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三水台的囚徒

3、血荆棘

　　吴璐霞最近总是在门口看见那个孩子。

　　脏兮兮的脸，破烂的衣服。

　　只是静静地蹲在哪里。

　　她做的是小本生意，开着一家便利店，勉强糊口。

　　商及的治安很差，地痞流氓屡见不鲜，还有很多逃难的流民。

　　洛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看最近游荡的流民，大都操着一口洛都口音。偶尔与老主顾闲谈，对方也都闭口不谈，匆匆离开。
　　这个孩子，大概也是洛都来的吧。

　　吴璐霞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多愁善感，伤春悲秋，遇到乞讨的流浪汉，她总会尽己所能地施予关怀和帮助。她曾有过一个孩子，早早夭折了，因此她和丈夫的关系下降到了一个冰点。

　　那个孩子很瘦，很脏。每天只是蹲在路边眺望远方。

　　他大抵是想家了吧。

　　吴璐霞控制不住地想。

　　如果我的孩子还在，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吧。

　　她走出便利店，朝那个蹲在路灯下的孩子伸出手。

　　男孩顶着一头鸟窝般杂乱的发丝，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瘦巴巴的脸庞上尤为突出。

　　他听见了吴璐霞的脚步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地上弹起来，像一只警惕的小兽，不安地看着来人。

　　吴璐霞露出一个平和温柔的笑容，她手里拿了几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放在地面上，随后退开几步，指了指地上食物。

　　男孩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仍然犹豫着不敢上前。

　　吴璐霞走回了便利店，合上门，她趴在半开窗户前注视着男孩。男孩盯了一会儿便利店，见吴璐霞没有要再出来的意思，终是耐不住不断轰鸣的肚子，上前几步飞快捞起地上的食物，狼吞虎咽起来。

　　吴璐霞看着男孩鼓起的腮帮子，笑容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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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及的夜比谢薇想象中的更加黑暗。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几盏苟延残喘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谢薇跟在沙身后，踩着他被拉长的影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有些不对劲。”沙突然停下脚步，谢薇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她顺着沙目光望去，城门口站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们站在原地，像一颗沉默的树，每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

　　“他们在看什么？怪专注的。”谢薇小声问。

　　沙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仿佛藏着风雨。

　　那些流浪汉忽然动了起来，他们姿势整齐划一，朝着刚才望着的方向走去。

　　谢薇手上的手表忽然开始转动齿轮，它滋滋响着，闪着危险的红光。

　　＜警告！警告！＞

　　＜发现“荆棘之吻”能力波动，任务难度升级，是否向总部求援。＞

　　谢薇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她看着手里的手表，脸上浮起迷茫的神色。

　　“它在说什么，什么是‘荆棘之吻’……”

　　话音未落，沙面前的地面忽然凝结成冰，那层冰的速度极快，朝那群流浪汉冲去，不过一两秒，深蓝色的冰晶已经覆盖了流浪汉们的双腿，还在不断往上爬，隐隐有将他们直接冻成冰块的趋势。

　　谢薇知道那层深蓝色晶体的厉害，几乎是瞬间就能夺走人体的温度，如果直接将人冻成冰块，那群流浪非死即残。

　　“沙！”谢薇高声喊道，“停下来，他们会死的。”

　　沙没有理会谢薇的话，冰块继续向上蔓延着，直至把流浪汉们完全包裹住。

　　一道黑烟忽然从流浪汉头顶漂浮，飞快向上逃窜。

　　沙死死盯着那团黑烟，冰晶也加快了速度，想直接将那那团黑烟冻在原地。

　　“沙，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粗暴！”

　　黑烟发出嘶哑的怪叫声，扭曲着如同狰狞的怪物。可下面的冰晶完全没有放过它的念头，从尾部开始将它一寸一寸冻结。

　　“真是无趣的家伙……咦？你身边怎么多了个小姑娘？真稀奇，她闻起来……”

　　“……好香。”

　　谢薇感受到从黑烟中间传来的窥伺的目光，她后背渗出冷汗，下一秒，冰晶完全覆盖住黑烟，同时表面上出现裂痕，随后带着里面的黑烟一同在半空中炸成晶莹的碎片。

　　碎片闪着微光，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在碎片中间，一朵血色的玫瑰随着风舞蹈着，像是无声的挑衅。

　　沙收回能力，流浪汉们身上的冰晶飞速褪去，他们翻着白眼倒在地上，身体还在不自觉痉挛着，谢薇想上前察看他们的情况，却被沙一把拽住了手臂。

　　“他们没事的，我收敛了能力。”

　　“‘荆棘之吻’出现在了这里，说明她也对目标‘变量’感兴趣，我们得加快速度，不然‘变量’就危险了。”

　　谢薇跟上沙的脚步，盯着他从流浪汉出现开始就一直紧绷的侧脸，嘴唇不停蠕动着，还是没有把满腹疑问说出口。

　　沙察觉到了她的困惑，一面快步向前，一面简洁地解释着：

　　“既然世界上存在回收‘变量’，帮助他们摆脱世界恶意的组织殇，那也同样存在企图放大世界恶意，吞噬变量的组织，他们的名字是——蚀日。他们通过自身能力，修改他人认知，放大世界恶意，从而加速‘变量’的崩溃，他们再趁机蛊惑变量，吞噬变量来提高自己能力强度。”

　　“他们都是一群为了能力狂欢的疯子，随意控制他人，即使出现死伤、人命都在所不惜。世界上各大异能组织都把他们列入了通缉令。”

　　“而‘荆棘之吻’是我们组织的头号通缉犯，她神出鬼没，大多数都不见踪影。这次她来，一定是盯上了我们目标变量的能力。”

　　“谢薇，你要小心，”沙转过头，严肃地看了他一眼，“以我们目前对上她的经验来看，千万不要和奇怪的女人对视，‘荆棘之吻’的能力是通过对视发动的，她会在你的脑海里种下一根荆棘，肆意操控你的思维，把你变成任她摆布的傀儡。”

　　“不过她已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不知道她在这段时间又吞噬了多少变量，能力又跃变到了什么地步，你一定要小心。”

　　谢薇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沙的灼热的温度，点了点头。

　　两人匆忙向城内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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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及愈发动乱了。

　　街道上都是步履匆匆的流民，很多商铺都关上了门。乞丐和流浪汉在楼底徘徊着，垂涎地望着二楼，一站就是一整天，夜色降临时，他们才充满不甘地离开。

　　街上时不时会爆发出争吵，男人的叫骂，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乱作一团，有时候还会见血。

　　整个商及都陷入了一种极度不安的氛围。

　　吴璐霞早早听从了老顾客的建议，关闭了便利店。她和丈夫缩在坚固的卷帘门里，偶尔会感受到乞丐和流浪汉的目光透过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贪婪地朝他们射来。

　　幸好便利店里囤的食物够多，他们平时也不怎么爱出门，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在深夜里，她听着街道上的打斗声，求救声，心里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瘦弱的男孩。

　　他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那个男孩，她总能记起自己那个早夭的孩子，情绪就不由自主地低落下去，怎么睡也睡不着。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悉悉索索的，就像有一只小猫在用柔弱无力的爪子扒拉着卷帘门。

　　她的心微微颤着，明明清楚声响大概是那些乞丐和流浪汉发出的，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她靠在窗户上，把窗帘掀开了一个小角，朝外面望去。

　　门口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凌乱的亚麻色头发粘了鲜血，黏在额头边，他脸色苍白，汗珠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是那个孩子，吴璐霞盯着那个瘦弱的身影，捏紧了手指，心里两个小人激烈地争论着。

　　下一瞬，男孩似有所感地望过来，吴璐霞对上那双黯然的琥珀色眸子，终是没能压下内心的冲动，飞快掀开卷帘门把男孩拉了进来。

　　男孩似乎想要挣扎，身体却软得像面条一样，只能任由吴璐霞把他拉进便利店。

　　面对男孩仍然警惕的眼神，吴璐霞什么都没有说，再次走到货架旁边拿下几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递到男孩面前。

　　男孩怔住了，他死死看着吴璐霞的双眼，似乎是想要从中找出一点厌恶和恶意。

　　可是没有，那双眸子干干净净的，只有对他的心疼和平和的温柔。

　　男孩垂下了头，他接过吴璐霞手里的食物和水，大口吞咽起来。

　　吴璐霞站在一边，静静望着男孩，等到男孩吃完手里的东西，她才开了口：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颤了颤，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路子安。”

　　“我看你不像本地人，怎么跑到了商及来了呢？”

　　路子安顿住了，他翕动着嘴唇，最终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吴璐霞没有继续追问，她伸手摸了摸路子安的头。

　　“吃完了就去房间里休息吧，别担心，我们这里很安全，好好睡一觉。再多的困难，睡一觉就好了。”

　　路子安感受着头上轻柔的触感，眼角忽然泛起了泪花，他重重点了点头，跟着吴璐霞的脚步往里走去。

　　这时，卧室门走出来一个男人，是吴璐霞的丈夫徐智勇，他步伐僵硬，脖子发出奇怪的“咔咔”声，一步一步朝客厅走来。

　　吴璐霞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牵着路子安的手，含笑道：

　　“被我吵醒了吗？抱歉啊，你看我带了谁回来……”

　　话音未落，一根血色的荆棘瞬间贯穿了吴璐霞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