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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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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厨房的竹帘,在金镶玉的粗布围裙上投下一束光斑。瓷碗相碰的脆响渐渐停歇,她擦干手,踩着青石板地跳跃的日影走向书房。雕花木门半掩着,朱砂混着墨韵漫出来,李素萍正垂眸批改课业,勾线红笔在成册的宣纸上游走,像是绽开一朵朵血色梅花。
"阿萍。"金镶玉带起一阵风扑过去,熟稔地将砚台挪到自己手边,手腕翻转间,红墨锭在砚池里磨出细密的涟漪。她盯着那支悬在半空的红笔,喉结动了动:"我想出去一趟。"
李素萍的笔尖顿在“出”字那一竖上,抬眼时嘴角先弯出弧度:"可以呀,你想去就去。"她将红笔搁在笔洗里,声音裹着温软的笑意,"中午回来吃饭吗?"
金镶玉望着窗外掠过的雀鸟,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应该不回来了。"空气突然变得黏稠,她听见笔洗缸里毛笔搅动水流动的轻响,还有李素萍翻动课业的簌簌声。等了半晌,才等来一声带着温度的"好",抬头时,只见那人又低头批改,只是红笔落下的力道,比方才重了些许。
金镶玉全然没留意宣纸里晕开的墨痕比往常浓重,她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像只撒欢的猫儿般搂住李素萍的脖颈,发间冷梅香随着动作散开。她亲昵地蹭了蹭李素萍泛着薄红的脸颊,呼出的热气挠得人耳尖发烫:"我晚上就回来了!"女子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铃,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雀跃。
"好。"李素萍垂眸应着,笔尖悬在课业上迟迟未落。还没等她回神,金镶玉已轻盈地从她身上下来,微凉的唇瓣重重碾过她的脸颊,之后熟悉的触感转瞬即逝,只留下一抹鲜艳的胭脂唇色与若有若无的温度。望着那抹欢快远去的背影,书房里突然变得格外寂静,唯有砚台里的朱砂墨,还在无声地晕染。
烈日当空,京城来的军队如赤色洪流,浩浩荡荡朝着临安城奔涌而来。当威风凛凛的鎏金帅旗掠过临安城楼时,穆桂英一身银白甲胄,身姿挺拔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尽显飒爽英姿。她勒住缰绳,抬眼望去,城门之下,一袭鲜红官袍的男子身影格外显眼。
李凤鸣面容清俊,眉眼间透着书生的儒雅。见穆桂英大军抵达,他立刻整了整衣冠,恭敬地俯身行礼:“下官李凤鸣,恭迎穆将军!”声音清朗有力,礼数周全。
穆桂英利落翻身下马,披风随着动作扬起,猎猎作响。她大步上前,伸手虚扶,英目含笑:“李大人不必多礼。”目光扫过李凤鸣清秀却透着坚毅的脸庞,心中暗自点头。
李凤鸣直起身来,抹了把额角的汗珠,温声道:“将军顶着酷暑长途跋涉,实在辛苦。驿馆已备好,还请将军先去歇息整顿。”说着,侧身抬手示意方向。穆桂英微微颔首,转身下令,身后的大队人马便井然有序地跟随她朝着驿馆行进,甲胄碰撞声与马蹄声交织,在临安城上空回荡。
龙门客栈外的酒旗在空中猎猎作响,金镶玉推开门时,正见敫桂英垂首伏案,羊毫在宣纸上游走如灵蛇,篆字的回环曲折间墨香四溢。听见脚步声,敫桂英头也不抬:"今儿转了性子?不粘着你家阿萍耳鬓厮磨了?"
金镶玉耳尖瞬间染红,踢开矮凳大大咧咧坐下:"别打趣我!有正事呢,有故人要来,我得亲自迎迎。"话音未落,忽听长街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青石板被踏得震天响。她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雕花窗,盛夏的热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
长街上,玄甲铁骑如墨色洪流漫过,银枪挑着的玄色帅旗猎猎作响,居中之人身披猩红大氅,端坐在枣红马上,眉眼冷峻如霜,多年征战的气势压得街道两侧百姓大气不敢出。金镶玉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转头冲敫桂英招手:"快看!那骑红马的将军,跟你名儿一模一样!"
敫桂英搁下笔凑近窗边,目光扫过穆桂英腰间寒光凛冽的长剑,又瞥见金镶玉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忽然嗤笑一声:"这位故人,怕不是来叙旧这么简单?"
金镶玉倚着窗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叩着雕花栏杆,眼尾眉梢都浸着笑意:“她奉升平公主之命来办差事。”蝉鸣声里,远处的军队已渐渐没入城门,只余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翻滚。
敫桂英应了声,重新提笔蘸墨,篆字的竖钩陡然收得锋利:“既是带着公职来的,你与她能有多少叙旧的空?”墨汁在砚台里晕开,她头也不抬,笔下的线条却愈发苍劲。
“她中午就会来。”金镶玉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案上的宣纸被掀得哗哗作响。敫桂英握着笔的手顿住,抬眸望向那双笃定的眼睛,额间编发都随着眉头高高挑起:“你倒会未卜先知?怎就这般肯定?”
公堂之上,穆桂英卸下玄甲,一身劲装红衣更衬得眉宇英气。她指尖划过摊在公案上的临安边防图,忽然抬眸,语气漫不经心:“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家龙门客栈?”
李凤鸣正指着地图上的关隘,闻言指尖猛地一颤,墨玉镇纸险些滑落。“龙门客栈”四个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他心里——他姐姐就是被金镶玉“拐”走的!想起这事他就心口发堵。但面上仍维持着知县的礼数,拱手道:“回将军,确有一家龙门客栈。不知穆将军为何问起?”
穆桂英指尖敲了敲图上标注的护城河,唇角似笑非笑:“无事,不过听闻这家客栈有些名气,随口问问罢了。”话音落,她忽然合上卷轴,目光锐利起来:“李大人,且说说这临安的军事布防,城西烽火台的守军可还齐全?”
李凤鸣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连忙俯身指着地图:“回将军,城西驻军近年因粮草调度......”公堂内顿时只剩下军政要务的讨论声,唯有穆桂英偶尔掠过衙门口的眼神,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意。
日头悬在中天,将衙门照得亮堂堂。穆桂英合上摊在案上的军事布防图,指尖还带着墨痕。李凤鸣整了整官袍,拱手笑道:"穆将军连日劳神,不如就在衙门用顿简餐?"
"不必了。"穆桂英起身掸了掸衣摆,劲装下的身姿利落如松,"奔波许久,想先回译馆歇脚。"她跨步出了公堂,阳光落在肩头的硬甲红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李凤鸣一路将她送到衙门口,见她往译馆方向走去才转身。待那抹身影转过街角,穆桂英猛地折进暗巷。青砖墙上掠过一道残影,她足尖轻点屋檐,身形如燕,朝着龙门客栈的方向疾驰而去,带起的风声里混着几分酷暑热厉。
“当啷!”鎏金嵌玉的金牌如坠西湖,重重砸在雕花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凉茶泛起涟漪。檀香烟霭袅袅升腾,在金牌表面流转出光晕,"免死"二字凸显则在光下熠熠生辉。
金镶玉一下抽出腰上的红绸帕子"唰"地甩出,像扑食的燕儿般疾扑过去,帕角扫过金牌顶上的凤羽纹,指尖已经迫不及待地摩挲上边缘镶嵌一圈的温润玉饰:"乖乖,这玉水头足得很!昆仑岫玉还是和田羊脂?"她将金牌举到窗前,正午阳光穿透半透明的玉料,映出内部流云般的絮状纹理。
穆桂英捏着茶盏的指尖一顿,眼皮跳了跳,望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眸瞬间哭笑不得。这生死攸关的皇室重器,到了金镶玉手里竟成了古玩铺子的鉴宝物件。她轻抿一口凉茶,苦涩在舌尖散开时瓷杯轻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升平公主让我给你的,特地着工部造办处熔了三斤赤金,又从罗刹国商人那里挑了这块冰种透闪石玉。”
"那我就却之不恭啦!"金镶玉眨眼间将金牌往衣襟里一塞,绛紫色衣衫内里顿时凸起一小块耀眼的光泽,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倚着雕花窗棂,日光斜斜切过微扬的眉梢,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替我谢过公主殿下!"忽然狡黠一笑,脚尖轻点纵身跃到穆桂英身侧,“也谢谢穆将军特地为我跑这一趟!~”她笑的明媚和煦,“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老样子~”
穆桂英端起茶盏轻晃,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打着旋儿,抬眼对上金镶玉的目光:“你不也是。还是这么的…”她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如鹰隼般掠过金镶玉的眉眼,又缓缓下移,看着她又往里塞了塞金牌,“贪财。”金镶玉被她说的一急,刚要开口反驳,就听穆桂英淡声道:“之前听说你客栈被烧,葬身火海。”话音未落,金镶玉浑身一僵,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烈日透过雕花窗棂,在金镶玉手臂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看似完好的肌肤下,新生皮肉与旧肤的色差若隐若现,在穆桂英犀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看来是大难不死逃过一劫。”
金镶玉干笑了几声,用红绸帕子扇风:“我金镶玉哪是那么容易死的?不过是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罢了!”她转了个圈,翘着二郎腿靠在雕花窗台边,裙摆飞扬间眼底闪过一丝温柔,抬眸望着窗外水蓝的天,“而且…我还挺庆幸有这么一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