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赘》第十愿

62、进大内知晓旧事

　　叶湘怡随着镇国公夫人穿过几重垂花门，步入一间陈设雅致、熏香袅袅的内室。

　　甫一落座，镇国公夫人便摒退了左右，她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直接开口：“好孩子，你可识得一位名叫陈婉月的女子？”

　　叶湘怡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强自镇定，摇了摇头：“回夫人，晚辈不曾识得。”

　　镇国公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视线在她眉眼间流连，语气带着些许感慨与告诫：“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不瞒你说，那位故人，恰是陛下极为不喜，甚至可说是厌恶之人。故此，皇宫你还是不去为妙，以免徒惹圣心不悦，于你，于裴家，都非好事。”

　　叶湘怡指尖微紧，垂下眼睫：“晚辈容貌，据家父说，确是肖似家母。”
　　镇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其中具体缘由，我也不便多言。总之，听我一句劝，远离宫闱，方是上策。”

　　从内室出来，叶湘怡心事重重，在回廊下正好遇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裴俞风。他这几日借着为裴家茶行在京城开设分号的名头，明里暗里四处打探。

　　此刻，他刚收到一封密信，派出去的人手总算摸到了一些关于“盈儿”的模糊线索，但信息零碎，尚未串联成形，他斟酌片刻，决定暂不告知湘怡，以免她空欢喜或徒增忧虑。

　　然而，他在京中却另有所获。

　　他携着叶湘怡行至僻静处，低声道：“湘怡，我打听到一些关于宋夫子的旧事。他当年所谓‘告老还乡’，是在十六年前，但那时他的年纪，远未到致仕之龄。而且，早年京城曾有传言，说宋夫子身边常伴着一位年轻的书童，二人形影不离，关系匪浅。”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当今圣上乃是十五年前继位。以宋夫子当年的学识声望与朝中人脉，若留在京中，本该官途亨通，更进一步的。”

　　叶湘怡闻言，眉头紧紧蹙起，抬眸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母亲，很可能就是宋夫子身边那位书童？”

　　裴俞风不置可否，眼神却已说明一切。

　　这份猜测非但未能打消叶湘怡的顾虑，反而像在她心中点燃了一簇火苗，让她更加坚定了要亲自面见皇帝，探寻母亲过往真相的决心。

　　说完此事，裴俞风话锋一转，语气轻松了些：“另外，我在街上相中了一处铺面，位置和格局都极好，正适合做我们在京城的新茶铺。走，带你去瞧瞧。”

　　叶湘怡本以为他只是租了间临街小铺，待到了地方，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处位于繁华街角的轩敞楼宇，飞檐斗拱，气派不凡。她不禁愕然。

　　裴俞风负手而立，唇角含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笑意：“既然要在天子脚下立足，自然要做得声势浩大，方能显出我裴家气魄。”两人就着铺面的格局简单商议了一番初步的规划，直至暮色渐起，才一同返回镇国公府。

　　转眼便到了皇帝寿诞之日。
　　镇国公府众人盛装前往宫中赴宴。

　　二嫂白宝娇兴致勃勃，一心想要向皇帝引荐叶湘怡，一旁的镇国公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面露些许疑虑，却终究未能拦住女儿的热情。
　　盛宴之上，觥筹交错，众人纷纷献上奇珍异宝。

　　轮到镇国公府时，白宝娇与夫君裴俞澜献上的是一株他们前去寻找四叔途中，偶然发现的奇异松柏。
　　那松柏的枝叶竟天然长成一个清晰的“寿”字模样。

　　白宝娇声音清脆，笑语嫣然：“陛下，此乃天降祥瑞，可见陛下功德感天动地，连远在万里之外的草木亦感知圣德，特以此形为陛下贺寿！臣女一见便觉新奇，当即命人小心挖出，一路妥善运回京中，专为今日进献陛下！”

　　皇帝龙颜大悦，朗声笑道：“还是宝娇最懂得朕心！赏！”
　　又特意看向裴俞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叮嘱：“裴家二郎，你可要好生待朕的宝娇，若敢欺负她，朕唯你是问！”

　　白宝娇娇笑着拉过裴俞澜一同谢恩，随即又道：“陛下，臣女先前禀告过的，我这位弟妹乃是制茶的高手。陛下总说近年的茶叶滋味不如往年，臣女今日便将这位高手带来了！”

　　皇帝果然被吸引了兴趣，目光转向下方：“哦？上前来让朕看看。”
　　叶湘怡依言上前，双手呈上早已备好的、叶家珍藏多年的陈年普洱，声音清越恭谨：“民女叶湘怡，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当她抬起头时，御座之上，原本威严中带着几分祥和的皇帝，面色骤然一沉，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而一直静默在侧的皇后，更是瞬间脸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

　　皇帝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语气恢复如常，对白宝娇淡淡道：“宝娇有心了。”
　　随即挥手命内侍收下贺礼。

　　宴会丝竹再起，继续进行，只是那片刻的凝滞与帝后异常的失态，让在座众人疑惑不解。

　　殿内烛火通明，熏香袅袅，皇后端坐于凤座之上，繁复的宫装衬得她威仪天成，只是眉眼间萦绕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追忆。
　　她并未迂回，接着一个醒酒的由头带着叶湘怡来到空地询问。

　　目光沉静地落在叶湘怡身上，开口问出了与镇国公夫人相同的问题：“孩子，你可识得陈婉月？”
　　叶湘怡心头紧束，依旧垂首敛目，依着之前的说辞回应：“回娘娘，民女不识。”

　　皇后似是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并未深究，只是轻轻颔首，视线仿佛穿透了时光，望向遥远的过去。

　　“那本宫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声音平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许多年前，宫里有一位不受宠的皇子，势单力薄，如履薄冰。唯一真心待他好的，是一位作为质子留在京中的藩王世子。他们在这吃人的深宫里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温暖与依靠。”

　　“后来，皇子长大了，他发奋努力，也用了许多见不得光的手段，终于斗倒了他的兄弟们，坐上了至尊之位。”皇后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可在那些残酷的争斗中，那位伴读世子，却中了支持其他皇子的大臣设下的美人计。他虽始终坚定地站在新帝一边，却在事成之后，恳求陛下放他返回故土。”

　　皇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已经成为天下之主的皇帝问他，‘你就不能继续陪着朕了吗？’伴读回答，‘陛下已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不再需要微臣的陪伴了。’”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的金线凤纹，“龙颜大怒。皇帝将他强行扣押在宫中，而那美人计中的女子，则被立刻流放，不知所踪。”
　　叶湘怡听得入神，忍不住轻声追问：“后来呢？”

　　“后来？”皇后抬眸，眼中情绪复杂，“伴读被长期囚禁，心性日渐偏执，几近疯魔。机缘巧合，宝娇那丫头不知怎地认识了他，还跟着他学了些武功强身。说来也怪，那段时间，有宝娇在身边闹着，他倒是平静了许多。”

　　叶湘怡心念微动，联想到二嫂的郡主身份：“陛下封嫂嫂为汝宁郡主，莫非就是因为此事？”

　　“算是吧，”皇后并未否认，继续道，“可宝娇渐渐长大，不能再让她时常接触那般境况的人。陛下便下令，将伴读转移到了更隐秘的地方囚禁。他不堪受辱，数次自残，以求解脱，却终是徒劳。”她的叙述在这里微微一顿，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叹息，“直到某一天，陛下不知为何，突然就下令，放他离开了。”

　　故事讲完，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叶湘怡消化着这惊人的宫廷秘辛，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位伴读的名字，可是卫寻？”

　　她随即感到一阵寒意，如此宫闱隐秘，皇后为何会轻易告知于她？

　　皇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深邃而带着一丝警示：“本宫知道，这些话本不该对你说。但我观你容貌气质，猜测你与那卫寻，恐怕渊源不浅。陛下，”她语气加重，“已派人详加探查，相信很快便有结果。在这期间，为了稳妥起见，还请你在宫中暂住些时日。”

　　这番话虽说得委婉，但叶湘怡瞬间明了，所谓的暂住，实则是软禁。
　　殿外侍卫的身影在宫灯映照下显得格外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