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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当廊下的铜铃又开始在春风里叮咚作响时,李素萍正在翻晒冬衣。樟木箱里的湖蓝色夹袄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金镶玉蹲在一旁帮她叠帕子,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巷口的宁静。

      “请问,李夫子在吗?”快马邮差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李素萍快步走至廊下,带着疑惑询问:“我就是,请问您是…?”他双手拱礼,随后将腰上别着的红帖递过给李素萍,金边红帖在阳光下晃眼,“我是祝状元派来的,特意快马从京城赶来通知您,祝状元她高中了!”

      李素萍手里的红帖“啪”地掉在地上,指尖发颤,反应过来后快速蹲下身捡起,那烫金的“捷报”二字映得她眼眶发热,红纸金字的字迹里写着“祝英台,殿试第一,钦点状元”,每一个字都像跳着欢快的舞。金镶玉凑过来看,忽然笑出声,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看看你,比自己中了还高兴~小九妹真的出戏了呢。”可她自己的声音,也带着掩不住的颤。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小镇。万松书院的学子们均为祝英台庆贺,金镶玉大手一挥在龙门客栈摆了三天的流水席,炖着的羊肉香飘满半条街。祝公远这个状元爹笑的眼角皱纹都眯在一起,提着大包小包的贵礼来道谢自家女儿有这么一位恩师。李素萍也被街里街坊围着问起祝大小姐的旧事,连带着祝公远一起,说着说着,眼角的笑纹里又沁出了泪。

      春日的阳光一天天暖起来,葡萄架抽出了新绿。这天午后,金镶玉正在浇花,忽然见李素萍捏着封信站在廊下,脸上带着浅笑。“怎么了?”她放下水桶走过去,见信纸末尾盖着鲜红的“状元府”印鉴,字迹却依旧是祝英台惯有的清劲。

      “她要娶升平公主。”李素萍的声音带着雀跃“信里说,她早已与升平公主在临安定了终身,说考状元就是为了能与公主站在并肩,说她有经天纬地之才,愿以一生相护。”

      金镶玉接过信,指尖划过“女驸马”三个字,忽然笑了:“这小九,藏得够深。”她想起当年祝英台那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却能下定决心学习,想起每每在书房与书院里头悬梁锥刺股,眼里总藏着些说不出的执拗——原来不是为功名,是为了站到足够高的地方,去见心里的那个人。

      没过几日,京城的消息又传来,说老皇帝龙颜大悦,不仅允了这门亲事,还亲赐了“巾帼成双”的匾额。有人说祝状元好福气,能得公主青睐;也有人暗地里嘀咕,说女子娶公主,闻所未闻。可金镶玉听了,只往李素萍碗里夹了块清蒸鱼肉:“要我说啊,这些人就是闲的,小九这些年的努力没看到,功成名就了就指指点点的。”

      李素萍没说话,只是望着院外的桃花。春风吹落花瓣,像一场温柔的雪。祝英台每每来自己家温习功课时,眼里总是熠熠生辉:“萍姐姐,小九今天来找您背书。”恍惚间似看到她在灯下苦读的模样,她中了秋闱时,原来眼里闪烁的不仅是对功名的渴望,还有某种更炽热的东西。

      那些藏在《诗经》里的“执子之手”,早已被这孩子刻进了心里。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冬。当晨光洒进窗时,金镶玉正在厨房热火朝天的忙活着,李素萍走到廊下,看见晾衣绳上挂着的她新做的冬衣,这才昨夜刚绣完,那人就迫不及待的洗了等着穿。

      移步到厨房,看到金镶玉被汗濡湿的额间碎发与鬓边卷发,忍不住扯过帕子替她擦了擦,“辛苦了小玉,总不过今日是我生辰…你…”她看了一眼灶台上琳琅满目的七八样菜,“我们两怎么吃的了这些。”金镶玉握上她的手腕,脸颊往掌心贴了贴,“李凤鸣还要回来的嘛,还有桂英和九斤她们也会来,我们一起给你过生日~”

      李素萍温润的双眸映上了几分水汽,摩挲着金镶玉的脸,开口声线都带着轻颤,“好。”金镶玉笑的眉眼弯弯,伸手圈住对方纤细的腰肢,凑近她耳边,“很辛苦,会有什么奖励嘛阿萍~”李素萍耳根一热,推了推金镶玉的肩头,“我生辰,怎么你还要奖励?”金镶玉嬉笑着又凑近她几乎,两人身子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我不嘛~我就要…”

      梅花落尽时,金镶玉揣着一方锦盒,手中红绢轻甩再次踏上了衙门的石阶。门房见是她便熟稔往里引,以为是李夫子又送了什么东西,“金掌柜,大人正在后堂看卷宗,我带您过去。”

      李凤鸣抬头时,见金镶玉捧着锦盒站在门口,挑了挑眉头,“嫂……咳…是姐姐交代有什么东西要送来的吗?”这副官腔官调让金镶玉没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奈何今天有事求他不好展露出来,脸上更是柔和了几分,“不是你姐姐,是我有事找你。”李凤鸣朱笔悬在空中,疑惑地看向她,

      “我要你,再次为我和你姐姐写一封婚书,我要同你姐姐结亲。”

      朱笔啪嗒一声掉落的声响与金镶玉把锦盒放在案上的轻磕声混在一起,李凤鸣眼睛瞪大,看着金镶玉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物件:一支磨得光滑的梅花簪,两把峨眉刺,一个鎏金嵌玉的免死金牌。

      “李大人,”她声音很稳,眼里却泛着潮,指尖轻轻拂过梅花簪的温润、峨眉刺的冷冽,还有那枚免死金牌沉甸甸的分量。

      “我金镶玉,半生在风沙里辗转,说起来不过是大漠里的风、刀鞘上的霜。那时的天总是很蓝,蓝得能映出刀光的冷,沙砾磨破了多少双靴子,血渍在戈壁上结了痂又被风卷走,连做梦都是马蹄声踏碎星子。衣角沾着的尘泥还未褪尽,如今总算有了一隅安稳可栖,”

      不知想到什么,她笑了笑,眉眼都染上几分暖:“我不知道以什么为聘,这辈子手里流过的金银珠宝不算少,也见过太多人为它红了眼、白了头,可素萍不一样,她是檐下的灯,窗台上的花,是我前半生从未见过的安稳,她眼里从没有这些。”

      她声音里带着些微沙哑,却藏着从未有过的柔软,“这梅花簪,是当年我与你姐姐分离时,在路边随意买的。虽然值不了几个子,但那是我日升月落想她时唯一的念想。这峨眉刺,陪我走过最险的漠北戈壁与江湖险路,如今能护她岁岁平安;还有这金牌……如若以后有任何朝局动荡与差池,起码能换她一命。这些,便是我把半世江湖拆开,能捧给她的全部真心。”

      她抬头望向李凤鸣,目光恳切:“求你,为我写这封婚书。往后,我只想守着她,看日头从窗台爬进来,落在她发间,再不必闻血腥味,只闻她煮的茶。”

      李凤鸣望着金镶玉赤诚的眼,不知怎么的自己竟先一步落下一滴泪。他姐姐一直都过得很苦,重逢后他也甚少能补偿她些什么,如今姐姐遇到了金镶玉,虽说这女子泼辣……但对姐姐的心他也有目共睹,姐姐与她也是真心相爱的,那没有什么比姐姐能遇到良人相伴一生更重要的了。

      他一把擦去眼角的泪,在书架上扯过一张红帖,又重新拿起朱笔,“嫂子,我给你写!”还没等金镶玉道谢,他便开始洋洋洒洒的在婚书上写写停停,等到官印印泥盖下去时,他才再次抬头:“嫂子,你一定要好好对我姐姐啊…”金镶玉眼眶湿润,摸了摸少年人的官帽,“傻小子,我会的。”

      金镶玉接过婚书的手在抖,锦缎封面烫着“天作之合”四个字,边角被她摩挲得发皱。走出衙门,夜风还带着凉意,她却觉得浑身都暖,像揣着团烧得正旺的炭火。

      灶房的油灯亮着暖黄的光。李素萍正往金镶玉碗里夹青菜,瓷筷碰到碗沿的轻响里,混着窗外的虫鸣。“今日去镇上,见布庄到了新的料子,想着给你做件新的寝袍。”她絮絮说着,没留意对面人频频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灯芯还亮。

      金镶玉忽然放下筷子,从一旁拿过锦盒,轻轻推到李素萍面前。“什么东西?”李素萍笑着去打开,掀开的那一瞬,“婚书”两个烫金大字撞进眼里,就这么安安静静躺在盒里,下角依旧是李凤鸣的官印,还有金镶玉的名字,笔锋温柔,像怕惊醒了什么。

      “阿萍,”金镶玉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字字清晰,“我们成婚吧…”她握住李素萍的手,那只常年握笔的手在抖,指尖冰凉,“我们退隐江湖…做一对寻常妇妻,你……愿不愿意嫁我?”

      李素萍望着婚书上金镶玉的名字,忽然想起那年在西湖画舫,面对暗卫的绞杀,这个女人把她护在身后,说“护好自己”结果自己却被划伤,那股后怕与心痛至今还历历在目。想起无数个清晨,她推开窗就看见这人在院里浇花,鬓角眉梢沾着露水;想起无数个深夜,案头总多一杯温热的牛乳,说“阿萍,熬夜伤神”。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砸在婚书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想开口说“愿意”,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用力点头,直到金镶玉扑过来抱住她,带着一身烟火气的怀抱滚烫滚烫,她才哽咽出声:“我愿意的小玉,我…很早就愿意了…”

      金镶玉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砸在李素萍的发间,带着咸涩的暖意。她抱得很紧,像要把这些年的等待都揉进怀里,“阿萍…太好了阿萍……”她一遍遍念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们有家了,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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