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镶·千梦》未泱WY

56、第 56 章

　　金镶玉甩着红绸帕子，银圆环耳坠随着动作轻晃，她从窗台上跳下：“得了，先别说我这点事了。”她坐在了穆桂英对面，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太子倒台，朝局动荡，你可得多帮衬升平公主。”

　　穆桂英闻言挑眉，抿了一口凉茶，“我穆桂英从不参与储君辅佐之事。”她起身时红色衣摆扫过满室日光，利落的束袖口金线绣纹熠熠生辉，“若她有治国安邦之能，心怀黎民百姓，我自然鞍前马后；若只是贪图权位的庸碌之辈——”话音戛然而止，唯有窗外蝉鸣喧嚣。

　　金镶玉突然笑出声，抄起另一只空茶盏砸过去，在对方利落接住的瞬间，眼波流转尽是狡黠，“你若不看好升平，能顶着酷暑千里迢迢来临安？能巴巴儿地给我送这块宝贝？”她掏出怀里的金牌晃了晃，轻轻叩击桌面，“穆大将军言行举止不符呢~”

　　金镶玉正要再打趣，瞥见穆桂英眼底较真的神色，突然泄了气似的摆摆手："得得得，跟你这铁板一块的性子说不通！"话音未落，木门便传来"咚咚"轻响，混着敫桂英清亮的嗓音："金镶玉，吃饭！"

　　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拉开门，正见敫桂英挎着朱漆食盒立在廊下，身后怯生生跟着个抱食盘的小二。"来得正好！"金镶玉一把接过食盒，朝小二挥挥手，"你先下去吧。"待脚步声远去，她反手扣上门闩，指尖勾着敫桂英的衣袖往屋里拽，"快进来！给你介绍！"屋内檀香混着饭菜香气漫出来，穆桂英闻声转过身，与敫桂英撞了个照面。

　　敫桂英跨进门槛的瞬间，穆桂英恰好转身，红衣劲装勾勒出的挺拔身姿撞入眼帘。正午阳光斜斜掠过她英气的眉峰，鬓边未束起的碎发随着动作轻扬，敫桂英握着食盒的手指骤然收紧，耳尖腾地烧起一片红晕，连带着脖颈都泛起薄红。

　　金镶玉浑然不觉气氛微妙，利落地掀开食盒，酱色的烧鹅、翡翠般的时蔬在青瓷盘里泛着油光。她抬脚踢开矮凳，又从墙角抱出一坛早已备下的酒，封口的黄泥裂开时，醇厚酒香裹挟着甜香瞬间漫满屋子：“尝尝我新酿的‘金玉醴’！”酒液倒入白瓷碗，泛起细密的琥珀色酒花。

　　三人围坐八仙桌，金镶玉大快朵颐间还不忘打趣：“穆将军平日吃的都是军粮吧？快尝尝我们客栈的手艺！”穆桂英执筷夹了块外酥里嫩的羊肉，余光瞥见敫桂英小口抿酒，耳尖红得像要滴血，不由轻笑出声。窗外蝉鸣聒噪，屋内酒香与谈笑声此起彼伏，碰杯声惊飞了檐下休憩的麻雀。

　　蝉鸣在青竹叶间搅成一团，书房里的日影已爬过砚台三寸。李素萍搁下朱砂笔，腕骨在桌沿轻轻叩了叩，酸痛感顺着经脉往上攀。她望着案头堆叠整齐的课业，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空寂。

　　竹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卷进些许燥热。李素萍起身时，月白长衫扫过蒲团，带起几不可闻的叹息。推开雕花木门，阳光猛地涌进来，刺得她眯起眼——原来已到晌午，廊下挂着的风铃寂然不动，倒比往日更添几分寂寥。

　　穿过细碎光斑的回廊，厨房灶台上还留着金镶玉今早洗碗时溅的水渍。李素萍舀起井水，看着木勺里晃碎的倒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陶瓮里的白米泛着温润的光晕，她蹲下身往灶膛添柴，火苗"噼啪"窜起的瞬间，恍惚又见着金镶玉立在灶边，笑眼弯弯地说：“阿萍，你生火，我来做饭！”

　　"不过是出去半日......"她对着沸腾的白粥喃喃自语，却在揭开锅盖的蒸汽里，尝到了若有若无的孤寂。

　　暮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缓缓湮没了最后一缕天光。李素萍膝头摊着《诗经》，指尖却反复摩挲同一页，烛火在宣纸上明明灭灭，将"所谓伊人"四个字晕染得模糊不清。廊下铜铃偶尔叮咚一声，惊得她猛然抬头，又在看清空荡的庭院后，垂眸将滑落的水蓝披帛往上拉了几分。

　　回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橙黄光晕在青砖上投出摇晃的影子，恍若无数双欲言又止的眼睛。她数着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第三声响起时，终于合上书起身。木椅脚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燕子。

　　推开大门时，凉风卷着夜露掠过她身前，远处传来零星的更鼓声。李素萍望着深巷尽头，那里有盏灯笼忽明忽暗，恍惚间竟看见那抹熟悉的绛紫色身影穿过灯笼光晕，正紧紧依偎在一个红色身影身上。

　　“喂，金镶玉，你还能自己走吗？”穆桂英颇为嫌弃的推了推她的肩膀，可某个醉鬼没反应，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趴在她肩头，嘴里没一句能听清的。

　　“不是吧，你以前酒量很好的啊，现在这么差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金镶玉往前走，“是一直往这儿走吗？”穆桂英看了一眼巷子，想起敫桂英说的“李素萍家”征战多年的她早就练就了夜视的本领，一眼就见到了不远处的月白身影。

　　只见那身影逐渐靠近，她才彻底看清李素萍的面容，还未开口询问，只见肩头上的金镶玉似是寻到了什么源头，下意识挣脱开就往女子怀里扑。

　　“阿萍…我回来了…”

　　李素萍垂眸没说话，抬手轻轻拍了拍金镶玉瘦弱的背，又再望向穆桂英时露出礼貌的笑，“麻烦姑娘将她送回，我叫李素萍。”

　　“我叫穆桂英。”她开口自报家门时，李素萍便在心下了然。“谢过穆将军，小玉实在叨扰您了。”穆桂英望着李素萍刻意维持的端庄笑容，又瞥见金镶玉挂在对方身上的模样，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既已将她送到，我就先走了。"她抱拳行礼，转身时劲装划出一道红色残影，带起一阵裹挟着夜色的风，消失在巷子中。

　　李素萍费力地搀扶着金镶玉往屋内走，喝多的人没有意识整个人几乎将她压垮，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酒话。刚将人安置在榻上，金镶玉突然翻身抓住她的手腕，滚烫的掌心贴着冰凉的皮肤："阿萍..…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先睡吧。"李素萍抽回手，转身想去倒杯醒酒汤，却被猛地拽入怀中。金镶玉身上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我最爱你了..."这句话让她浑身僵硬，指尖悬在半空许久，才轻轻抚上金镶玉发烫的脸颊，偏头贴了上去。

　　窗外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两人交缠的影子映在窗棂上。过了许久，李素萍才轻轻将人放下，微微俯身望着沉睡中带着笑意的金镶玉，眼眶渐渐泛起酸涩。方才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她咬着还泛着水光的薄唇，火光跳跃间，映得她眼底的委屈酸涩愈发清晰。

　　夜渐深，更鼓声响彻寂静的街道。李素萍守在榻边，看着金镶玉无意识地蹭着枕头，忽然想起白日里空荡的厨房，冷掉的清粥，还有独自在书房度过的漫长时光。她伸手轻轻拨开金镶玉额前的碎发刘海，在寂静的夜里，轻声叹了口气。

　　从外头取来清水，李素萍半跪在床上，指尖轻缓地替金镶玉擦拭发烫的脸颊，帕子浸过冷水，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金镶玉无意识地呓语，酒气混着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手腕，引得她微微一颤。银簪从青丝间滑落时，缠绕的发丝散成绸缎般的瀑布，她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搁在妆奁上，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替她掖好被角，金镶玉又突然抓住她的手，滚烫的掌心贴上来：“别走阿萍……”她睡梦中的呓语让李素萍僵在原地，喉头发紧，过了许久才慢慢抽出手指。窗外虫鸣渐歇，更漏声滴答，她望着那张酡红的睡颜，突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还夹杂着一丝烦躁。

　　烛火熄灭的瞬间，黑暗如潮水漫来。李素萍毫无睡意便迈着步子走出卧室，直穿长廊。书房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月光透过窗棂，在批改完的课业上投下斑驳的影。她坐在椅里，望着案头那本被金镶玉修补过的游记，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一页一页的翻阅起来。

　　金镶玉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往枕边探去，只摸到一片冰凉的锦被。酒意瞬间退了三分，她猛地坐起身，床榻空荡得刺眼，心口突然泛起一阵恐慌，连鞋都顾不得穿，赤着脚就往门外冲。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回廊，跌跌撞撞跑到书房门前时，看见窗纸上晃动的剪影，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推开门的瞬间，烛火被穿堂风掀起，映得她披散的长发如墨色绸缎，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酒红。

　　李素萍握着书卷的手猛地收紧，被这突然出现的身影惊得一颤。看清是金镶玉后，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却比往常冷了几分："醒了？"

　　"阿萍......"金镶玉委屈地扁了扁嘴，眼眶泛起水光。她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桌沿也浑然不觉，越过桌案一抬腿便跨坐在李素萍身上，挤进本就狭小的桌椅之间，双臂死死圈住她的脖颈。

　　温热的呼吸喷在颈间，带着醉后的沙哑："你不在床上......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将脸埋进李素萍肩头，发间残留的酒香混着委屈的鼻音，"我以后不喝那么多了......别不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