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省试合幕复至上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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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三，长安城东南隅，务本坊，夜半。
寒星为伴，务本坊附近人潮涌动，贡院高墙外，举子背负考箱，顶着春夜寒凉，全场气氛肃杀，少有喧哗。
天暗，少时微明。
雨烟与明洋送二人至贡院门口便止步，原茂将腰间玉坠解下，给到雨烟手里，二人跨过贡院门槛，她望原茂身影，他回头浅笑。
“明洋，我们回去吧。”雨烟心中无大担忧，命运自有其道。
明洋倒是暗暗紧张起来，揪着衣袖，“雨娘子，孟郎君能考上吗？”
雨烟拉着明洋手腕，对上她眼睛，道：“孟郎君自是有运之人，你常说他刻苦得无聊，他必是有才学，能考上的。”
雨烟转眼，扫见熟悉身影，是那高子凌，她拉着明洋转身，背对远处纨绔子，“明洋，我们走。”
高子凌黑黑暗暗的看不清，扫一眼远处，并未在意，扯过小厮手里考箱，“回去吧，记得跟我阿耶说一声，让他一定打点好了。”那小厮低低行礼。
贡院内暗色压抑，天沉地陷。
学子入场，解发髻，褪外衣，搜检吏严格，糕点要掰开，饼要切开，蜡烛要折断，凉风吹得一地学子肤寒，低头不语。
纵有才子之傲，怕是也得先磨灭一层，贴一条屈辱。
搜检后入号舍，号舍低矮如笼，仅容促膝而坐，门一锁与世隔绝似囚笼，可贡院又被喻以‘龙门’之名，若以今日煎熬，不跃更喻‘鬼门’。
天明，礼部官员在贡院主厅前当众拆封试题卷轴，上列经、赋、策各一道，胥吏大声宣读，穿行于号舍间甬道。
衣薄天寒，体凉墨凝，思写偷时，光阴悄落。
至夜色涌上，千百号舍烛光点点，映照着伏案疾书的学子。
巡场兵士持戈，脚步沉沉落地，考场内不出他声，余得明暗恍摇。
复至天早欲明，放场收卷。
出门道路上有哭有笑，老生脚步多一分虚浮，面上装不惊，寒门学子不自觉躬身抱手，不常抬头，从容不迫的大只有世家子弟与才学在心之人。
雨烟与明洋又是大早来此务本坊，候着贡院内二人。
高子凌混着人潮与雨烟擦肩而过，“原茂。”他戏谑地念了一声，雨烟回头盯着他，他只是眯眼邪笑，将考箱一把抛给身边仆从，大摇大摆走出人潮。
无妖无怪，人心之邪比过鬼神，她的太阳穴猝然跳了一下。
人潮擦过二人身侧，雨烟放空，垂眼看着砖缝中冒出的翠绿，被一只只脚踏上。
“孟郎君，原郎君。”
雨烟闻声抬眼，明洋向着贡院门口的两个熟悉身影招手。
那二人见着也走得快些，待来到跟前，二人走路生疏不稳健的样子，面上也皆有疲惫色。
雨烟将玉坠系回原茂腰间，问：“累了吗？先去吃点好吃的吧。”
孟时将考箱递给明洋，锤锤自己后腰，踉跄几步上前道：“甚好甚好，我知一早膳店，我带路。”
明洋跟在孟时身后，看看自己家孟郎君有些坡脚，又看看原郎君稳健样子，在后面偷笑。
四人行至店内，吃了寒具，油油酥酥，又有面片汤暖胃，食之八分饱方回平康坊。
原茂从屋中搬了躺椅，躺在院子小憩，春风徐来，拂去疲倦。雨烟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旁，看见他睫毛轻颤，舒眉静躺，一大个人乖乖的。
……气运线，气运线还是隐隐连着，大抵是不会造成影响，怎奈实在奇怪，找个机会去打听打听长安的龙王庙好了，最好要有座青脸的龙王像。
不过机会——现在不就正好？
雨烟起身，无声走向院门，跨过门槛后静悄悄掩上小朱门，往两条街后的孟府去。
她望向街边孟府，先前未在早间来过，阳光一照，府头门楣飞梁，比原府多出大官形制的气派与庄严。
雨烟向门口小厮躬身道：“烦请通传，云诗院雨氏谒见贵府孟郎君。”
先前元日雨烟曾有拜访，小厮瞧着来人虽无车马婢女，但眼熟，让她候在门厅，自己入府通报。
而后不久，明洋果然跟在小厮后头前来，不时抬头瞧着雨烟这边。
已到跟前，明洋溢出笑容，忍到小厮走了，才握住雨烟的手腕问：“雨娘子，你怎么来了！”
她兴奋完后又挡着嘴轻声问：“要找孟郎君是又遇到那个高子凌了吗？”
雨烟摇头，笑道：“我不是来找孟郎君的，我是来找明洋你的。”
明洋惊喜，站得笔直，等待着雨烟说话，雨烟问：“长安城可有龙王庙？”
对方开始低头细细思索，陡然抬头道：“没有龙王庙。”
雨烟失望些，握着腕上明洋的手又问：“那有龙王像吗？最好是青脸的。”
明洋又望着天想道：“这个好像有……哦，在大慈恩寺，有龙王像，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脸。”
“这也行。”雨烟点头，明洋盯着雨烟眼睛，“还有问题吗？我对长安可熟了！”
雨烟摇头，望了一眼孟府门口，向明洋道：“暂时没有了，今天先这样，以后若有问题，我再来找你。”
明洋眼睛睁得没那么大了，道：“那雨娘子，我送你出去吧，你以后还要来找我啊。”
雨烟在明洋的注视下走过转角，明洋才回了府中。
“明洋，不是雨小娘子来见吗？”孟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却发现来人只有一个明洋，端正样子泄了一半。
明洋得意道：“我已经解决了雨娘子的问题，用不着劳烦孟郎君，还把雨娘子送回去了。”
孟时看着那张笑脸没了办法，心中挂不住期待，站起身道：“那雨小娘子原是来见我的，茶也没喝一口，你就让人家回去了，岂不有失孟府礼数。”
明洋没有听见第一句话，只听见雨娘子没喝茶，心中恍然大悟，“对啊，不过没事的孟郎君，雨娘子说她下次还会来的。”
孟时复缓缓坐下。
“她问了什么问题？”
“嗯……”
明洋摇头神秘不语，她觉着这是她与雨娘子两个人的事。
雨烟走过转角，见着云诗院门口好似有两个人。
那女子说着些：“郎君丰神俊朗，来平康坊是来找乐子的嘛。”
男子声音赫然是原茂，他道：“这位小娘子，我已有家室，我是出来寻我娘子的。”
陌生女子依旧不折不挠，欲贴上去，“外面哪个人不是这般说辞，你就算跟我走了，你家娘子也不会知道的。”
原茂躲过，斩钉截铁道：“这位小娘子你莫缠着我。”
雨烟一步步走近，站在他们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向那陌生女子道：“这位小娘子莫缠着我家郎君了，好吗？”
对面女子一甩帕子，将雨烟上下打量一眼，遮着面，低头绕行。
“这平康坊何故出了些烟花女子。”雨烟将原茂拉进院子，原茂回，“达官显贵多于街边置宅，平康坊东回有三曲，多居妓。”
“你怎又被女子缠上？”
原茂笑出声，坐在石凳上，拉着雨烟的手，抬头眨着眼睛望着她。
……好吧，又多问他这一嘴。
“不过，还是娘子如芙蓉出水，那女子方能走了。”
雨烟见他期切，往他脸上捏了一下。
“睡醒了？”雨烟坐上躺椅，原茂往旁边椅子上坐下，“嗯，你去孟府了？”
雨烟躺下道：“打听了些地方。”
“向孟时？”
“不是，是明洋。”
原茂撑在躺椅扶手上看着她侧脸，眼中似浮起一丝笑意，并不问她问了什么。
往后半月有余，时与孟时明洋出行，多于云诗院相伴，茶与书，温与春。
三月三，人间唤起上巳节。
曲江池畔，丽人行，春催柳枝绿，情与风同起。
原茂扯了根柳枝，递到雨烟手里，柳枝沾春江水，轻洒在他的衣袂、发梢。
雨烟拂着柳枝，复将它递回去，问：“你先前点到额心为何意？”
原茂不语，笑意潜入眼中，柳枝一抚曲江池，沾到二指，他靠近雨烟，如第一个上巳，冰凉轻起她额间，“为离你近一些。”
江风吹不开眷恋，倒带来春心，原茂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雨烟睁眼，原茂嘴角梨涡又现，她问：“堂堂原府大郎君，你到底是何时瞧上我了？”
原茂玩着手中柳枝，漫不经心却又诚心道：“你知道的，我忘不了七年前那个游医。”
雨烟往前走去，绿草如茵，繁花似锦，行至桥头，她问：“若无游医，荣城如何？”
原茂叹口气，回：“当时疫病三天亡十余人，上头文书也只有封城自决四字，若无游医，恐无荣城。”
“那草药是仙草吧。”原茂这句话不是问题，雨烟点头，“是祈泽草，专精五脏之肝脾。”
“祈泽祈泽，真是泽生之草药。”
雨烟脑中响起师父声音：‘祁泽草不除百病，你也同样缺失了一部分灵性。’犹记地动接疫病，自己不耐烦，故有师父这番话。
今朝又记起，不可言自己当年是年轻还是逃避，泽生泽生，行之途上。
下了桥，雨烟回身，原茂欲将手中柳枝冠戴上她头顶，先扶着双雀簪，再顾红宝兰花钗、牡丹钗，最后柳枝冠才稳稳停上翠钿。
原茂牵起雨烟的手并肩而行，雨烟问：“等你做了官，我也要同去吗？”
“过几日应要放榜，如能请愿，我希望回荣城做官。”原茂说此话时有份坚毅温柔，“若能如此你也不用奔波，两全其美。”
……早已知昏君坏事做尽，天下大权还是由他掌握，善恶之人还是一律听他命令，皇权之运，身前身后贵贱由民，君不意其中意，贵也该为贱人。
她摘了两朵荠花，摆手原茂便乖乖弯下身子，雨烟将花簪到他发冠边，道：“一定可以的。”
三十九话止春露花浓。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省试合幕复至上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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