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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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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半,陈诺如约来到了茶餐厅。
几个小时前,他吃完米线,找了个公园放松心情,看到一只团成了球似的橘猫在晒太阳,忍不住伸手去挠它下巴,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拿出来,在橘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中打开了消息:
——今晚七点,茶餐厅见。
——【图片】
他回了个“好”,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蹲下身离那只橘猫近些,十分专注地抚摸它。
手下的猫毛很柔软,橘猫亲昵地蹭着他的掌心,让他不禁想起贴在后颈的那只手。
吃了那么久的药,也没有被她的手碰一下那么好,神奇……
“先生,请问您是要进去吗?”
茶餐厅的前台服务员看到他站在门口,也不进去,若有所思地摸着后颈,呆滞了一样,最后还是选择叫了他。
“啊……是的。”
陈诺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地朝他微笑。
“没事,”服务员笑着对他说,“我们餐厅是预约用餐,麻烦您报一下名字或者和您一起用餐的客人的名字。”
她怎么没说要预约?
陈诺皱眉,对服务员说:“当场预约行吗?”
“当然可以,但是前面还有三十桌,您可能要等等。”
他倒吸一口冷气,说:“那……你看看有没有一位叫苏萱的女士预约了?”
“好的,”服务员在电脑上操作了一通,对他说,“您是陈诺先生吗?”
“是的。”
“苏萱小姐在第二层的贵宾包间里,包间号是203。”
陈诺点了点头:“谢谢。”然后径直向二楼走去。
在餐厅里找包间比医院简单,就是字面意思,203在靠楼梯右侧的第三个包间。
他进去的时候,苏萱正在用小勺拨动杯子里的茶水,湖蓝色的泪珠耳环闪着奇异的光。
他坐在她的对面,状似无意地挑起话题:“这和约好的不太一样,苏小姐。”
“你想吃火锅吗?”苏萱放下小勺,合起手掌对他说,“抱歉抱歉,这会影响到你和我交流的心情吗?”
“……不是这样的,”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对面的误会,他赶紧解释,“我只是有点疑惑为什么地点从火锅店改到了这里,你要跟我说刘医生的事,也不用特意换的。中午真的很谢谢你,说起来我也没帮上你什么,你请我吃火锅或者是在这里都是破费了,等一下我来买单好了,没理由让女士负担。”
苏萱没说话,又拿起小勺拨弄茶水。
他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当时就应该……
“你想治好你的病吗?”
一阵沉默过后,她突然说。和这句话一齐传到陈诺耳中的,是那熟悉的清脆响声。
陈诺的视线自她的茶杯一直向上,落在她合着的双眼处,怀疑她下一秒就会睁开双眼,眼睛里流淌着和她的耳环一样奇异的光芒,像一个蛊惑人心的欺诈师一样,将这句话再重复三遍,直到他上当。
但他想象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那句话更像是医生询问病人的口吻。
苏萱低头喝茶,等待他的回答。
“这个病折磨了我五年,这五年就像神农尝百草一样,什么药,什么疗程都试过,到现在也只能通过中药调理,而不是完全根治。”
他摩挲茶杯的边缘,盯着苏萱的耳环有些出神,“连我的主治医师都束手无策,苏小姐有什么好办法吗?你的手很神奇,也不能放在我的脖子上直到我痊愈吧?”
苏萱摘下耳环,推到他面前。耳环轻轻磕在茶杯上,再次发出冰块碰壁般的脆响,茶水微微晃动带出一层涟漪。
“不论你相信与否,我的确有这种能力,”她耸耸肩,没把陈诺刚刚那番话放在心上,“你能听见它的声音吧。”
陈诺垂眸,耳环的光芒浮现在茶面上,激起一层光的波澜,在他眼里荡漾。他伸手盖住耳环,想要把它推回苏萱那儿。
“戴上它。”
陈诺一惊,苏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手按在他攥着耳环的手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你再这么摇摆不定,这水迟早被你弄洒,多浪费啊。”
苏萱稍稍往前按了按,虚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在腕骨上划了几下,松开。耳环变为手链系在他的腕上,一条细银链下垂着一颗暗红色的泪珠,触及皮肤散发着热量,空气中无端浮动着异香,从远处看像是滴血了一样。
“这就是办法。它好像认主了,恐怕是摘不下来了,不好意思。” 她唇角一弯,微笑起来,“你可以当作见面礼,一点小心意。”
陈诺瞥了一眼手链,没有多加琢磨,随即望向苏萱,像在米线店那时一样,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直直盯着她,许久不说话。
苏萱脸上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嘴角抽搐得莫名好笑。她偏过头刮了下鼻尖,开口:
“我知道这很冒犯,你也理解不了……总之戴着对你没坏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真的是治病,唉!反正你过几……”
“你没有恶意,”陈诺打断了她的话,“我能感觉得到,我只是好奇一件事。”
“你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吗?”
他一直把苏萱当成残疾人士对待,但就在刚才,她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旁边,不像一个盲人能有的方向感和速度。
“显而易见啊,谁没事闭着个眼睛到处乱走?”苏萱说。
“盲人也能睁眼,你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
苏萱的手捏着下巴,苦恼地说:“没有眼睛啊,睁开眼就是两个血洞,强行睁开会有点痛,你确定?”
说着,她的眼皮动了一下。
“不用了!”陈诺赶紧制止她。
“所以‘小心’只是你的口癖吗?”苏萱说。
“……你果然听到了。确实是跟你说的,你行动自如,又在医院当护士,没有眼睛是怎么做到的?”陈诺说。
“秘密,”苏萱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盲人确实很难长期在医院工作下去,所以我辞职了。”
“接下来准备去玩吗?”陈诺笑着说,嗓音带着点病弱,听着却很温和,“苏小姐不是这里的人吧?”
苏萱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迅速和他拉开距离,“因为工作需要,我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地方,来到这里定居。”
“那你是不是出身在巫蛊世家,”陈诺抬手摆弄手链,“上面施了什么法术吗?”
“里面有草药,”苏萱随口胡诌,“传家宝,我父亲说这个包治百病,让我随身带着。”
“那你给了我……”
“我有很多个。”苏萱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生病的人比我需要这个。”
“那你真是个好人,苏小姐。”陈诺说。
“哈哈哈,”苏萱微微仰起头,对他的夸奖十分受用,“你也很历害,看一条手链就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因为我之前没见过你,手链是其次。”
苏萱反驳:“你不可能所有人都见过吧,这个解释太牵强了。”
“我和很多外地人打过交道,”陈诺看着苏萱,脸色变得阴沉,语气却很伤心,“可惜遇人不淑,他们都对我抱有恶意,总是让我陷入难堪的局面。
他们一般都有野心,有一定要达到的目的,或者说是理想,把自己真正的意图用善良伪装起来,不择手段,这种特质吸引了我——虽然最后都以惨淡收场。
“——苏小姐不是。”
他长叹一口气,话锋一转:“这让我很意外,你没有他们那种特质,你很纯粹,你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很冒犯,对我来说却很真诚,我不完全相信你的话,你有所隐瞒,但这无伤大雅。”
“……”
“这是在表白吗?”苏萱脱口而出,“你以前喜欢狂野性感的,现在喜欢小白花?”
她抿嘴,装出一幅害羞的样子。
“也许是你曲解她们的意思了,她们只是太爱你,才这么极端。你可以试着去挽回你们的关系,我正好有办法,先这样……”
陈诺打断她的话,忽视她的胡言乱语,继续刚才的话:
“那么你呢,你又怀着什么想法来到这里,决定帮我?”
陈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苏萱的冷汗已经浸湿了整个后背,面上不显,泰然自若地回答:“……我对你真的没那个想法。”
“一定要这样吗?”苏萱有意模糊了话中的重点,他苦笑道:“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可能吧,等你病好的时候?”
苏萱起身走到门前,转身笑盈盈地对他说:“这种机缘有一次就好了,也不是每个人生病都有这种灵药的——不对我说声‘小心’吗?”
后一句显然是多余了。
她立刻摔门而去,没有给陈诺说出小心的机会。
“小心。”陈诺对着门说。
他抬起戴着手链的手,在吊灯的照射下,泪珠的边角开始慢慢由红转蓝。
苏萱一走,他就停止释放信息素,但包间内还是浓得呛人,如果这时有人进来,大概会在信息素带来的威压下,当场休克。
“什么都不点,这才叫浪费吧。”
桌子上只有两个杯子,和一张精美的桌布。
过了几分钟,服务员在外面敲门:“陈先生,苏女士为您点了套餐,门锁了麻烦您开下门。”
“她付钱了吗?”陈诺没动。
“她说您买单。”
陈诺开门,包间内的信息素和威压已经消失殆尽。现在他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多少钱呢?”陈诺问。
“25000。”服务员平淡地报出一串数字。
“……真是毫不客气呢。”陈诺后槽牙都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