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心语龙王黯夜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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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日，继曲江宴玩乐，仪式正事提上。
雨烟替原茂理好了头发，只是在他走出院门时稍有怅然，望着院中青瓷牡丹，瓶身釉色润泽，牡丹盈开，雨烟撒了些灵气，往书房看书喝茶。
众进士往赴国子监文庙，望那高大孔子像，圣明先师，引儒之道，启文明，释万家。
众捧水芹香草，献与孔子，祭文曰：“某等敢昭告于先圣，谨以清酌嘉荐，祗奉科名。”
谒先师礼毕。
而后领者又转为知贡举——以礼部侍郎带领，至尚书省，拜谢宰相，而称‘过堂’。
原茂唱：“礼部新及第进士原茂等谨参！”
上宰相答之：“诸生勉修令德，光我大唐。”
……皆是些过场话。
过堂参见后进士便得赠金花帖子，算有了及第的凭证。
礼部侍郎复将他们引走。
“孟郎君，祖父进来安好啊。”侍郎对孟时寒暄。
孟时揖手回：“蒙韩侍郎关心，一切安好。”韩侍郎方回头。
原茂瞧着韩侍郎背影，问孟时：“韩侍郎与孟公为友人？”
孟时深深看了一眼原茂，方恍然，抬头扫一眼四周，道：“哎呀，玉之，你先前未问，我也忘了道与你，我祖父孟公时任礼部尚书……”
原茂闻言也恍然，总算知道自己叫孟公时那家仆为何似要上前，原真是自己叫错了，忙道：“我先前一直称孟公，原是要称孟尚书才是。”
孟时见原茂有些慌神，急安慰他，笑道：“无妨的，我祖父在除夜与你交谈，想来甚是欣赏你，让我多与你交好，你若歉意，往后至孟府拜访一遭便是。”
原茂这才安下些心来，问：“我既已知，理应早去拜访，现逢平然同在，不如就于稍后午间拜访如何？”
孟时想了会儿，道：“也好，祖父前几日评卷，正歇了许久，而今已可见客。”
原茂欣喜，又揖手向孟时道谢。
恰时，雨烟看书看得无聊，思虑间想起师父，该是去见见龙王像，于是戴上面纱，走到孟府寻了明洋，二人同去街上踱逛了。
正过不久，孟府马车驰来，孟时与原茂下车，入府不见明洋，便先行通报孟公，客访孟府。
平康坊的屋院最是得体闲适，庭院深阔，于长者最是宜适，沿着连廊步步走过，盛丰花草香，风净气清，便抵正堂。
孟时将原茂引至厅前，道：“玉之，我便先行离开，你且与祖父聊。”
原茂致谢，待孟时走远，他立于阶下躬身长揖道：“晚生原茂，蒙圣恩忝列今科榜首，特来拜谢孟尚书提点之恩。”
厅内孟公蔼笑，抬手虚扶道：“不必多礼，老夫那日除夜听你论君民，便觉你心正怀天下，只是未料竟是今科状元，礼部评卷向来以公正为先，我于你倒是无甚提点。”
原茂闻言又揖，“晚生汗颜，当日竟以‘孟公’妄称尊驾……”原茂从侍从手中取过先前准备好的檀盒，“区区羊绒毡二领，可御寒冬寒湿，另有鹿脯十束，伏惟尚书笑纳。”
孟公看着那檀盒又笑，道：“你不知我为尚书，方能畅言，吐真意，你既歉意，这礼我便收下，往后朝政之路，还是得你自己走。”
原茂了然，回：“承孟尚书知遇之恩，晚生必谨记于心。”
孟公瞧着这状元甚是有礼，不具头名傲气，点了点头，让那家仆带原茂谢离。
一事已了，原茂走回云诗院，只瞧见院中牡丹，不见雨烟，复念明洋也不在，应是同出府了。
去哪里了呢，原茂有些相见她。
“雨娘子，你怎不与原郎君一同去？”明洋与雨烟并行，雨烟看向侧方，“他是他，你是你，我与你是友人，同去属稀松平常之事。”
明洋听着欣喜，盯着她的眼睛问：“雨娘子说我是友人！”
“当然啦。”雨烟坚定。
晋昌坊，蓝底金字显着‘大慈恩寺’四字，二人跨过门槛，连廊上少了木牌，少些繁琐，愈显大慈恩寺清净幽清之气。
辗转各个庙宇间，金身菩萨，慈眉善眼，罗汉怒目，只让妖物近不得身，近不得人。
虔诚佛之缘，竟真让雨烟找到了一尊青脸龙王像，只是这偏殿僻静，有些失修，龙王脸上少些颜色，膝上破了些。
……能叫到师父吗？
雨烟看了眼龙王像前的褪色垫子，金黄变为斑点，露出一些底下的棕色来。
明洋瞧着失色垫子，问：“雨娘子，这对方在大慈恩寺也算偏的了，这青脸龙王像，有何讲究？”
要把老头讲得好些……吗？
雨烟回：“南方龙王，我所居的荣城有一龙王传说，口耳相传间世人皆信龙王。”
“那，那龙王真的有用吗？”明洋半信半疑，“若真的有些神仙，百姓会好活很多吧。”
“有用吧……”雨烟又补充，“至少在荣城，龙王很有用哦。”
明洋听完不再问，“那我也拜一拜。”
二人跪到垫子上，合上双掌，明洋突然又问：“不点香，龙王会生气吗？”
雨烟小声道：“不会的，他是脾气很好的龙王。”
偏殿静默，余得远方悠远钟声回荡，净涤心灵。
雨烟心中念：‘行泽生途，福启同恩。念龙王之上，于此回音。’
直念三遍，上头隐隐传来一个疑问的‘嗯？’。
雨烟不知是否为师父在回应，又念：‘老头少吃醉鱼肉。’
这下子前方悠悠气音变得坚定，念：‘不然就告诉师兄了。’
——好了，这暗号算是对上了。
‘哈哈哈，烟儿，那长安真的有老夫的龙王像啊，不过老夫怎么看不清啊？昨天明明有睡觉啊。’
雨烟抬头睁开一只眼，抿着嘴憋笑，那龙王像的眼睛，有些年久失色了，还未补上，眼下没有彩料，也无法为师父补上。
雨烟念：‘龙王像有些旧了，还好能连上。’
苍德叹气：‘北方本不多信龙王，亏你能找到，老夫觉着全身都有些酸呢。’
彩泥塑年久失修，要快些聊完。
雨烟念：‘距开始赴京已过四月有余，而今原茂已高中状元，我们择日便可回去，大约还有七日左右吧，回去前我会再来这龙王像前的。’
‘甚好，原家子弟有成，说明荣城灵脉安好，我会等你消息的。’苍德又念，‘你与那小郎君，一切安好？’
一切？是哪一切？
雨烟久未回音，苍德嘿嘿笑得大声，‘小郎君心思简单，让你师兄给你做个媒人也未尝不可。’
‘谢谢师父。’
‘毕竟一个是你父亲，一个是你兄长。我等你回音。’
雨烟睁眼，明洋已走到门槛边靠着门框，她起身，向明洋走去。
“我们走吧。”
“雨娘子，荣城百姓，要比长安百姓开心吗？”明洋转身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
雨烟柔声问：“为何如此言？”
“不知道，总感觉，长安也大不如前，我待在尚书府，也常听到些悲情的小道消息。”
尚书府，那便是孟公了吧。
雨烟牵着明洋走出偏殿，香火气味盈满大慈恩寺，她道：“国家会选择百姓的。”
日间阳光正好，斜些照下也好，可偏殿暗光，出来总不适应些。
清风拂过面纱，雨烟牵着明洋的手一步步回到了平康坊。
踏入云诗院，原茂先迎了上来。
他问：“玩得开心吗？”
雨烟回：“我去大慈恩寺逛了一圈，倒也清闲。”
二人走进院中，坐到石凳上，雨烟伸手抚着粉红牡丹，长安长安，金光下也藏许多污涩。
原茂瞧着她无神，望向那朵粉牡丹道：“晚膳去西市吃吧，西市好吃的多。”
“好啊。”
霞色盖住长安城，穿过朱雀大街，西市喧天。
西市不较东市华贵，东市多珠宝丝绸，权贵奢侈，而西市则更为亲民，衣、烛、食、药，市井气息浓厚。原茂一直替雨烟添置的衣物，就出于西市。
胡商万里来此，融大唐百物交汇气象。
雨烟与原茂二人点了馄饨，配上蟹黄毕罗，原茂又往街上买了酥山，使雨烟吃得心情舒畅。
原茂见她舒展眉头，陪她于西市街边踱步消食。
西至群贤坊与怀德坊，却是喧闹不在，略有冷清色，压得夜愈沉。
雨烟望着沿街关了门的商铺，问原茂：“此地近西市，怎有空铺？”
旁一男人声先道：“太偏了，现在商情可不好，好在租金低，二位有意租房吗？”
原茂摆手道：“不了不了。”
左边小巷又出来一个男子，道：“一月三易主，住不久的。”
先前男子不悦，说着就是因为这些住不久的人，屋子才更租不出去。
二人听着小闹剧，往北走，天色暗下，还是走到北边大道比较安全，可雨烟转眼一看，漆黑巷子里发着光，是流民的眼睛。
北边时断时续飘来水沟味道，原茂将帕子递与雨烟，自己也掩住鼻子。
北边大道吹来清爽味道，往东走路遇布政坊、礼泉坊、居德坊，沿街房屋又灯火，可坊间却星点灯光，黑暗愈深。
这边多是胡商货栈与波斯邸店，是开不下去了吗？
原茂顺着她视线望去，道：“税增加，胡商也少了。”
牵着手并肩东行，又过朱雀大街，火光照得二人面上明亮。
雨烟道：“百姓所求不过身与心，身愿食之饱、穿之暖、舒之筋骨，心愿行之安、情之达、体之康健。”
“可我泽百家，不如官可解其身苦痛，也无用于心之苦闷，增灵运，也是泽生吗？”
原茂道：“灵运方为人灵之本，运升则心畅，心畅则体舒，苦痛于人方成气力，不可避之为命运，信其有解。”
“有何解？”
“命运本有解。”
雨烟终于笑了，她觉得她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做的正确的事，于光中，就不能被黑暗裹挟。
二人回了平康坊，道安寝。
四十一话止夜色光浓。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心语龙王黯夜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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