两餐,放心,肯定给你们交伙食费。”

      多做十几个人的饭算不上小事,实验站本来就三十多个人,餐具、锅具就那么多,突然多出这么些人,小食堂怕是很难负荷。周丰年刚想着怎么委婉地拒绝,江姜倒是先说话了:“如果魏教授同意,就要尽快跟我说,我好多买点菜。”

      想了想又补一句:“早饭也可以在这儿吃,我都是隔天晚上熬稀饭,早上过来蒸点馒头包子之类的,还有白煮蛋,就是不知道同学们能不能吃习惯。”

      “习惯习惯!肯定习惯,”李老师笑着说:“本来就是来支教,又不是来享福的,哪有吃不惯这种说法。那就先谢谢小江师傅了,我马上跟你们魏教授联系。”

      周丰年说不上什么滋味,带着江姜往回走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江姜发现周丰年好像不太高兴,找着话茬子想跟他聊天,缓和气氛:“周哥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周丰年张了张嘴,还是没忍住说他:“你干嘛给自己找事儿做,本来你一个人管食堂就很辛苦了,何必节外生枝。”

      江姜愣了一下,才明白周丰年责备他不应该随便答应李老师,嗫嚅着说:“周哥说,要给李老师帮忙,我,我也只能帮这点忙了。”

      想和周丰年站在一处,尽量离他近一点,江姜别的没有,只有满腔热忱。

      “那也是我想办法帮,你干嘛要出这个头。”三伏天里天气燥热,他经常看见江姜被晒蔫了、热着了,坐在食堂门口晕晕乎乎地喘气,缓好久才能缓过来,看得周丰年猫不是狗不是,心里直抓得难受。

      话说出口周丰年就后悔了,他从来没这么凶过江姜,责备的语气太过明显,小孩儿一直低着头挨骂,一句话也没驳。周丰年烦躁地抓抓头,他从来没这么恼火过,不过是一群毛都没长齐、娇生惯养的小崽子来做个暑期实践,哪至于让江姜这样上心。

      好在他理智尚存,尽量平心静气地说:“我是担心你身体不好,工作太累了,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这两年身体好多了,”江姜委屈巴拉地小声顶嘴:“况且这事情本来就是魏教授才能做主,我就是一个在食堂打工的,魏教授同意我还能拒绝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丰年掏出手机就要给魏教授打电话,刚接通魏教授就懂他什么意思,也很无奈地说,刚刚李老师给他打过电话,情况确实困难,他已经答应了。

      周丰年梗着脖子不说话,魏教授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他提出这个请求,又不是什么大事,于情于理我都拒绝不了他,你生气也没用啊。”

      “没有,老师,我没生气。”

      魏教授听了直笑:“好好好,你不生气。不过没事,我跟李老师说了,每天派一个学生,给小江打下手帮忙,刚好也锻炼锻炼他们,怎么样?这个决定你满意吗?”

      周丰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说了几句实验上的事情就挂了电话,他一扭头,江姜还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眼巴巴看着他。周丰年叹了口气,“魏教授答应了,那边每天会派一个学生来给你打下手——你尽管去使唤,千万不要客气,他们是来做实践的,给你帮忙也算是实践的一部分,到最后也要纳入考核标准里。你不让他们帮你忙,就是不给他们考高分,明白了没?“

      江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周丰年苦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小傻子。”

      晚饭的时候李老师来了一趟,由周丰年带着看了看小食堂,连说了十几个好,临走前跟江姜说:“那就要辛苦小江了。”

      江姜笑着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他刚到实验站厨房,把电饭煲里的粥热上,烧水架蒸笼打算蒸包子,秦昭阳就站在食堂门口冲他打招呼:“Hi!江师傅。”

      江姜愣了愣,赶紧出去迎他进来,“来这么早啊,我以为你要到上午才能来呢。”

      秦昭阳眯眼笑着,说话声音清脆好听,带着点北方官话的劲儿:“我早上饭都没吃,赶着坐牛车来的,真稀奇,我第一次坐牛拉的车!”

      江姜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心情大好:“我们这边经常坐牛车的。”

      “江师傅,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我虽然不太会,但我会努力学的。”秦昭阳围着灶台打转,手却背在身后,没有要伸手的意思,江姜也不指望城里娃帮他做重活,给他盛了一碗稀饭让他先坐下喝:“你先喝点稀饭吧,要咸菜我给你拿,没什么事情做,你先歇着。”

      他一见细皮嫩肉、笑容阳光的秦昭阳,就知道他肯定是泡在蜜罐子里被娇养长大的孩子,一下把周丰年昨天的叮嘱抛到脑后,实在不敢让人做厨房里烧锅倒灶的粗活。

      听周丰年说,秦昭阳的爸爸就是教授,难怪养出来的孩子通身气质就与众不同,骄矜贵气,活泼大方,让人忍不住亲近。

      秦昭阳也不客气,坐在桌边看江姜忙前忙后蒸包子,还给他拿咸菜,边慢悠悠地搅合着稀饭,边和江姜聊天。“江师傅今年多大了?我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年纪呀。”

      “我今年刚刚二十。”

      “啊,那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嘛,”秦昭阳说:“我提前了一年上学,其实今年周岁才十七呢。叫你江师傅好老气,不如我就喊你小江哥吧?”

      江姜憨厚地笑笑,“好啊,还没人叫过我哥呢。”

      “小江哥,昨天江校长喊你江小三儿,是为什么呀?”

      “因为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在家里排行第三,村子里就喊我三儿了。”

      秦昭阳哈哈大笑:“三儿听起来好亲切!哎呀,我们这一代大多数都是独生,我也好想有个哥哥姐姐。”

      江姜眼珠子一转,他听着秦昭阳和周丰年是相熟,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周哥说,他有个姐姐的。”

      秦昭阳说:“你说瑞雪姐啊,她也是S大毕业的,比丰年哥哥大一届,还是我爸的研究生呢!”

      “我以前经常去我爸的实验室找丰年哥哥玩儿,跟瑞雪姐也很熟,她现在出国了,在哈佛念博士呢,特别厉害。”

      “嗯,都好厉害。”江姜听不懂什么叫研究生,什么是哈佛,但是他知道一切跟周丰年相关的人和事,总不会差的。

      秦昭阳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说着以前在S大和周丰年的事,稀饭一口没动,江姜安安静静地听着,手里在洗菜。

      “其实,我也是为了丰年哥哥才考S大的,”秦昭阳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仔细一看还能发现他的眼角长了一颗泪痣,给漂亮精致的脸蛋增添一丝灵动:“我爸当年想让我出国来着,不过我觉得还是离丰年哥哥近一点好。”

      “和丰年哥哥读一样的大学,也要读魏伯伯的研究生,然后跟丰年哥哥一起工作才好呢。”

      江姜愣愣地说:“你以后也要来实验站吗?”

      他这再听不出秦昭阳话里的意思就是真傻子了,秦昭阳活泼爱笑,说话直爽,但是对于周丰年好像格外不同,格外关注,单纯说崇拜也有点怪异。

      秦昭阳眨眨眼,像是听到一个什么笑话,先哈哈笑了一阵,才摆摆手回答他:“当然不是啦!魏伯伯又不止这一个项目,再说实验站是有任期的,丰年哥哥再过半年就要走啦,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啊。”

      “半年?”江姜诧异地回过头,水龙头都来不及关,手里的小葱都被他掐出一个指甲印字:“他怎么没说过?还有半年就要走了吗?”

      或许是得到了想要的反馈,秦昭阳不急不慢地说:“我听我爸是这么说的,丰年哥哥很吃香的,好几个教授伯伯都想找他去读博士,不过丰年哥哥应该不会读博了,周伯伯——就是丰年哥哥的爸爸,让丰年哥哥回自家公司上班呢。他们家公司主要做的就是生物医药,跟丰年哥哥专业还算对口,家大业大的,还是交给亲儿子才放心吧。”

      尽管秦昭阳语速已经不算快,但是江姜还是听不太懂,太多他从没听说的词汇,但是每一个都跟周丰年相关,都在告诉他,周丰年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乡间田野,那些他从未踏足、想都不敢想的霓虹都市,才是周丰年真正的归处。

      江姜还在走神,脑子里乱作一团,已经有研究员来吃早餐。秦昭阳站起来去招呼,帮着拿碗筷盛稀饭,江姜心不在焉,掀开锅盖拿包子的时候还被蒸汽燎了一下,手上一片红肿,烫出一个大水泡。

      周丰年到食堂的时候,江姜没在,秦昭阳站在锅台边跟他热情地打招呼:”丰年哥哥!“

      韩劭玩味地瞟了周丰年一眼,后者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开口问:“江姜呢?”

      秦昭阳指指后门:“哦,小江哥被蒸汽烫到手,回去抹药膏了。”

      话音没落,周丰年快步从后门走了出去,秦昭阳看着周丰年关门,转头对上了韩劭的视线,眯起眼睛笑了笑:“韩学长,吃肉包子还是菜包子?丰年哥哥怎么走的这么急啊,饭都不吃了,你帮我给他带几个包子呗,我怕他上午做实验饿。”

      “很用不着,”韩劭笑着说:“小江师傅家肯定有早点吃,你不用担心。”

      秦昭阳没说话,也不管韩劭吃什么馅儿的包子,拿起筷子给他往盘子里夹了两个,还掉了一个,他两只手指拎起掉在地上的包子扔进垃圾桶。

      关于秦昭阳和他爹秦志斌,韩劭说不上熟悉,只能说略有耳闻,他拿上包子也不走,似笑非笑看着秦昭阳:“听说小秦学弟这才刚上完大一,就发了篇二作,国家级立项的大创也弄的风生水起,秦教授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秦昭阳一点不见露怯,眨眨眼一脸无辜:“我十几岁就泡在我爸的实验室里了,耳濡目染,也没什么,只能说是,家学渊源吧。”

      韩劭不痛不痒恭维了秦昭阳和他老爹几句,拎着早餐走了,其他的研究员装作没听见,该吃饭的吃饭,该聊天的聊天,谁也没再和秦昭阳多啰嗦。

      另一边周丰年赶上了还没走出多远的江姜,拉着他一眼就看见了小手上吓人的一个大水泡,周丰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走,我开车送你去乡里的卫生所。”

      江姜被突然冒出来的周丰年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就是被烫了一下,只是看着吓唬人,其实没关系的,我回家敷点药膏就行。”

      周丰年心里憋着火气,说话自然没那么温柔:“你平时做事不这样,怎么今天这么不小心?”

      挨了骂,江姜又跟犯了错似的小孩儿一样低着头:“凡是,总有个不小心的时候呀……”

      像是想到什么,周丰年抓着江姜的胳膊不松手:“是不是秦昭阳说了什么你不高兴了?”

      江姜愣了一下,赶紧说:“没有的事儿!周哥你想多了。”

      “这种小孩儿嘴上没把门的,经常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周丰年猜到江姜心神不宁跟秦昭阳有关,着急地想安慰他。

      “周哥,真的没有,真的就是我不小心而已。”江姜哭笑不得,周丰年看他坚持也没再多话,两个人沉默着走到江家门口,江奶奶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一看江姜和周丰年进来先是一愣,以为是江姜在实验站犯了什么错被赶回来,站起身急切地问:“怎么了?怎么搞的?这么早回来?”

      周丰年说:“江奶奶,江姜早上手烫伤了,我送他回来处理一下。”

      江奶奶这才看见江姜手上的大水泡,松了口气,嘴里念叨着“不要紧不要紧,烫个泡而已”,进屋子去拿治烫伤的药膏。江姜带周丰年去自己的房间。

      江姜的房间不大,一张单人木板床,一把椅子一张小破桌子,一览无余。江姜让周丰年坐椅子,自己坐在床上,两个人还是沉默,江姜好几次想开口,但是周丰年半年后就要走这件事情压在他心口,他实在张不了嘴。江奶奶进来,捏着根绣花针,用打火机燎了一遍,把江姜手上的水泡挑破,积液挤出来,疼的江姜龇牙咧嘴一头汗,周丰年看得几番坐不住,心疼的不行。处理好伤口,江奶奶给他涂好药膏,给他拿纱布裹上,又跑出去给周丰年倒了杯水:“小周喝点水,这大热天的,谢谢你带着江姜了啊!”

      周丰年笑着站起来接过水杯:“没事儿,应该的。”

      “江姜这孩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来跟我说,我收拾他。”

      “没有没有,江姜很能干的,”周丰年又对江姜说:“你手烫伤了,我给你请几天假,你好好休息吧。”

      “哪用得着请假啊!”江奶奶急了,给实验站烧大锅饭,活计又轻松,给的钱又多,可是肥差一件,要是请假让别人替班几天,这碗饭不就被别人抢走了吗,“这点小伤算不了啥,江姜马上就能回去,不碍事儿。谢谢小周了啊,不用请假不用请假!”

      周丰年皱起了眉头刚想开口,被江姜无奈地笑着打断:“周哥,我真没事儿,我没那么娇气的,等下我给你弄点早饭,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吧,我还要去收蔬菜呢。”

      江奶奶一听说周丰年还没吃,自告奋勇要去给他下碗面条,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周丰年张张嘴没说什么,看着江姜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又急又气:“这哪叫不碍事儿,你手上这……”

      “周哥,”江姜苦笑:“你就当,帮帮我,我要是真在家里歇着,我奶奶会骂我的。而且我觉得,在食堂烧饭我挺高兴的,有份稳定工作,总比一直在家里编箩筐赶集卖好。”

      周丰年彻底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江姜疼得惨白、还要强颜欢笑的小脸,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他烦躁地抓抓头发,长舒好几口气,才稳定了情绪,干巴巴地开口:“行吧。”

      “今天你手别沾水,洗菜洗锅都让秦昭阳干。”

      江姜看出他心情不佳,也不敢反驳,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蒸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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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21号之后就隔日更啦~谢谢宝宝们的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