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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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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喜炮声刚传过钱塘江,临安城的巷陌已飘起了红绸。推开窗,巷口的老槐树都系上了红绫,风一吹,像无数只振翅的红蝶。九斤正踮着脚给李素萍梳发髻,桃木梳齿划过青丝,绾出个温婉的同心髻,簪上的金簪与玉珠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
“素萍姐的嫁衣绣了红月季缠翠竹呢。”九斤一边梳着,声音里带着雀跃,“这一看就是素萍姐亲自绣的,这针线功夫,素萍姐恐怕忙活了数月吧。”
李素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红嫁衣映得脸颊发烫,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鬓角的碎发被喜婆用珠花别住,“李姑娘手艺真好,这针线功夫了得,两套都亲力亲为的,可比外头布庄制的还要好。”
隔壁屋里,金镶玉正对着铜镜染胭脂,敫桂英帮她系着头上的红绸花,“冷不丁你要嫁人了,我还真有点……”说着说着,敫桂英抬手用长袖摸了摸眼角溢出的泪,惹得金镶玉一阵欢笑,“怎么了,舍不得奴家呀~咱们三个人一起过?”敫桂英眼泪又被逼了回去,“谁要跟你一起过,也就是素萍愿意跟你在一起。”金镶玉嘚瑟的努了努嘴,刚染过胭脂的红唇泛着艳丽的光泽,“是是,你哪儿能跟我一起过,你跟我们一起,那穆将军可怎么办喏~?”敫桂英一听顿时脸颊通红,用力的把水袖往金镶玉背后一甩,“胡说什么!”
忽地门外响起一声轻咳,“栈主,”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云掌柜,“七十二栈掌柜都来了。”金镶玉笑着冲敫桂英抬了抬下巴,起身开门时,只见院里站满了人,她的属下手下们捧着贺礼,见了她,齐声喊“恭喜栈主”。金镶玉的眼眶忽然就热了,正想说些什么,庭院外传来一声高呼,“公主与驸马的贺礼送到~”原来是皇家侍者托着红木托盘,上头还覆着明黄锦缎,揭开时,先见一对羊脂玉瓶,瓶身上浅刻着“琴瑟和鸣”,玉质温润,映得满室生暖;旁边是两匹云锦,一匹织着鸾凤穿花,一匹绣着并蒂莲开,丝线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金光,衬得寻常屋舍都添了几分贵气。
随行的内侍笑着传公主口谕:“得知李夫子与金掌柜喜成连理,这玉瓶愿你们如玉石般相守温润,这锦缎盼你们似繁花般岁岁相依。驸马贺礼是一套錾金镶宝的同心结摆件,赤金为骨,累丝为络,中间嵌着鸽血红宝石,结扣处还细细刻着“永结同心情”五字,是驸马亲自监工打造的心思。驸马还说,祝李夫子金掌柜百年好合,她和公主不能出京城,希望两位能亲自来。”
物件虽贵重,却处处透着熨帖的心思,仿佛能想见升平公主与小九妹颔首嘱咐时的温和模样,将一份皇家的体面与寻常人家的祝福,都裹进了这份贺礼里。
“辛苦侍者,替我们回禀公主驸马,我与我妻以后有空就去京城。”还没等金镶玉回应,李素萍温润的嗓音就顺着门漫了出来,金镶玉转头看向她,李素萍红嫁衣在晨光里像团燃烧的火焰,九斤在她身后抿着嘴笑,手里捧着合卺酒的酒壶。
“该拜堂了。”李素萍的声音很轻,却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得金镶玉心里软软的。她走过去,自然地牵住那只手,指尖触到李素萍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也是她往后余生,要细细呵护的温柔。
院里早已摆好了供桌,李凤鸣穿着官服站在正中,手里捧着婚书,脸上喜笑颜开。“一拜天地——”他拉长了声音,秋阳穿过葡萄架,在红毡上投下斑驳的影。金镶玉和李素萍并肩跪下,额头触到红毡的瞬间,她听见身边人轻轻说了句“真好”,像叹息,又像满足的喟叹。
“二拜高堂——”供桌上摆着李素萍父母的牌位,木牌被擦拭得发亮。金镶玉望着牌位,心里默念:“爹娘放心,我会守着她,像守着这人间最珍贵的宝藏。”起身时,李素萍悄悄攥了攥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烫得像酒。
“妇妻对拜——”李凤鸣的声音里带了笑意。金镶玉抬眼时,正撞进李素萍的目光里。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睛,此刻盛着泪光,却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子,她们对着彼此深深一拜,红嫁衣的衣角在风中相触,像两只交颈的雁。
礼成的瞬间,院里爆发出欢呼声。有人打开女儿红,酒液倾入陶碗的声音里,混着敫桂英和九斤的笑闹。金镶玉牵着李素萍的手往里屋走,红绸带在两人手腕间缠了个结,像系住了往后的朝朝暮暮。
窗外的喜炮声再次响起,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李素萍望着身边人眼里的笑,忽然明白,最好的日子从不是笔墨纸砚或凤冠霞帔,而是有人陪你把柴米油盐过成诗,把岁月风霜酿成甜。晨光摇影里,她轻轻靠在金镶玉肩上,听着院里的欢笑声,觉得这人间,真好。
夜色降临时,院内满堂的宾客早已三三两两的散尽。红烛的光晕在窗纸上轻轻摇晃,将满室的喜红染得越发温润。金镶玉替李素萍解下沉重的凤冠,珍珠流苏垂落的瞬间,青丝如瀑般散开,带着淡淡的冷梅清香。她指尖微颤,触到李素萍颈后细腻的肌肤,“累了吧?”金镶玉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吹灭了烛火。她扶着李素萍坐在床沿,红嫁衣的裙摆铺展开,像两朵并蒂绽放的花。方才院里的喧闹还在耳畔回响,此刻却被烛花爆裂的轻响取代,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李素萍摇摇头,抬手替金镶玉摘下发间的红绸花,指尖划过她鬓角的卷发,耳垂金环在烛火下泛着温柔的光。“小玉,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了。”她忽然笑了,眼角里盛着暖意,“除了凤鸣,我以后也多一个亲人,多一份依靠了。”
金镶玉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又急又重。“我也是,阿萍,”她望着李素萍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又安稳,“我有家了。”
烛火忽然暗了暗,金镶玉起身去剪烛芯,火苗腾起时,照亮案上的合卺酒。两只描金的酒杯并排放在红绸上,她斟满酒,递一杯给李素萍,自己握着另一杯,手臂轻轻绕过她的肩,让两杯酒在半空相碰,发出清脆的轻响。
“交杯酒,得这样喝。”她含了一口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李素萍鼻尖,唇齿带着酒的醇香她微微将头一偏,闭眼贴了上去。甘洌的酒液滑入喉咙,李素萍指尖都带着烫人的温度。
喝完酒,金镶玉没松手,反而轻轻将李素萍揽入怀中。红嫁衣的料子摩挲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埋首在李素萍的发间,闻着那熟悉的墨香混着冷梅,忽然就红了眼眶。“阿萍,”她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往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李素萍抬手环住她的背点点头,把脸贴在金镶玉的肩上,那里有她熟悉的温度,是从未变过的安稳。“早就不分开了呀。”她轻声说,眼泪落在红嫁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却像开出了朵温柔的花。
金镶玉收紧手臂,仿佛要将这人揉进骨血里。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上窗台,与烛火交融在一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着,像一幅浸在时光里的画。
她慢慢抬手,替李素萍解开衣襟的系带,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红绸滑落时,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肚兜,她指尖从李素萍的锁骨一寸一寸的往下滑动,惹得李素萍轻轻颤了颤。
李素萍抬手,攥住了她眼见越往下的指尖,却被金镶玉猛地一扑,两人双双倒在红绸锦被上,金镶玉埋首在她锁骨处轻蹭,带着微痒的暖意,“阿萍…”李素萍回应着,声音却软得像棉花,“嗯?”,金镶玉埋首的小脸转了个方向,贴在她的脖颈间,李素萍只觉一根温热带着湿/意的灵活软/肉,顺着她的脖颈慢慢吮/上了她的耳垂。烛火在此时又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交叠的影子晃得更长,分不清谁是谁的轮廓。
夜深时,烛火渐渐昏沉。金镶玉替李素萍盖好红锦被,自己也躺了进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李素萍的头枕在她的臂弯,呼吸均匀而轻柔,像春日里拂过湖面的风。
金镶玉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又将被角掖得更紧些。
只见李素萍下意识的往她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她的颈窝,在梦中呓语:“小玉…我的…妻子。”
金镶玉笑了,在她额头又印下一个轻吻。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忽然觉得,这辈子闯过的江湖、见过的风浪,都不及此刻的安稳——红烛在侧,良人在怀,往后的日子,不过是柴米油盐,朝朝暮暮。
晨露还没爬上窗棂时,金镶玉先醒了。身侧的人还睡得沉,红烛燃尽了大半,剩下的烛芯结着小小的灯花,在晨光里泛着微光。李素萍的头歪在她肩上,长发散在枕头上,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像洇开的墨痕。金镶玉屏住呼吸,轻轻拨开那几缕发丝,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脸颊,忽然想起昨夜她咬着唇不敢出声的模样,笑得越发灿烂。
被褥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混着两人的体香,酿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金镶玉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与肩头留着几处浅浅的红痕,赤着脚下床跑到铜镜前,侧身观赏着。除了肩膀手臂的红抓痕,还有下颌脖颈锁骨处密密麻麻的暗红吮吻,甚是满意。
李素萍动了动,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睁开眼时,正对上金镶玉的目光,那里面盛着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让她没来由地红了脸,忙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醒了?”金镶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格外好听,“身子乏吗阿萍,我去给你炖点鸡汤。”
李素萍摇摇头,冲她招了招手,金镶玉听话的回到床榻,李素萍环抱住她,指尖还带着点烫。“再躺会儿。”她声音很轻,像怕被窗外的风听见,“昨夜……”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被金镶玉握住了手。
那只手掌心带着薄茧,此刻却温柔得很,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昨夜,”金镶玉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
李素萍的脸更红了,却没再躲。金镶玉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赤裸的心口,“阿萍,我们出去游玩叭?咱们去京城,看看升平与九妹,去苏州,看枫桥的月;去扬州,看二十四桥的烟柳。”她数着地名,像数着往后的日子,“跟我回一趟大漠,看看你妻子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李素萍笑了,轻轻颔首,“好,都听你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金镶玉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的耳朵贴在自己心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闭上眼,感受着怀里的温软,“只要身边是你,哪里都是好地方。”
窗外的麻雀开始叽叽喳喳地叫,阳光从窗缝里挤进来,在被褥上投下细长的光带,浮尘在光里跳舞。李素萍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往金镶玉怀里蹭了蹭,“再睡会儿。”金镶玉替她拢了拢被角,声音轻得像羽毛,“好。”李素萍呼吸渐渐匀了,嘴角却还弯着浅浅的笑意。金镶玉望着她熟睡的模样,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晨光在侧,爱人在怀,醒来时,知道往后的每一天,都能这样握着彼此的手,慢慢变老。
红烛彻底燃尽了,留下一小截烛芯,像个圆满的句号。
千梦辗转,终是向泊岸。
墨香漫过庭院,红影叠着烛痕,都融成人间烟火。
风落枯叶,粥烟袅袅。
萍在,镶在,便是最真的梦。
《萍镶·千梦》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