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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若虚提点,老越出发寻神殿 ...

  •   “贫道幼时便受家学熏陶,每每翻阅先祖留下的《昆仑记》,总被那些神异记载所震撼。”若虚道长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家谱,指尖轻抚过那些因年代久远而模糊的墨迹,“十岁那年,我在后山一处古洞的洞壁上发现了先祖留下的昆仑墟地图。自那日起,重返昆仑墟便成了贫道的毕生夙愿。”

      老道的目光越过跳动的篝火,仿佛穿透了时光。他继续说道:“十四岁入茅山宗时,本欲拜在云游四海的玄霄子仙师门下,好随他寻访昆仑墟。谁知...”说到这里,他摇头苦笑,“入门当日,玄霄子仙师恰巧闭关,反倒是时任天师的清微仙师一眼相中了我,说我‘眉间有紫气,必成大器’。”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老道沧桑的面容。他虽成了茅山宗赫赫有名的天师,一手“太乙神雷诀”威震四方,捉妖除邪的本事无人能及,却始终未能如愿踏上寻访昆仑墟的路。每逢月圆之夜,他都会独自登上茅山最高处的望仙台,遥望西北方向,那里是传说中昆仑墟的所在。

      “那日516局的人来茅山求助,说是昆仑山深处发现了异常事件...”老道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手中的桃木杖不自觉地在地上重重一顿,“贫道一听‘昆仑’二字,连道袍都来不及换,当即就应下了这份差使。”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照出那份压抑了数十年的热切。

      按照茅山宗祖制,天师外出须带两名真人弟子随行。若虚道长一生醉心修炼,从未收徒,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两位师兄门下的弟子——了尘和无尘加入了考察队。

      了尘是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天生阴阳眼,能辨阴阳,却因幼时的遭遇而沉默寡言;无尘则机灵过人,擅长符咒之术,腰间永远挂着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启程那日,无尘还偷偷往行囊里塞了几只师父养的传信纸鹤。

      老越往火堆里添了根昆仑柏木,特殊香气中,若虚道长腰间那串镇压过无数妖邪的五帝钱轻轻晃动。“成为天师后的六十载,贫道画过的符箓能铺满浦城,超度的亡魂可比洞庭湖水。”他忽然攥紧那本家谱,指节发白,“可每当望见北斗七星指向昆仑方位...”

      老越听得入神,手中的茶早已凉透,却浑然不觉。窗外,昆仑墟的月光如霜如雪,冷冷地铺满山谷,为这个尘封千年的故事镀上一层幽冷的银辉。夜风掠过,远处传来几声冰川崩塌的声响,更添了几分苍凉。

      公孙世家——老越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那个曾在战国初期至大汉建元年间叱咤风云的古老家族,十二散仙得道飞升的传说,至今仍在《山海经》残卷和《淮南子》的只言片语中若隐若现。他曾在一座汉代古墓的壁画上见过公孙氏的族徽——一条衔珠的玄蛇,盘绕在青铜古剑之上,象征着他们与昆仑仙山的隐秘联系。若虚道长既是公孙世家的后人,所言必定有其依据。

      想到这里,老越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何这位年逾古稀的老道长,会带着两位师侄,跋涉千里,加入这支前途未卜的特别考察队。

      篝火的光芒在若虚道长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映出他深邃的眼窝和那道横贯眉骨的旧伤。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古老的云纹,正是公孙氏世代相传的“昆仑令”。

      “贫道来时,就没打算回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宿命。“但总得有人把发现带回茅山宗。”

      夜风呜咽,穿过石缝,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老越望着若虚道长那张被火光映照的脸,忽然意识到,这位看似随和的老道,骨子里流淌着的,依然是那个执着追寻仙道千年的公孙世家的血脉。

      但若虚道长却早已看透了一切。

      对若虚而言,能在垂暮之年寻访昆仑墟,即便不能如先祖那样得道飞升,也算了却了毕生夙愿。至于那两位年轻的师侄……

      老越记得,十个人决定离开斜谷时,两个中年道士眼中的恐惧。他们颤抖着嘴唇,最终选择跟随516局的人撤离,而若虚道长只是静静目送,未发一言。

      惨案发生后,若虚只说:“天机不可轻泄。”

      如今想来,老道长怕是早已知晓结局。在他眼中,每个人的选择都是因果——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该坦然承受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

      找到牧民安顿下来后,若虚道长便取出贴身珍藏的公孙世家典籍。

      那是一本泛黄的羊皮卷,边缘磨损严重,却仍能辨认出古老的符文和山川走势。若虚道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线条,眼神专注而虔诚。

      泛黄的书页上记载着十二散仙飞升之地的特征:“山势如龙盘,云雾锁天柱”。可几年过去了,他踏遍方圆百里的山谷,却始终找不到与典籍描述相符的地形。

      岁月不饶人。渐渐地,若虚道长感到双腿不再如从前灵便,眼睛也开始昏花。有时攀爬半日山路,就得歇上整整一天才能缓过气来。他明白,以自己这把年纪,怕是再也找不到昆仑墟神殿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老道长常常望着远山出神,将那些未了的心事化作一声叹息。

      直到他注意到越古今——这个比他年轻四十多岁的汉子,十几年如一日地在山谷间寻找出路。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夜里常常空手而归,却从未轻言放弃。若虚道长常在晨雾中看见他执拗的背影,在夕阳下望见他疲惫却依然坚定的步伐。

      某个雪夜,若虚道长突然想通了。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何必还守着那些陈规?看着老越冻得通红却依然明亮的眼睛,他决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

      油灯将尽时,老道长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快要模糊的字迹,将公孙世家守护千年的秘密,一字一句地告诉了这个执着的年轻人。

      “横竖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若虚道长望着跳动的火焰,释然地笑了,“这点天机,就随它去吧。”

      在道家典籍中,昆仑墟乃仙界所在,虽与凡尘俗世相隔,却并非毫无联系。若虚道长侧卧在篝火旁的木榻上,火光映着他苍老却清明的眼睛,缓缓对老越道出了其中玄机。

      “仙界虽非凡人可窥一二,却自有其踪迹可循。”若虚道长抬手指向最后一抹落日余晖浸染的西方天际,枯瘦的指尖仿佛要划破天暮,“待金乌西坠时,若能在正西方向寻得五座冰峰——那峰峦如天神五指合拢,环抱一处与世隔绝的盆地。”

      老越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粗糙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篝火在他眼中跳动,却照不亮他眼底深藏的渴望。

      “那盆地中央...”若虚道长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正西之处矗立着一座神殿。金顶映着千年不散的霞光,飞檐刺破九重云海。”老道长的眼中忽然泛起异样的神采,“那便是...昆仑墟神殿。”

      一阵裹挟着雪粒的山风袭来,篝火剧烈摇晃,在若虚道长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他压低声音:“神殿中确有离开昆仑墟的出路,只是...”他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叩击床榻,“识得门径不过是第一步。能否出去...”他意味深长地望向老越,“还要看你的造化。”

      老越死死盯着西方渐浓的夜色,恍惚间仿佛看见五座冰峰在暮霭中若隐若现,那座神殿的金顶在云层间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若虚道长最后的告诫随着夜风飘进他的耳朵:“机缘如风,抓不住,却也...不能不去抓。”

      晨光微熹时,若虚道长驾鹤西去。

      越古今站在雪山之巅,手中捧着的青瓷骨灰坛还残留着余温。他缓缓揭开坛盖,山风骤起,卷起细碎的骨灰,在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金芒,飘向远处终年不化的冰雪。那里,皑皑白雪与苍蓝天际相接,仿佛与传说中的昆仑墟遥相呼应。

      “道长,您终究还是没能亲眼见到昆仑墟神殿……”越古今低声呢喃,声音被呼啸的山风吞没。

      安葬完毕,越古今便开始为寻找昆仑墟做准备。

      他深知,此行绝非莽撞涉险便能成功。若虚道长留下的典籍虽记载了昆仑墟的大致方位,但千年风雪侵蚀,山川早已改易,唯有最详尽的准备,才能增加一线生机。

      他先是回到最近的村落,讨要了厚实的牦牛皮袄、防风面罩,以及足够支撑半年的干粮——风干的牦牛肉、青稞糌粑、酥油茶砖。又向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千年的部落定制了一把精钢短刀,刀刃淬火时泛着幽蓝寒光,锋利得能轻易劈开冻硬的兽肉。

      最关键的,是那张若虚道长临终前交给他的羊皮地图。越古今将它贴身收藏,每晚借着篝火反复研读,直到每一道墨线都深深刻进脑海。

      他走访了数十个游牧部落,寻求最后的方向。

      那些被高原风霜刻满脸庞的牧民听闻他要寻找“五峰环抱之地”,纷纷摇头。

      “这千里雪山,冰峰何止数百上千?”一位老牧民裹着牦牛皮袄,粗糙的手指指向远处连绵的雪线,“那地方连雪鹰都飞不过去,地上寸草不生,地下暗河纵横。”他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不解与怜悯,“多少寻找那仙境神殿的人,最后都冻成了冰坨子……”

      牧民们哪会明白,这个看似枯瘦的中年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赌的不是命,而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三个月后,最后一场暴风雪终于停歇。

      高原的春天来得极慢,却终究还是来了。冻土表层渐渐消融,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泥土,偶尔还能看见几株倔强的野草从缝隙里钻出。越古今站在泥沼湖畔,望着湖面漂浮的碎冰,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时候出发了。

      他早已备齐物资:牦牛皮缝制的行囊里塞满了风干肉、青稞糌粑和酥油茶砖,腰间别着精钢短刀,背上挂着青铜罗盘。但最关键的,还是那把在泥沼湖底锻造的“尺子”——越古今花了整整七日,才用沼泥铸成一把长约十公分、宽不到半公分的薄尺。它薄如蝉翼,却重逾百斤,拿在手中时,仿佛握着一块浓缩的山岳——这已是他能承受的极限。

      启程那日,许多牧民前来相送。

      他们大多沉默,只是站在远处,用浑浊的眼睛望着这个执拗的旅人。最年长的老牧民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马车旁,塞给他一包粗盐。

      “找不到,就回来。”老人嗓音沙哑,干枯的手掌上布满冻伤的疤痕,像是被风雪刻下的年轮。

      越古今没有回答,只是郑重地将盐包收进行囊。他知道,在这片荒原上,盐比金子更珍贵。

      马车缓缓碾过冻土,车轮在融化的泥泞中留下深深的辙痕。越古今最后回望了一眼聚居地——低矮的帐篷顶上飘着几缕炊烟,像是大地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息。

      “若虚道长,您未竟之路,我替你走完吧。”

      车辕上挂着的青铜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声音清冷而悠远,像是某种古老的送别。

      为了确保方向无误,越古今遵循着一种近乎苛刻的行进方式。

      他只在每日太阳行至正西时启程。当那轮赤红的日轮恰好悬在马车辕杆顶端左侧15度时,他便挥鞭西行,分毫不差地沿着光与影的分界线前进——仿佛那条无形的线,是通往昆仑墟神殿的唯一路径。

      大约一个时辰后,当太阳偏移至车辕右侧15度时,他便立即勒住缰绳,停下脚步。

      绝不贪进,也绝不冒进。

      仿佛被某种古老的戒律约束着,他绝不在没有太阳明确指引的情况下前行一步。

      高原的黄昏来得极快。

      当日轮沉入雪山背后,越古今便迅速扎营。他点燃牛粪火堆,借着微弱的火光,取出那把泥沼尺,在火光下细细端详。

      尺面光滑如镜,映出跳动的火焰,仿佛内里藏着另一个世界。

      他轻轻摩挲尺身,低声自语:“昆仑墟神殿……真的存在吗?”

      无人应答。

      只有高原的风,呼啸着掠过帐篷,像是远古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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