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三水台的囚徒

2、蓝

　　雷电在黑云中穿插，滚滚巨响传来。

　　当后脚跟悬空的时候，谢薇心底浮上了几丝解脱，继而涌上的情绪，像是被打翻的调料瓶，复杂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明明已经没有期待了吗?

　　谢薇苦笑，风在她身后哀鸣，连带着她的内心一同哭泣。

　　“别管我……”

　　“你真的想好了吗?”男人咧开嘴笑了，他冷酷的眸子直逼谢薇，仿佛要挖开她心里最深的痛苦。

　　“果然是小孩子啊，这点小事也能寻死觅活。是在向世界炫耀你那微不足道的痛苦吗？”

　　什么?

　　雷电怒吼着。

　　什么?

　　暴雨咆哮着。

　　什么?

　　狂风呼啸着。

　　谢薇的瞳孔瞬间放大，她的身体开始发抖，像被风打落的蝴蝶，破碎得不成样子。

　　你懂什么?

　　她抱住头。

　　你凭什么敢这样说?

　　嘶吼冲出她的喉咙，字眼被撕得粉碎。

　　无边的愤怒席卷了她。

　　〈你的眼睛带一点蓝，像天空的颜色。〉

　　随之而来的是悲伤，深海一般的悲伤。

　　她放下手，注视着男人，忽然轻轻地笑了。

　　“也许是吧。”

　　她向后倒去。

　　刹那间，黑云，暴雨，狂风全部消失了，世界沉默了，凝视着这个终于流下眼泪来的女孩。

　　谢薇感受到失重，却没能往下掉。她兀地睁开眼，低头，看见一层深蓝色的晶体覆盖了她的双腿。

　　这是什么?

　　手猛然被握住，手心处传来灼人的温度，她抬脸，对上男人黝黑的眸子。

　　男人在笑，像个孩子般稚气地大笑。

　　“你的结局不在这里。”他说。

　　谢薇被他的笑容晃了眼，不知怎的，那笑容和手上的温度慢慢平复了她的情绪。

　　“也许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结局，但你的结局不在这里。”他望着她，笃定地说。

　　那一刻，谢薇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我想见证属于他的结局。

　　那人还在笑，手指点上了她的额头。

　　“眼睛漂亮的姑娘，别悲伤，只需睡一觉，只需睡一觉。”

　　谢薇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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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输入指令，修正。”

　　〈警告！执行员的行为有违维序者准则，请按照准则将‘变量’带回总部！警告！执行员……〉

　　“闭嘴。”

　　〈滋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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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薇醒了。

　　入目是刺眼的阳光，她下意识地抬手，耳边忽然响起了海浪声。

　　什么?她蹙眉，仔细听，却只有一片寂静。

　　傻了吧。她无声地笑笑。

　　“薇薇，吃早饭啦。”继母敲门，谢薇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应了一声。

　　奇怪?

　　她掬起清水，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个皮肤白皙，样貌清秀的少女，拥有一双动人的眸子，此刻正笑吟吟地注视着她。

　　洗漱完毕，谢薇走进客厅，父亲正低头看报纸，继母在摆放热气腾腾的早饭，见她来了，笑容可掬。

　　“薇薇，快吃吧，要上课了。”

　　好像……

　　谢薇点了点头，坐下吃饭。父亲亲昵地嘘寒问暖，继母在一旁温柔地笑。她拿起一块吐司，狠狠地嗅了一下。

　　海腥味。

　　有那里不对。

　　谢薇猛地抬头，她忽然有些不安，于是胡乱地应付了一下父母，便急匆匆拎起包，出了门。

　　来到学校，迎面走来一个齐刘海的长相甜美的女生，俏皮地对她吐了吐舌头。

　　莫雨婷。

　　“薇薇，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啊，我跟你说，昨天王弈又来找你了。”莫雨婷亲热而又自然地挽上了她的胳膊，可就在肢体接触的一瞬间，谢薇的身体颤了一颤。

　　海风声。

　　像是有什么在骚动。

　　“哎，说曹操曹操到。你看，又是王弈。”

　　谢薇抬头，一个眼神温柔的男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与她对视后，男生的脸颊飞上两朵彩霞，有些羞怯地转过头去。
　　声音停了。

　　谢薇控制不住地上前几步，拽住男生的领子，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哎，你的眼睛还是这么好看呢。”男生结结巴巴地说，“…蓝天一样。＂

　　住嘴。

　　海浪咆哮起来。

　　难道这就可以弥补我所遭受的一切吗?

　　谢薇的身体开始发抖，却又顿住了。

　　奇怪?

　　我遭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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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薇看见了一片海。

　　阳光的折射下，海浪翻起绚丽的色彩。

　　谢薇心里一片平静，仿佛见到它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站立良久，她忽然向海里走去。

　　海水轻轻地起伏着，像情人间亲密的安抚。

　　当触碰到温暖水流的瞬间，海底封存的记忆全部涌了上来。

　　谢薇任凭那黑暗将自己吞没。

　　可即便如此，仍有温暖相伴。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心，忽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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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正在收尾。

　　〈检测到他人情绪正常，世界恶意已被消除，指令正常运行中。〉

　　真不一样。

　　沙懒洋洋地靠在公园躺椅上，那是学校附近的公园，很好监测动向。

　　别的“变量”在世界恶意的摧残下，要么疯，要么死，在情绪的崩盘下，没有不想着报复回去的，她倒好。沙打了个哈欠，回想起女孩后仰时所有异象都消失的情景，撇嘴笑了笑。

　　连死都要静悄悄的，是不是傻?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收工啦。”

　　异象突生。

　　沙猛然从刚刚站立的地方退开，一摊小小的水出现，伴随着海浪声和海腥味的来袭。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沙眯起眼睛，审视着从大路上出现的仍然气喘吁吁的女孩。“变量”突破指令的记忆屏障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秦书礼的能力强度有限。可她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扫过地上的水，忽然发现他衣服的边角处是潮湿的。

　　“原来如此，是‘烙印’能力呀。”他回望谢薇，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那么，‘海’的拥有者，你想做什么呢?”

　　一层深蓝色晶体从谢薇的脚踝处开始往上爬。

　　谢薇只觉得晕晕乎乎的，或许是跑的太快，又或许是心底沸腾的情绪太过灼人，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声音前所未有地响亮。
　　“你要对我负责！”

　　“……什么？”沙有些愕然。深蓝色晶体停止了动作，仿佛也在苦思这句话的含义。

　　“是你把我拽上来的！你要对我负责。”

　　“‘变量’，现在的生活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还想要什么?”沙有些啼笑皆非，“他们都珍视你，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这不是你所期盼的吗。”他的声音里多了些魅惑。

　　“你说，我的结局不在这里，所以你把我拉了上来。你把我拉了上来，所以我想见证你的结局。”她直视沙的双眼，一字一句铿锵有声，“我要的不是那些。”

　　“……见证我的结局?”

　　沙又笑了。

　　“眼睛漂亮的姑娘，既然你想，就跟着我走吧。为你虔诚的信徒赋予姓名吧，为了能够彼此呼唤。为你的‘海’取名。”细碎的光融进沙的眼睛，微眯的眸子如同闪耀着的星星。

　　眼睛漂亮的姑娘?

　　〈你的眼睛很美，带一点蓝，像天空的颜色。〉

　　海。

　　海浪起伏着，像在回应。

　　从今往后，你叫做蓝。

　　萤火般的光芒从谢薇的胸口处绽放，升起，然后消失在天幕下。

　　“欢迎进入‘ai’的世界，”沙向谢薇张开了双臂，“我是你的引路人，沙。”

　　谢薇扑进他的怀里。

　　沙想，我也能够拥有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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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死一般的寂静，浓稠的黑暗似乎将要吞掉整个世界。

　　边陲小城——商及。

　　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依着城门打瞌睡。

　　“那个，请问，还有我能躺下的地方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来者是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瘦弱少年，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脸上脏兮兮的。

　　刘驷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随手一指。

　　寂静继续。

　　刘驷迷迷糊糊间，忽然听见了响动。他歪了歪头，发现几个较为强壮的流浪汉站了起来。

　　“奇怪。”

　　“奇怪。”

　　“奇怪。”

　　他们低语着，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缩在角落里的瘦弱少年。

　　“好想……”

　　比夜还要深的浓稠的黑暗在眼里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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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量’是?”

　　“世界各地的和你一样拥有某种的能力的人。”

　　“为什么人们的态度会改变，我的记忆会消失?”

　　“那是秦书礼的能力。一种精神力量，可以切断世界恶意，制造记忆屏障，记忆屏障会修正世界恶意带来的不良认知，也可以修改‘变量’的认知。”

　　“秦书礼是?”

　　“我的上级。”

　　“你是?”

　　“我隶属于暗地里研究‘ai’，拯救受苦于世界恶意的‘变量’们一个特殊组织——殇。”

　　“……好中二。”

　　“所以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沙脚步不停。

　　“‘ai’是什么?世界恶意又是什么?”

　　沙沉默了。

　　正当谢薇以为他没有听见，要再重复一遍时，沙沉闷的声音响起，带着强行压抑住的浓浓的杀意。

　　“很久以前，随着一块石碑的突然降世，‘变量’因此产生。当这种超自然的神奇力量被发现时，研究者们为它欢呼，将这份奇迹般的力量视作上天的恩赐，并将那块石碑命名为‘ai’，即爱，拥有无限力量的爱。然而，世界恶意产生了。它会修改其他人的认知，情绪，会对‘变量’释放无理由的恶意。”

　　那些令谢薇作呕的过去浮现在脑海中，她想起那些人空洞的双眼，没有理智，只有无边无际的恶意。

　　“因此我们猜测，那块石碑是以‘变量’的痛苦为食，所以它需要制造痛苦。”

　　“所以你们的最终目的是?”

　　“找到石碑，毁了它。”

　　“……那我该做什么呢?”

　　沙拿出一块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手表，递给谢薇。

　　“它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滋滋滋……〉

　　〈新任务发布！目的地——商及。目标“变量”能力危险，请将该“变量”带回总部。再重申一遍，请将该“变量”带回总部。〉

　　“知道了。”沙懒洋洋地回答道。

　　“只有地点?没有更多线索吗。”谢薇拨弄了一下手表。

　　我的能力应该很弱，毕竟沙把我留在那里了。

　　她有些失落。

　　“这个仪器只能在接近‘变量’时发出指示。‘变量’的能力越强，发出指示所需要的距离就越远。”

　　“哦，对了，”谢薇停下脚步，“当时我下坠时，附着在我腿上的深蓝色晶体是什么?”

　　还来不及反应，一层深蓝色晶体突然出现，谢薇的大半个身子都没入其中。

　　谢薇感受到她的体温在逐渐被这层晶体夺走，“这是冰吗?”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晶体，不过数秒，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战栗。

　　沙收回了能力。

　　他拽住谢薇下滑的胳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记住，能力是你的底牌，不要随便透露你的能力。在我们这里，轻浮地询问对方的能力可以视作一种宣战哦。”他向仍然在发抖的谢薇眨了眨眼睛，“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好吧，姑娘，准备出发吧。”

　　“我有名字，沙，我叫谢薇。”谢薇弱弱地控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