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BOSS带出副本做同事后我不活了》顺道

5、狼狈

　　另一边，苏萱——或者说是东方玄术，捂着右半边腰，一瘸一拐地走向一个公园。

　　她浑身绞痛，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血仿佛就要决堤而出。她死咬着嘴唇，整张脸都被汗水浸湿了，额头上的青筋像缠绕的水蛇一样可怖。

　　在那种威压下能坚持那么久也是一个奇迹了……她心想。

　　泪珠变红的瞬间，陈诺的信息素像毒雾一样弥漫开。她庆幸自己出门多带了五颗能源之石，没有把性命全赌在耳环上。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陈诺的实力，泪珠变成暗红色也丝毫没有减弱他的威力。一边维持着高强度的【感知】，一边又要抵抗信息素的侵蚀和威压，还能强颜欢笑，故作游刃有余……

　　——也许可以考虑当个表演家了，她心想。

　　只剩下一颗小的能源之石，其它四颗已经堪堪擦过变成污浊之石的界限了，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充沛的程度。

　　走到儿童区，她顺势倒在一张长椅上，也顾不得旁边有没有人，将含在嘴里的血吐了出来。

　　“咳、咳咳，呃……mini……”她气若游丝地呼唤着，胸口起伏，嘴角又溢出了血。

　　滑梯里忽然跳出一个身影，俨然是陈诺摸过的那只橘猫。它迅速跑到东方玄术身边，变成一个女人把她抱起来，走到一个凉亭坐下。她把头靠在mini的肩颈，轻轻蹭着：“手，咳咳咳……”

　　她紧紧握着的手一松，手心躺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钻戒。

　　mini把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扯下来，挨个和钻戒碰一遍，拔下一根头发把钻戒绑在项链上，往她脖子上戴。

　　东方玄术把手盖在项链上，发动异能【感知】，慢慢平复呼吸，伤势肉眼可见地痊愈起来。最后，珍珠和钻戒失去光彩，黯淡无比，她摘下项链捆在手臂上。

　　“发生了什么？！”mini皱眉，眼睛深处像监控一样的红点剧烈闪烁起来。

　　“说什么都晚了，我们接下来得换身份了，”东方玄术说，“装着十种能源的吊坠和工作报告给仇沙了？”

　　“我摸拟了你叫我蹲守的那人的能量波动，加上这串项链里的能源之石帮忙，系统的判定出现了十秒的错误，通道打开了，成功送出去了。”说到这，mini有些骄傲地笑起来。

　　“不愧是联盟高级的仿生人。”东方玄术说，“我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我记得达成【崩坏】这个成就才行吧，通道打开的时候动静不大吗？”

　　“因为仇沙在外面吧，”mini说，“他好像……一直在表世界没离开过，通道产生的能量波动可能被他和光脑掩盖了。”

　　东方玄术沉默了好一会儿，带着几分不理解和苦涩，嗤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觉得他是个神经病，真的。”

　　她问：“挑选有石之植的时候，你看到我抽到的是什么？”

　　mini想了想，说：

　　“一棵很小的桂花树。因为你去仇沙那里求情，所以可选的是联盟培育的有石之植里，最易攻破里世界的那一批。
　　任务简单，不限定时间，自由度高，拿游戏来类比的话，都属于休闲那一挂。而且达成【崩坏】的数值要求很低——就像这个，只要收集十种不同的能源。就算达不到，让光脑强行破开一条通道，驱动系统传送，也比在其他有石之植的里世界容易。
　　你之前不紧不慢的。这次从医院回来后，就让我在公园等人，然后把吊坠传送出去，现在该把目的告诉我了吧。”

　　“我们被表象迷惑了，”东方玄术神色凝重，“这个里世界的难度可能早就改变了，你之所以能成功打开通道，只是因为这是数值要求的一环，是系统有意为之。
　　我们都知道，能源之石不能被直接获取，它的表世界是有石之植及其扎根延伸的范围，里世界才是能源之石构造的。只有进入里世界，执行任务，达成【崩坏】成就，通道打开，我们才能被系统传送出去，这颗能源之石才能被我们获取。
　　我们应该达到【崩坏】成就了。可做完这一切，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东方玄术打开系统面板：

　　【收集十种能源，送到外面。任务进度：100%，数值要求50/50，判定成功。】

　　【世界崩坏！打开通道……准备传送……3……2……中断……判定失败……】

　　下面出现了无数个“……”，mini往下划，最下面赫然是一行红色放大的字：

　　【杀死虚假的造物主，结束这一切，逃离地狱吧！任务进度：0%，数值要求0/100，判定失败。】

　　“这是……什么意思？”mini手指颤抖，声音也带上一层惊恐。

　　“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了，跟过家家一样。表世界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化了。仇沙说最多再给我一年时间，恐怕说的是他还能维持表世界稳定的时间，换算成里世界就是一年。这之后通道还不出现，里世界的我们可就凶多吉少了。”

　　mini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他那些嘘寒问暖，欲言又止的通信……”

　　东方玄术把后面的话补全了：“我们进来之后，他才发现不对劲，但在系统的【缄默】规则下，他无法把事情的真相传达。”

　　“你在医院接触了那个造物主，那时你就推断出来了吗？”mini看着东方玄术，“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和盘托出……我要是不在这里，难道你要用污浊之石强行治疗吗？就算你成功了，这里没有灵泉，你要怎么净化污浊之石？没有十颗能源之石锻造的容器压制污浊之石，你需要进入污浊之石的里世界……”

　　东方玄术没回答，好像是默认了。

　　mini被这种疯狂的想法刺激到了，她音量提高了几度：

　　“除了仇沙和其它三个执行官，根本没有人用这种方法成功净化污浊之石，试图这样做的人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笑了起来，还有心情开玩笑：“说不定呢……别忘了，当年仇沙第一个达成【崩坏】的里世界，就是属于污浊之石的。我作为被他带出来的npc，也算是污浊之石的一部分，这个方法可行性很高啊。”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mini厉声喝住她，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办？刚刚你疗伤，我们带进这个里世界的能源之石几乎不能用了，有变成污浊之石的风险，至少也得等五天才能用。”

　　“我刚才用耳环和那个造物主建立了【联结】，和耳环里面的能源之石交流了一下，构造了一个屏障，有效时是七天，这段时间他不会发现我们。”东方玄术说。

　　“那七天之后呢，那是你的伴生玉吧，就这么给他了？而且他是造物主的话，换句话说就是能源之石的本体，也能【交流】，可以撤掉屏障……”

　　“能源之石有灵性，我干涉不了太多。伴生玉……再说吧，”东方玄术握住她的手，“至少，现在他没追过来，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除了上面这些信息，我还发现了很多。”

　　东方玄术从她的怀里站起来，坐在石凳上，让mini变回橘猫。

　　造物主现在只盯上她一个人，不知道她有同伙，这很好，mini是一只猫显然更有利于接下来的行动。

　　“你知道【薛定谔之谜】吗？”

　　mini一脸“你在跟人工智能比知识储备吗”，喵了一声说：

　　“【园丁】处于无法被观测和预估的‘里世界’，生死不明。
　　绝大多数情况下，达成【崩坏】成就，通道出现，系统会把他们从里世界传送出去，相应地，会获得构造这个里世界的能源之石。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里世界【崩坏】，能源之石却无法获得，他们被异化成不存在的里世界的产物——相当于变成了npc，有被带出来的可能性，不能说是死了；但是在一个不存在的里世界这个概念中当npc，也无法划到存活的范围。
　　在光脑的分析中，表世界没有任何异常，无法侦测到里世界和能源之石的具体情况，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化状况，系统显示有石之植为未探索状态。
　　这种现象叫作【薛定谔之谜】——你是想说我们身处这种左右脑互搏的里世界？”

　　东方玄术点点头：“是的，这种现象的有石之植应该被严加看管起来了，有人把它事先混在我选的那一批有石之植里，连仇沙也被算计了。”

　　“你觉得是谁呢？”

　　“前总部那帮人吧，被回收那件事也挺蹊跷的，联盟也不对外公布任何细节——也有可能是联盟自导自演。”东方玄术说。

　　“再次回归联盟……仇沙还会让你当他的副官吧？”mini说。

　　“先逃出这里再说吧，”东方玄术转移话题，“这棵桂花树有多少颗能源之石？”

　　“只有一颗。我刚调了数据库，在我们之前，有十个人进入，每个人收集一种能源，早就打出【崩坏】成就了。
　　当时前来表世界接应他们的人，看见桂花树时盛时衰，枝条打来打去，香味很呛鼻，它扎根的土地四分五裂，能源之石从花瓣上析出——下一秒又恢复原状，什么动静都没有，那十个人也没有出来。
　　他调了光脑分析却一无所获，于是他上报给了联盟，随后联盟把那棵桂花树放在研究中心的观察室内，禁止无关人员进入，对它的研究始终停留在【薛定谔之谜】这一步。”

　　东方玄术两手交握抵在下巴，稍作思考，说：“我猜，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不是那十个人经历的里世界——它已经不存在了。造物主通过某种诡邪的法子，构造了一个相似的里世界。
　　这个里世界脆弱，不稳定，是完全矛盾的存在。和之前的里世界相比，这个里世界和表世界契合度很差，如同两块分裂程度不一样的镜子强行粘合在一样。别忘了，有石之植和能源之石一样有灵性。原本，和桂花树这个表世界相通的里世界已经【崩坏】了，能源之石析出后，桂花树摆脱了桎梏，变回普通的植物，正常地生长或者死去，突然的变故阻止了这个进程。
　　造物主临时构造了一个里世界，把它和表世界强关联，它们磨合得不够，造成了桂花树的排斥反应，它们互相抗衡，最后造物主占了上风，桂花树这个表世界被禁锢了，表里世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在说话的时候，mini的尾巴像钟摆一样有规律地晃动，在某一刻尾巴竖直。

　　mini说：“在观察期间，桂花树确实存在过极端行为。据不完全统计，超过数百次无故拍打监测窗口，有一段时间出现混乱的生长周期循环，能量波动极不稳定；每次桂花树发生异常反应，研究人员都及时采取了有效措施。至少我们见到它的时候，它和一棵普通的植物没区别。”

　　东方玄术说：“这么激烈吗……”

　　mini：“根据你的猜想，这种平衡可能已经被打破了，表里世界的博弈，多少会影响到我们吧——但他摸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和那棵桂花树一样吗？”

　　东方玄术想了想，说：“他生病了，嗯……该怎么形容呢，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诅咒，他被反噬的程度很深。
　　透过【灵觉】，我看到诅咒像地狱的铭文，用烧红的烙铁刻在他的身体里一样。当即废了我收在耳环里的三颗能源之石，才暂时压制住了那股强势的诅咒，否则诅咒一定会把我的生命力抽走一半。没想到晚上还要再承受一次。”

　　东方玄术叹气，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能承受住如此强势的诅咒，势必也会拥有强大的力量——我们逃吧。”

　　“说的对——什么？”

　　前面说了一大堆，分析得头头是道，然后得出的结论是逃跑？

　　mini瞪大眼睛看着她，毛茸茸的爪子推着她的手臂：

　　“那任务怎么办，我们不完成就出不去了！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杀人！我——”

　　东方玄术蓦地站起来，声音锐利得不似自己，倒有几分仇沙的脾性。

　　情绪来得突然，对面的mini明显被她吓到了，怔愣地看着她。

　　东方玄术握紧拳头，整张脸扭曲起来。

　　mini平静地看着东方玄术，久久不说话。

　　像要哭了一样……mini默默地想。

　　她们本该回家讨论这些话题，即使有了屏障，这里仍然不安全。如果陈诺是造物主的话，或许，任何风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东方玄术突然觉得很疲惫。

　　她把手盖在额头上，慢慢下移，在本该长着眼睛的位置停下来，手心紧贴着，温热得仿佛有热泪在里面翻滚。

　　曾经有人捂住她不存在的双眼，试图擦去溅落在上面的鲜血。血像火焰一般灼烧她的皮肤，那人渐渐流失温度的双手将它熄灭，带来一瞬间的冰凉，像温和的细雨从她的脸上划落，“咚”地一声倒在她的脚边。

　　我和陈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东方玄术心想，过去的一切也像诅咒一样扼住我的脖颈啊。

　　当初选择被带出污浊之石，后来选择离开联盟，成为疗愈师，是为了重蹈覆辙吗？

　　她捂着不存在的眼睛失声大笑起来。

　　mini跳下石几，变回人形抱着她。

　　在一片寂静之中，天地间只剩下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和一阵悲泣似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