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Chapter 8 ...
-
“姐,快来吃。”周稚京没管李老师的话,拉着程岁禾就在餐桌旁坐下来,拿起翅根说,“这个肉多,你吃这个。”
程岁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伸手接了过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实际上,她很不擅长说话,于她而言表达自己,一直都很难。
或者说,与人交谈,对她来说很难。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看见周稚京边吃包子边低头看手机捣鼓着什么,恍惚扫了一眼页面,是刚刚在她手机上下载好的聊天软件。
程岁禾用手支着下巴,肘部撑在桌子上,嘴巴上下的咬合一下一下撞击着手掌,眼神放空的望着前方。
余晖透过窗柩照在地板上,她看着那片光,伸手的脚尖在阴影的边缘试探了几下,最终又缩回了阴影里。
厨房霹雳乓啷的,她莫名有种久违的温暖感,姥姥离开以后,家里就她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静悄悄的。
前两天来了这里,程父在外工作,程岁安很厌恶她,宁愿出去玩也不待在家里,她除了准备入学考试,就是吃泡面。
周稚京很快就吃完了一个,拿着纸巾擦了手,抬眼望向她姐姐,便见女生下垂着眼睫,嘴角却有说不出满足的笑容。
她心中一颤,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李老师总说程岁禾和他们兄妹不一样,她一直都不是很明白。
此刻却清晰的感觉到,或许是程岁禾的孤寂感,她总是游离在所有人之外,且比同龄人更为沉默。
但也格外的,容易温暖。
周稚京关掉手机,双手撑着脸看着程岁禾,若有所思的问道:“姐,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程岁禾一怔,嘴角扯了扯,“小学生作文?”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理想,这些都是小学的话题了。
周稚京摇头,并没有因为她的调侃而不悦,依旧望着她,神色认真,“你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
“活着的人。”程岁禾弯腰捡起地上油炸的酥片,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未来做什么干什么,我其实都不是很在乎,我就想好好活着。”
她垂下眼睫,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话语轻的像一片羽毛,胸腔却重的很。
她人生的开始,是从迎接一场死亡开始的,因而死亡于她并不可怕,只是为了对得起这种以命换命的方式,她得好好活着。
周稚京一时讷讷,“活着很容易啊。”
她不理解。
程岁禾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然和超脱,释然般的说道:“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具体解答这个问题,活着容易与否在于人的选择。
又是选择这个词,程岁禾敛了眉眼笑意,拿着纸巾擦了手,她想,她今天大概与选择过不去了。
——
周时京大约翘了一节自习课,比程岁禾预想的回来要早,刚好赶上晚饭。
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要看程岁禾的卷子讲错题。
“我跟你们老师要了你入学考的卷子,有几道题的思路有问题,我给你讲讲。”他边脱外套边说着,书包松松垮垮的背在身上,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
程岁禾有过片刻怔愣,放下正在研究的手机,下意识的点头。
只是她的顺从立即被人打断。
“哥,哪有你一见面就给我姐讲卷子的!而且妈都快做好饭了!”周稚京不满的嚷嚷着,“今天你就歇歇吧!”
周时京白了她一眼,随手将书包甩在了沙发上,两手撸了撸袖子,叉腰看着她,“初中生在高中生面前没有发言权。”
……突然有点想笑。
程岁禾悄悄扭头,努力绷直了嘴角,时隔许久再见兄妹俩斗嘴,还是很想笑。
“怎么就没有发言权了!不就差了一个字嘛!”周稚京也站了起来,学着她哥的样子叉腰站着,刚刚扬起的头颅满是倔强,“你这是人身攻击!”
周时京懒得理会她,“我还人参公鸡呢!”
他扭头对着程岁禾语重心长的说道:“岁禾,你现在高一了,顶多两年就要参加高考,要知道你的目标,不能浪费。”
他是知道的,程岁禾想要凭着高考离开这里,换一种人生。
这是兄妹两人的秘密。
程岁禾心下一沉,点头道:“我明白。”
周稚京听不懂,但是也看出来了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另一种意义上的把她排除在外。
她撇撇嘴,自顾自地去冰箱拿了瓶冰可乐降火,“二位学霸,你们慢慢学,我这个学渣就不掺和了。”
程岁禾与周时京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跟在周时京的身后去了书房。
门一打开,书香沉稳气息扑面而来。
一整面的书柜直达天花板,塞的满满当当,地上也摞了好多书籍。
两张书桌并排放着,上面除了课本,还有些外国书籍。
“喜欢哪个坐哪个,平常我爸妈不用,就是我和阿稚用。”
周时京指着两个书桌,一边收拾一边说着,他动作利落,三两下便将两个桌子收拾出来大片的空地。
程岁禾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打开书包,手在划过沈知珩的笔记时一怔,随即快速的略过,掏出本子和笔。
她想了想,问道:“大哥,你和任叙白他们都很熟?”
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其实压根不用问,从白天他们的态度和语气就能知道。
只是程岁禾想要一个打开谈话的口子。
周时京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点头道:“邻居,之前住在一起,你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们。”
他想了想,又道:“我爸瞒的紧,给你办转学籍的事情还是今天早上才说的,我也没来得及跟任叙白他们说,只让阿稚捎了个话。”
程岁禾一怔,眉头紧蹙,“是姨夫帮我办的转学籍?不是我爸?”
“呵。”周时京嗤笑出声,语气略有不屑,“他哪有这个本事,教育局的人一个都不认识,砸钱吗?”
也是,她早该想到的。
程岁禾扯了扯嘴角,眼眸逐渐黯淡下去,她笑着耸了耸肩膀,“我还以为是他。”
但是转念一想,不说程父没钱,就算他有钱也不会花在她的身上。
这么多年,一笔生活费都没有给姥姥打过。
周时京叹了口气,倚靠着桌角,双手环抱着自己,缓缓与她说道:“岁禾,来了这里就把那里都抛弃,不管从前经历过什么,现在都翻篇了。”
“你要试着去交朋友,试着打开心扉,不管最后是否会受伤,都坦然接受。”
人生这个命题太宏大,可偶尔也很浅显,当下即最好。
“亲情也好,友情也罢,接触了才有感悟。”
他是心疼这个表妹的,但就她的聪明才智,配上这样一段经历,难免让人唏嘘。
偶然间他看到了程岁禾随手夹在书里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词,“死亡”。
一个稚童,用稚嫩的笔触写下一个略有惊讶的词语。
周时京时常想,如果人生这个命题有选择,她大概率会选择不来人间一趟。
也是那时起,他逐渐关注起来了这个妈妈口中不幸的表妹,努力的让她从泥潭中出来。
他想,作为表哥,他有义务。
程岁禾抿着唇角,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眼眸躲闪着,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程岁安和任叙白的事情?”
听到这个名字,周时京那锋利的眉毛瞬间蹙起,他很肯定的问道:“程岁安去找你了。”
程岁禾点点头,“她让我拒绝徐老师安排的座位,不要和任叙白坐在一起。”她顿了顿,又道:“任叙一跟我说,程岁安对任叙白很花痴。”
从目前来看,他们对程岁安都是厌恶的。
程岁安现在估计已经知道了她跟任叙白是同桌,等下回去了,肯定要吵着闹着让她换座位。
她有些不甘,同时又有些恶劣,如果她不换,程岁安能气到什么程度?
“不用管她。”周时京对她向来不关注,从来不听八卦的他大约也知道程岁安疯狂追求任叙白但屡次被拒绝的事情。
他直起身,走到程岁禾的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缓缓开口道:“无论她说什么,都是耳旁风。”
“咚咚。”门外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两人同时往外望去,只见周稚京倚着门框,手里还拿着炸鸡,“妈妈喊咱们吃饭了。”
程岁禾唔了一声,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周时京。
他单手插着裤兜,流畅的下颌骨清晰可见,“好,等下就来。”
他转头,认真叮嘱道:“岁禾,定下一个目标,就坚定的往前走,路上的一切都不需要在乎和关注。”
他嘴角微微上扬,略有安抚的意味,“好了,我们先出去吃饭,等下给你讲错题。”
其实,程岁禾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害怕的。
俗称犯怵。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够一下子抓住她的思绪,一眼看透她。
与任叙白和任叙一这种兄妹不同,周时京更像是一位引导者。
可在周稚京面前,他又和任叙白这种类型的哥哥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的在他走出屋门的那一刻松懈了下来。
真奇怪,来一趟江行市,周围人居然全认识。
她的生活,忽然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