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
-
李素萍指尖攥紧了袖中篆书教材，晚风掀起书页的哗啦声混着心跳。她望着金镶玉鬓边颤动的银耳环，那点银光在暮色的衬托下变作金色，她闭了闭眼缓缓开口："太子既已倒台，你我之间的纠葛本就该了断。"话音落时，廊下铜铃突然被风刮的剧烈摇晃，叮当作响摇进人心。
"纠葛？"金镶玉追上前攥住她手腕，指腹碾过她袖口磨旧的月白边缘，笑声撞在廊柱上碎成沙哑的片，“三天妇妻，你说断就断？"李素萍抽出手腕时，对上的是金镶玉错愕的艳丽双眸，“你当初不也是说断就断么。”说完就走她没再回头，只听得身后脚步声趿拉着追来。
金镶玉跌跌撞撞地追到前厅廊下，望着李素萍那抹清瘦背影，穿堂风将满室烛火搅得影影绰绰，她死死攥着木柱，绣鞋在青砖地上蹭出刺耳声响，像是要把今天积压的委屈都碾进砖石缝里。过了许久李素萍才转身，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凌乱的额发与鬓发……终还是别开眼，强迫自己将心软碾碎：“太子倒台，你大仇得报，龙门客栈的所有人还盼着你回去。往后……就当是相交一场的好友吧。”
“好友？”金镶玉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哽咽，震得廊下的铜铃都跟着发颤。她踉跄着逼近，捏着李素萍的衣袖，“你为什么现在这么狠心？为什么要把我推开？”滚烫的泪珠砸在李素萍手背，“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阿萍，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要我！”
李素萍喉间发紧，她咬着牙后退半步，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之前与你说过我可以暂时放下你我之间的恩怨，帮你报仇。如果大仇得报，你我便不需要再继续纠缠了不是吗？”
“你既狠心抛下我，就不要后悔你做过的决定，你既抛下我，说明在你心中我可以随意丢下，你既抛下我……说明你我本就陌路殊途。三日救你，是念着旧情；如今断干净，也是为你为我好。今后江湖路远，各自珍重罢。”
金镶玉的瞳孔骤然收缩，满眶泪水再也撑不住，顺着脸颊滚落。她猛地扭过李素萍的肩膀，力道极大让李素萍身子一晃差点摔倒，猩红眼尾瞪着那双不带有任何余温的凉薄双眼。金镶玉气急，扯起嘴角一抹狰狞的笑，眼中似乎要泣出血泪一般，怒吼着，“我不！”转身时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李素萍脚边，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两人通红的眼眶。
听着那脚步声跌跌撞撞消失在夜色里，李素萍似脱力一般扶着桌角缓缓蹲下。晚风卷着金镶玉遗落的红手绢掠过脚边，上面绣的并蒂莲被揉得不成形状。她伸手想要抓住，却只攥住满手穿堂风。檐角慢慢上升的残月清冷，将泼洒的满地狼藉的水光拉长，又渐渐融进浓稠的黑暗里。
晚风裹着露水爬上石阶时，李素萍裹紧月白外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廊柱上的裂痕。那是之前与金镶玉互相揭露彼此身份时，她抵着自己下颌的峨眉刺骤然转了个方向插在了其中。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极了她心口未愈的伤疤。铜漏里的水滴答声渐弱，廊下前厅的灯笼早被她吹熄，唯有银盘似的月亮悬在中天，将满地碎瓷片照得发亮——那是金镶玉转身时撞翻的茶盏，此刻锋利的残片还扎在她方才蹲坐过的青砖缝里。
她望着月亮在葡萄叶间投下的斑驳光影，思绪却飘回金镶玉离开的那个夜，也是同今日这般光景——
你说你迫不得已怕我被人暗害，脏了我的墨香，可是金镶玉，比起丢下我是为了护我周全，我更希望能与你大漠长天回顾，斜阳双人信步。可惜你不懂我…也不懂我对你的情…如今仇已报了，你又带着满身灼热闯进我的生活，
金镶玉，你就像龙门客栈扑不灭的火，烧得我满心焦痛。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栖在枝头的夜枭。李素萍抱紧双臂，瞥见墙角的红月季不知何时早已凋谢，一大朵红落在枯黄的竹叶堆上，残花败叶在月色的交映下越发凄凉。
也是。世间万物皆于暂存，没有永恒，花草如此，情爱也是。
忽地门板被拍得震天响，李素萍正对着月光摩挲红绢边缘。金镶玉浑身酒气跌进门来，绣鞋踩过门槛看到眼前人立马呼喊出声，“阿萍！”金镶玉举着一页纸的手在发抖，“我去府衙求了你弟弟......”她踉跄着凑近，酒气喷在李素萍脸上，“只要你签个名，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
“正大光明地结为妇妻了。”
“金镶玉。”
“你用峨眉刺指着他喉咙求来的？”李素萍闻言拧着眉询问，她太清楚李凤鸣的脾性，绝不可能是他主动写的。接过婚书瞥见右下角那抹熟悉的朱砂红章，她失望的闭了闭眼，指尖死死掐住手里的信纸抖动：“金镶玉…你就是用这种手段来逼我吗？”她猛地抬手一挥，将信纸甩了出去。
金镶玉强撑的笑容僵在脸上，沾着酒渍的衣襟下，锁骨处还未消散的红痕随着急促呼吸起伏。她赶忙弯腰去捡，把那一张红纸黑字的婚书死死按在胸口，“阿萍，不要扔…不要…”
李素萍气极反笑，她俯身一把攥住金镶玉胸前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垂眸眼神冰冷的盯着她涣散迷蒙的双眼，“金镶玉，我对你简直失望透顶，你不肯放过我…如今又去找我弟弟逼他写婚书盖章…”她突然抓起案上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飞溅的脆响惊得金镶玉浑身一颤，“连你也这样对我！”
她忽的回想起前十年在富春院的悲惨遭遇，眼下光景竟与当年被老鸨千方百计囚禁于妓院的记忆深度重叠，本以为不会再旧梦重现，可如今…连她心爱的人竟也这样对她。
威逼要挟，不肯放过她…
金镶玉踉跄着，另一只手裹着红纸回攥住李素萍的手腕，酒气混着眼泪在脸上蜿蜒成痕：“阿萍，不…不是这样…可是我…我实在没法子了。”她猛地扑过去，带着醉意的力道将李素萍整个人抱在怀里，双臂死死箍住对方腰身，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不要与你分离…我不要…我……我只能用这法子把你留在我身边。”
李素萍挣扎着去推开那张炽热的胸膛，却嗅到金镶玉衣襟间若有若无的酒气与瑰香，怒意与酸涩在胸腔翻涌，她攥紧拳头砸在对方肩头：“你觉得用一张威逼来的婚书，就能将我捆在你身边了吗金镶玉？你要我恨你吗金镶玉！”
金镶玉将脸埋进她颈窝，泪水浸透李素萍的衣领：“不要…不要恨我阿萍，我心好痛…”她的声音越来越含糊，酒劲上涌让她意识渐沉，慢慢松开了攥着的红纸，飘落在两人脚边，“你别不要我…我求求你…我求你了李素萍。”
李素萍低头望着那张被揉皱的婚书，鲜红的官印刺得眼眶生疼，而金镶玉的哭声也让她心口阵阵钝痛。这个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女豪杰，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童，用最笨拙的方式渴求着原谅。可那些曾经深埋的伤疤，又岂是一场醉、一张纸就能抚平的？
李素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刺痛来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她听见金镶玉在耳畔含糊不清的呢喃，带着醉意的气息一下下扫过脖颈，混着熟悉的瑰香与脂粉香搅得她眼眶发烫。“松开。”她咬着牙又推了推，可对方却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般，将她搂得更紧。
“阿萍……别推开我……”金镶玉的声音闷在她肩头，抽泣声一阵又一阵，“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滚烫的泪水渗进衣料，她忽然松开手，却又紧紧攥住李素萍的手腕，“你打我、骂我都好，别不要我……”
李素萍看着眼前人哭肿的双眼，此刻金镶玉鬓发散乱，发间银簪歪斜，再没了往日的飒爽，只剩满心慌张。“你这么对我，和当年的那个老鸨又有什么分别？”李素萍别过脸，声音发颤，“你把我强行留在你身边…可没有情与爱，我这辈子都不会是你的。”她猛地推开金镶玉的环抱，可喝醉酒的人意识太差，金镶玉没反应过来后退两步撞到了廊柱下，她吃痛闷哼一声，李素萍心下一惊，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三两步过去想要去扶金镶玉，却被金镶玉面无表情地甩开。
“好，很好。”金镶玉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近乎绝望的癫狂，“我与那老鸨没有区别，你对我没有情与爱，哈，哈哈哈哈，好啊——”
整个前厅陷入死寂，唯有夜风卷着残花败叶掠过，将地上那揉皱的红纸黑字也一并卷走。李素萍望着金镶玉死水一般空洞的眼眶，看着她颤抖的指尖，起伏的前胸与后背，决堤的泪随着惨白小脸一颗颗砸在青砖地上。
所有的无奈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李素萍闭着眼，试图将这场闹剧停住。
“走吧。”
金镶玉猛地抬头，只听李素萍又重复了一遍，
“你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 5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