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惋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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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阿莫斯会想，刚来到圣埃默尔的日子模糊得不可思议，像做梦一样。不像溺水那样激起求生欲，而是空气逐渐稀薄的窒息感。
那时他的噩梦里还没有席恩的身影，更多是关于自己的，突如其来的回忆融进了他的梦中，常常让他睡得很不安稳。
“他是大魔法师恩格贝.萨姆沙的儿子，那可是个传奇，冲破了那帮贵族的重重围剿，成为首位以平民的身份获得了‘大魔法师’授勋的人！”
“听说他还是被加梅教授推荐进来的，真好，连入学测试都不用去考。”
“人家什么身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测试身上？”
“奇怪，他连最基本的定身咒都念不好，看上去没什么基础啊？”
“阿莫斯同学，没关系的，你可能还不太适应圣爱摩尔的魔力波动，你一定可以的！”
“对，舌头要卷起来，手势的话按照感受到的魔力波动走就好了，你看这不就可以了吗？”
“你可是恩格贝的孩子啊，绝对会成功的！大家都很期待你的表现！”
“怪不得他需要加梅教授的推荐信呢，让他考感觉在第一关就会被刷下去。”
“算了，谁叫他运气好呢，而且加梅教授肯定不会就这样让他退学。”
“啧，真幸运。”
……
倾倒而下的阳光仿佛被筛过了一遍般不够明媚，连带着细小却肉眼可见的灰尘浮浮沉沉。
半梦半醒间阿莫斯仿佛听见了很多低语，羡慕的，轻蔑的，失望的全都有。
说出这些话的人有着模糊的脸，只是碎片般的话语扎进他的大脑。那些稚嫩的无奈在他的心中久久无法散去。
他只是惋惜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大魔法师恩格贝，毕业于圣埃默尔魔法学院，以高超的魔法造诣和天才不近人情的刻板印象闻名，但他身上更为显著的标签是平民的出身。
在进行环绕整个国家土地的豪迈冒险中，失踪于某个魔法漩涡中，一时引得全国上下的冒险家对这个魔法漩涡趋之若鹜。
阿莫斯是他的独生子，在收到实质上是死讯的失踪通知时才刚满十二，还正在为长不高烦恼。
接着在父亲的葬礼上，任职于圣埃默尔魔法学院的加梅教授匆匆赶来，为他的好友感到深切的悲伤。他和阿莫斯的父亲是在圣埃默尔的同窗和好友，在狂乱的毕业旅行中来到了母亲凯拉所在的镇子。
凯拉并没有任何的魔法天分，那时她抚着草地上的牛羊让它们顺着或反着风吹过的方向游行，单麻花辫在脑后扬起，无心缠住了路过的男孩。
前途似锦的魔法师遇上了活泼有余的牧羊女，绞尽脑汁变些法术讨人欢心，被身边的好友嘲笑也风雨无阻，最后在众人的祝福前缔结了婚姻的誓言。
母亲很爱谈起他们的恋爱经历，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甜蜜，还会轻轻敲乖乖坐在那里听故事的小阿莫斯的脑袋来掩饰自己的害羞。就算是偶尔的离别也不会减轻他们相爱的程度，所以在父亲陷入魔法漩涡的消息传来这个小镇的时候，母亲更没办法接受。
在葬礼上，母亲半个身子压在木制棺材上，哭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平息下来，她沉默不语的样子令阿莫斯很担心。
心脏随着呼吸跳动，母亲低下头，声音嘶哑：“不要去那里，那是诅咒。”
她指的是魔法，指的是圣埃默尔。她没有看穿了魔法对阿莫斯的吸引力，却看穿了藏在阿莫斯心底的欲望。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阿莫斯和父亲一样被魔法吸引，进而卷入任何有致命危险的魔法冒险中。
那也没办法，阿莫斯想，这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在小时候父亲还未覆上死亡的阴影时，会为他展示一些小小的魔法，使雨滴膨胀成松软的雪，落在手上化成水，冰冰凉凉。
他以为他是被选中的。
就跟他抓着父亲的衣角，问为什么要离开。
父亲揉了揉他的头，说：“有些事是我必须要去做的。阿莫斯，那是一种感觉，一种非你不可的感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不要感受到。”
他为父亲的话语着迷。
但他可以为了母亲让步，仅限于不告诉她，背着母亲准备圣埃默尔的入学考试。
阿莫斯有种莫名的自信，只要他能把录取通知书拿去给母亲看，她迟早会松口的。
然而没到入学测试的时间，母亲便失足落水。
草率的死亡找上了她，令阿莫斯久久不能反应过来，甚至错过了准备许久的测试。
于此同时，加梅教授向阿莫斯递上橄榄枝，他愿意为阿莫斯写一封圣埃默尔魔法学院的推荐信，让其无需通过入学测试就可以入学。
在双亲坟前枯坐了一晚后，他回复加梅教授说他答应了，非常感谢。
同乡的玩伴来挽留他，说他们这样的人还是留下来会更开心，他微笑着拒绝了，内心却在咬牙切齿。
不甘心让他的血液变得滚烫。
他是被选中的，他一定要是被选中的。
实际上入学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没有错，他的确只是因为加梅教授的推荐信才能成功就读。那时他已经被母亲的去世打击到失魂落魄，错过了当地的入学测试。
他谁都怨不了，他谁都不能怨，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占了加梅教授邀请名额的人是他，决定来魔法学院的人也是他，刚开始不适应这里生活的人还是他。没道理去责怪来帮助自己的人，这种负面想法的出现只会让他更加认识到自己的不成熟。
诚然，阿莫斯现在可以轻巧地说成绩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魔咒也并不是魔法的全部，来开解跑来药剂店的年轻学徒的苦恼，可那时他错以为这学徒身份是自己的全部了。
也不算错，亲人的离世和陌生环境的不安，再加上受惠于人的惶恐，他只能抓住眼前这条路，把这当成唯一的蜘蛛丝。
在阿莫斯还是一年生的时候，魔咒课对他来说就是地狱，他的魔咒考试更是灾难。
只要通过圣埃默尔魔法学院的学年考核，就可以顺利毕业。
这所名声显赫的魔法学院有着宽进严出的培养方式。
收取十五岁附近的孩子作为学徒，只要对魔力因子有一定的感知力和亲和力就允许入学，四年学制，毕业率才堪堪过半。
按照学院公开的数据，在第一年就坚持不下去申请退学和在该学年末的考核中没有达到合格标准的学徒是最多的，换言之，只要熬过第一年，东拼西凑补足了魔法基础，后面的路就会顺遂不少。
学年过半进行一次预备考核，占总分数的四成，学年末才是正式考核，占剩下的六成。
这些数据阿莫斯焦虑的时候会一遍遍翻看，明知道没有用处却还是忍不住看。
他经历的第一场魔咒考核，是一年级时预备考核的最后一门。这门最重要最难临时提高的学科被放在了最后。
那时他周围都是一年生，紧张的情绪逐渐蔓延，缠绕着在场每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学徒的心。
“阿莫斯.萨姆沙。”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半靠在墙上深呼吸等待的阿莫斯直起身，告诉自己要平常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三位考官坐在对面，都不认识，左边那位还在给本子翻页，应该是用来记录分数的。阿莫斯对任何记分数有关的行为都有些敏感。他们背后写着大大的“静止咒”三个字，已经提前给学徒们说清楚了规则，把眼前的人静止住一分钟就可以过关了。
静止咒要比定身咒更难施展些，因为作用的对象更广了。
考官观察着魔力流动，来判断有没有学徒想要投机取巧拿静止咒来蒙混过关。
施咒对象坐着对阿莫斯打了个招呼，让他放松。在施咒后一分钟内，这位温和的学徒会努力站起来，一旦站起来就代表施咒失败了。
阿莫斯给面前的人回了一个略显紧绷的微笑，等老师那边给了反馈后，将手放上了他的肩膀上，施展静止咒。
收回手，退后两步，等待结果。
阿莫斯在心里慢慢读秒，他觉得自己念的会比正常的时间流逝慢一点，在第四十三秒的时候眼前的人站起来了。
考核结束了。
阿莫斯离开的时候，把门半掩，听到下一位的名字后有些恍惚，不是认识的人，而是发现自己真的已经考完了。
还碰见了刚刚的施咒对象，那人赞扬阿莫斯的精神，在顶着父辈的光环下以不算优秀的水平坚持学习，还向他请教怎么做到的。
搪塞他几句，阿莫斯就离开了。
魔咒施得不算好，但也是他会有的表现。奢求运气的降临只会让人徒增侥幸心理。
周围的空气都是不一样了，阿莫斯在周围逛了一圈转换心情，虽然魔咒实践发挥得并不好，但对于剩下的魔药，魔法理论两项基础功课，还有魔法生物识别和草药课等选修课程，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入学的这半年里，他一半的时间泡在了图书馆，剩下的也大多花在了配置魔药上。在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天赋出众的那类人，甚至有退学风险的时候，他就尽可能按照考核标准来要求自己，同时专攻自己更容易提升的科目。
阿莫斯记性还算好，这也是他对图书馆的书囫囵吞枣却依旧记得大半的原因。这份好记性算是宝贵的天分，但说不定也正是因为他记忆背诵的东西太多，挤压了思考的空间，容易被涌动的情绪捕获，摩挲着课业的墙壁却摸不到关窍。
他放弃了成为卷面分数漂亮的优等生，在保持及格的情况下，准备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在魔药制作。
简单估了估分数，依旧有很大概率不合格。尽管忐忑，但除开短板的魔咒课外，剩下的科目阿莫斯其实已经自认摸到了门道。
只是他需要更多时间。
这次考核之后会有一个三周的假期，他没有搭车回到故乡，留在学院里继续补足基础。
他可以的。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他有这种信心。
加梅教授比他更急，越过他的意愿替他找了一个帮手，让他在假期的尾巴上多了被别人嘲弄的经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