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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羡慕 ...

  •   第一个假期结束后上魔咒课的是尚有心气的新人老师,年轻还很有精力,在讲台上说今日的课题,还在黑板上挥洒自己的艺术才能。

      原本那位教授离职了,由一位新人顶上。

      阿莫斯没想到自己还记得如此清楚,连那位老师说什么都还记得。

      “今天我们要尝试的是进阶光亮术,”他在上面拿出了一个某个魔法制品,“虽然现在各位都能轻易买到这种发光球来当作光亮术的替代,但这是便于没有接触魔法的普通人生活的产物。”

      “在座的各位都是魔法学徒,在之前的课程中已经尝试过点亮光球了,去再现这种光亮,并且将它放在你们面前竖着的玻璃管里,按发光时长来判断优劣,可以研究一下这个发光球的逻辑。”

      “这种发光球就是魔法师人为地转换光亮,”老师旋了旋手上的球,里面的光球缓慢地摇晃却没有降低一点亮度,“这是最佳状态,各位现在只需要让它们亮够足够的时长就好了,让它能到达玻璃管的底部。”

      光亮术的确是很基础的魔法,可是一旦离开了魔法师的掌控这点小小的光球就会轻易逸散掉,所以有些刻苦的同学会尝试边施光亮术边做其他事,但一般都很难持续,现在大家的魔力储量还不太充足。

      课室里随着老师说完要求,就有人开始跃跃欲试,从投机取巧的角度看,那就隔着玻璃管给光球持续供给魔力就够了。

      很快,有这种想法的人就失败了,那跟平平无奇只有长了点这个特点的玻璃管轻易地阻隔了魔力的运输。

      “这种玻璃管有阻隔魔力的能力,如果各位的魔力强度可以突破这种阻隔,我也会给他一个好成绩,但是还是建议各位老老实实按照我说的去做。”

      他说的对,那不是投机取巧,而是自寻死路。

      阿莫斯站起来把手指放在玻璃管上方,一个光球如水滴汇聚般逐渐成形,在他动了动手指后轻巧的掉了下去,在中途就逸散了。

      更准确的说,是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出现了魔力减弱,亮度变低的情况了,在走了一半的管子后才彻底一点光都看不见。

      旁边的莱斯特也差不多一个状况,焦头烂额的情绪不用看都能从不断绝的叹气声和翻书声听出来。

      再次尝试了两三次后,均以失败告终。

      此时莱斯特也调整过来了,“阿莫斯,我觉得我可能没办法在课堂上完成这个要求了,”他似是下定了决心,“那我就只能以诚恳的态度不停做个样子,祈求老师给点小小的分数了。”

      “毕竟及格万岁啊……”莱斯特的声音越发微弱,最后只能听到气声。

      练不起来,阿莫斯把手放下,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玻璃管。

      接着他坐了下来,接着维持这个状态愣在那里。

      中途老师经过只是嗤笑了一声,在本子上记录了些什么。阿莫斯茫然地想,就算他像莱斯特那样手忙脚乱一节课也不会得到那位老师的任何好态度。

      那他为什么要那样做给他们取乐?

      这不是取乐吗?

      他回忆起曾经,嘲笑声像纸牌一样一张张扔到他的脸上,剐蹭的触感记忆犹新。出牌人站在四面八方,没有一张脸被他记住。

      不行,不能这样想。

      他平复心情,截断自己发散的思维,准备继续尝试后,一阵轻微的喧嚣突然扬了起来,像是骤然增大的呼吸声那般。

      阿莫斯转头看向发出这喧嚣的课室另一边,那里围着好些学徒,在中心的是一位灰白头发的男学徒,他们本该素不相识。

      在加梅教授没有告知他自己给他找了个帮手,在席恩没有不打招呼地来到魔药室拿他的成绩取乐前,他们的眼神落到对方身上都不会有任何停留,的确是素不相识。

      可惜此刻他们不算是素不相识了,在假期中经历了并不愉快的初次交谈。

      非常漂亮的光落在了那人的玻璃管底部,他早就完成了吧,现在在尝试教导围在他身边的同学,神色没有一点不耐。

      有人问他,他就会回应,接着会有更多的人围在他身边,连之后回去能不能成功地施法都不确定,就献上自己的赞叹和感谢。

      有些……羡慕?

      “阿莫斯,你看着那边干什么?”

      听到莱斯特的问话,他抽出点心神回答:“在看别人做得怎么样。”

      “啊,看上去的确很厉害。”

      莱斯特也盯着那边,从记忆里搜刮了一会,回过头斟酌了一下,“你喜欢男生吗?”

      “哈?”

      这种疯言疯语惹得阿莫斯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望向莱斯特:“……你疯了?”

      在莱斯特的一阵胡言乱语的解释后,阿莫斯才弄明白他在短短的一瞬间已经把自己变成了苦情的男学徒,为巨大的出身差距和同□□恋而痛苦。

      “你有病。”阿莫斯毫不留情地骂人。

      “你怎么说话的?”莱斯特感觉自己受了委屈,但也知道自己理解错了,只能暗戳戳为自己辩解,“明明这是最普遍的走向了,而且那可是阿瑞斯塔尔家族的人,出了名的不看重血缘,一半的贵族同性花边新闻都出在那里,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你态度好点不可以吗?”

      “不可以。”

      莱斯特的解释说得通,但这不该是他会提出来的话题,他们很少谈及这种近似流言蜚语的东西。

      阿莫斯撇了他一眼,问:“发生了什么让你有这种联想?”

      莱斯特深深叹了一口气,开始解释,剔除掉平日浮夸表演的成分后倒显得忧伤了。

      他说自己在与一位贵族少女的相处中逐渐生出微妙的情愫,所以才下意识把自己的状况安到阿莫斯身上,理智告诉他不要放任这份感情。

      “抱歉,是我想多了。”他为自己的误会道歉。

      “但是阿莫斯,我居然开始难过了,只因为我在她眼里并不特别。”他为自己的感情歉疚。

      莱斯特说这些话时带给阿莫斯很重的陌生感,可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莱斯特也不再多言,回头继续尝试完成课堂任务。

      直到下课,他们都没有顺利完成。两三个学徒从他们身边走过,长袍摩擦的声音很平常,他们处理好器材,收拾好东西也离开了。

      只是莱斯特的忧伤或多或少也感染到阿莫斯了,就算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件,其中的感情也能有共同之处。

      希望自己成为“特别”的那个真的再正常不过了,可惜现实能否与理想重合就是另一回事了。

      诚然,阿莫斯很乐于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复杂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如何解决“自己”这份难题是最为重要的。

      但当视线被其他事物篡夺的时候,就很容易对自己的位置产生错误的认知,无论这事物是人还是物。

      莱斯特还在为自己的恋爱问题烦恼,没有意识到阿莫斯弯弯绕绕的思考。

      啮咬心脏的酸麻感,隐秘地浮动,在他的心里扬起一阵阻挡日光的灰尘,却丝毫不影响日常活动。

      他没管莱斯特的恋爱烦恼,也没和人说自己与他们视线的落点曾经见过,曾经说过话。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对席恩的想法。

      如果和莱斯特说自己在羡慕,大概也会被他归类于羡慕人家的才能或者家世之类的东西上。

      他不想听到莱斯特这样说。

      他羡慕的才不是这些东西。

      那么自己羡慕什么?

      阿莫斯询问自己。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如落叶偶然坠入水中那样,肢体在运转,也顺便带动了大脑的运转。

      羡慕他显赫的家世,羡慕他卓越的天赋,也羡慕他对学习的专心。如果条件都好到这种程度了还和他们一个水平,那才叫不合理。

      是的,这些全是值得羡慕的东西。

      可这都不是以那时候阿莫斯对席恩的了解,能够推测出的席恩身上值得他羡慕的东西。

      阿莫斯从来没有对学院里学徒千奇百怪的姓氏感兴趣过。

      莱斯特倒是很喜欢和他科普,可阿莫斯只会嫌弃那些人的名字姓氏长得吓人,难以记忆。拜托,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好吧,虽然在莱斯特的混乱解释下他知道了自己刚刚观察的那位被拥在中心的学徒,拥有灰白头发和透辉石般的绿色眼瞳,出自一个应当很有历史的家族里。

      这个家族还惯爱出现同性恋情。

      倒是从另外的地方增加了对席恩的了解。

      但这不是重点,哪有这种重点的。

      问题在于阿莫斯并没有对这些差距有更清晰的认识,如何能羡慕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生活呢,那只是屈服于自己美好的幻想罢了。

      幻想被子的柔软和风之花的甜涩,落叶与风的互相啃咬呈现出凛然的气质。从迷乱的幻想中猜测并选择出自己应感知到的情绪。

      这是不真实的。

      他尝到的是更加真实和苦涩的事物,百分百是关于自己的。

      在席恩接下加梅教授的委托来尝试帮助阿莫斯的学业后,在加梅教授做中间人开解这两个闹脾气的孩子后,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行为和内心的矛盾,认识到自己真正缺乏的东西是什么。

      从某种程度上,阿莫斯猜测,自己羡慕的是那些围在席恩身边的人。无论是对是错,至少展现了一种行动力。

      天分和家世的差距从来不会令阿莫斯感到绝望,并不是说他一定能跨过去,只是他能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毕业,然后能进一步研究魔法,最好和他父亲那样能进行环绕整片大陆的冒险。

      想要成为冒险家需要付出很多,尤其对正在退学边缘的阿莫斯来说更是如此。

      条件不足只是会延缓他达成目标的步伐,但他踌躇于还没办法把全身心投入自己的目标,没办法维护住自己稚嫩的理想。

      甚至在加梅教授询问他未来打算的时候也是搪塞过去,说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每次避而不谈都是对自己理想的轻微打击,没人知道这些,但阿莫斯不能欺骗自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了一些他人的看法而掩藏自己,怀疑自己是否足够诚心,这种想法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只是优柔寡断会让人停滞不前。

      刚开始对席恩的回绝也是因为这些无用的计较。

      就算萤火虫打破了他的心防,就算和席恩并肩走着,在一个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侧脸的角度,阿莫斯也还是没感觉自己对他有着肉眼可见的心理距离。

      双亲的先后离世让他提早面对孤独这个课题,承受他人恩情又在拷打他早早养好的道德感。

      这是阿莫斯欠缺的东西。

      他没办法轻松地走到别人身边去求教,会在意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对自尊心的磋磨。也没办法及时说出拒绝的话,虽然会埋怨席恩走得这么快,但也只是增加了几块地砖的距离而已。

      稠密的蛛丝一圈圈捆绑在他身上,还有越缠越紧的趋势,可他束手无策,也许是抬手就可以挣脱掉的,但又会犹疑用手扯掉是否会把手指给粘起来。

      并不致命,所以还有等待的余地。

      难以向人托付信赖,这个信赖对象也包括自己。

      而席恩看上去永远那么自在,从来不会为这些味道不好的情绪烦恼。

      整个世界都为他敞开。

      如果自己有和他一样的条件,会和他一样吗?阿莫斯不知道,他没办法知道。

      而之后从莱斯特口中得知席恩自小流落在外,完全是靠骇人的天分和努力,以及些许运气才得以回到家人身边后,阿莫斯更不知道了。

      为什么他能做到呢?

      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在以月为单位的相处后,阿莫斯终于开口问席恩为什么初次见面时说话那样恶劣,直接让人退学。

      那时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正午的太阳有些毒辣,昏昏沉沉的。席恩还在喝着一瓶魔力补充剂,等会他要继续去练习新学的魔咒。

      魔力用光后席恩就很容易没精神,反应也慢半拍。

      制作魔力补充剂需要耗费大量的魔晶石,昂贵又没有味道,席恩拿它当水喝,还让阿莫斯尝过,只得到了一些在口味上的评价。

      毕竟阿莫斯又不能对它的功效有什么特别的见地。席恩还开玩笑说要不然他去和工匠说要他们制作多种口味,阿莫斯连忙拒绝,表情还颇有有些微妙,此后他们再没有谈起这个话题。

      眼前的席恩面对这个有些久远的问题,停下来咬着吸管回想了一会,说:“哦,我见过你上课不专心的样子,以及你那时候状态很差劲,感觉没办法听进别人的话,很执拗。”

      “我当时一看就觉得你超级麻烦的。”

      他说,就是那节新人老师上的进阶光亮术。虽然那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但阿莫斯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接着,他眨眨眼问:“你还记得吗,阿莫斯?”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原来是那么就以前的事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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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更新频率不定,有更新的话会定在晚上六点发,修文时间随机,慢慢写,不坑,感谢阅读。 能与其他人分享这份不成熟的果实,可以称得上了不起的幸运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