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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画室里的空气还残留着昨天的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混着灰尘和陈旧纸张的气息,形成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浑浊。林旭站在门口,手指搭在门把上,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医务室的对话还像回声一样在脑子里盘旋。顾怀升那句“我需要你”像一根烧红的针,刺进他意识最深处,留下一个灼痛的、无法愈合的洞。他需要他。不是可怜,不是责任,是需要。

      多么荒唐。

      林旭推开门的动作比平时用力了些,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在空旷的走廊里短暂回荡。他走进去,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

      气窗透进来的午后阳光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斜长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缓慢翻滚,像某种无声的舞蹈。画架上还夹着那幅“被完成”的画——云层裂开,金光倾泻,樱花树下模糊的人影。顾怀升的笔触依然清晰可见,柔和克制,和他自己凌厉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

      林旭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然后走过去,把它从画架上取下来,卷好,塞进墙角的画筒里。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什么易碎品。事实上这幅画确实很脆弱——那些金色的颜料还没完全干透,稍微用力就会蹭花。

      但他还是把它收起来了。不是讨厌,是……不敢看。

      不敢看那些温暖的、充满希望的光,不敢看树下并肩的人影,不敢想顾怀升画这些时心里在想什么。

      画架空了。光秃秃的木板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陈旧的黄色。林旭铺上一张新的画纸——这次是水彩纸,质地粗糙,吸水性很好。他用夹子固定好四角,然后开始调色。

      水彩颜料是昨天新买的,用顾怀升借的那八百块钱里的部分。很普通的学院级颜料,十二色基础套装,外加一支中号画笔。对专业画者来说寒酸得可怜,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奢侈。

      他调了蓝色。很深的蓝,像深夜的海,又像顾怀升发尾那种挑染的颜色。加水,稀释,笔尖在调色盘上打转,颜料和水混合,形成不同深浅的色阶。这个过程有种奇异的疗愈感——专注,重复,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感受颜料在水里化开的质感。

      笔尖落在纸上。第一笔很轻,试探性的,在纸面中央留下一个不规则的色块。然后第二笔,第三笔,笔触逐渐大胆,颜色层层叠加,深蓝,靛青,一点点紫色,像某种情绪的堆叠。

      他没有构思,没有草图,只是任由手带着笔在纸上移动。起初是无意识的涂抹,然后渐渐有了形状——不是具象的物体,而是一种氛围,一片空间,某种深不见底的、涌动着暗流的东西。

      画到一半时,林旭停了下来。

      他看着纸面上那片混沌的蓝色,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画什么——是顾怀升的信息素。那种清冷的、克制的紫罗兰气息,在黑暗中弥漫,包裹一切,也吞噬一切。

      他放下笔,后退两步,盯着那幅未完成的画。心跳开始加速,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热,像是身体在回应某种无形的召唤。该死的信息素共情,又开始作祟了。

      林旭走到窗边,推开气窗。新鲜空气涌进来,带着午后阳光的热度和远处操场的喧闹声。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股萦绕不去的紫罗兰气息从肺里赶出去,但没用。那味道已经刻进他的嗅觉记忆里,像某种永久性的烙印。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旭掏出来看,是沈墨发来的信息:

      「晚上老地方,烧烤,我和希言请客。庆祝你参加比赛。」

      后面跟了个表情包,一只傻笑的柴犬举着“加油”的牌子。

      林旭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他想回“好”,但字打出来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嗯。」

      发送。

      几乎同时,另一条信息跳了出来。顾怀升的。

      「参考资料放在你画室门口了。还有一些水彩纸和颜料,是老师多给的。」

      林旭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地上果然放着一个纸袋,鼓鼓囊囊的,上面印着美术用品店的logo。他弯腰捡起来,打开。

      里面除了那叠厚重的参考资料,还有两沓高质量的水彩纸,一盒二十四色专业级水彩颜料,两支不同型号的画笔,甚至还有一小瓶留白液和一把专用刻刀。都是他买不起的东西。

      纸袋最底下压着一张便签。顾怀升的字迹,工整漂亮:

      「老师说这些是给参赛学生的额外支持。好好用。」

      骗人。

      美术老师从来不会给学生“额外支持”,尤其是对他这种连艺术班都进不去的外围学生。这些东西是顾怀升自己买的。用那种笨拙的、欲盖弥彰的方式,试图给他一点帮助,又不伤他的自尊。

      林旭的手指收紧,纸袋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盯着那些昂贵的画材,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感激,愤怒,羞耻,还有那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

      为什么?为什么顾怀升总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要么彻底远离,要么直白地施舍?为什么非要走这条最艰难的路,小心翼翼地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顾怀升。

      「东西拿到了吗?」

      林旭盯着那行字,很久没动。然后他打字回复:

      「拿到了。谢谢。」

      发送。

      几秒后,回复来了:

      「不用谢。好好画。」

      好好画。

      又是这句话。像一句咒语,一种期待,一个沉重的负担。

      林旭把手机扔到画架上,转身走回窗边。他需要空气,需要空间,需要远离这一切——顾怀升的关心,沈墨的友情,迟暮的谢意,方晴的警告。所有这些关系都像一张网,把他越缠越紧,几乎要窒息。

      他想起小时候,爸妈还没出事的时候。那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妈妈会轻轻推开门,放一杯牛奶在桌边,然后悄悄离开,从不打扰他。

      那些画现在都不在了。爸妈去世后,亲戚们来处理遗物,把那些“没用的东西”都扔了。只有一张——他画的全家福,三个人坐在樱花树下,爸爸笑得很傻,妈妈温柔地靠在他肩上,小小的林旭坐在中间,手里拿着一颗糖——那张画被他偷偷藏起来,塞在书包最底层。

      后来那张画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丢了,还是被他自己扔了。记忆太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清细节,只剩下那种钝痛的感觉,像有人用钝器一下下敲打心脏。

      林旭闭上眼睛,额头抵在窗框上。铁质的窗框很凉,带着铁锈粗糙的质感。窗外的喧嚣很远,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只有风声很近,吹在脸上,带着夏末特有的、即将转凉的气息。

      脚步声。

      很轻,但林旭还是听见了。从走廊那头传来,不疾不徐,节奏稳定。高跟鞋。女性的脚步声。

      不是顾怀升。

      林旭睁开眼,但没有转身。他保持着那个姿势,额头抵着窗框,看着窗外那片狭小的天空,等着脚步声靠近,停下。

      “林旭同学。”

      是方晴的声音。温和,礼貌,底下是某种不容忽视的笃定。

      林旭慢慢转过身。方晴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那个熟悉的纸袋——甜品店的logo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醒目。她今天换了身衣服,浅灰色的衬衫裙,头发放下来了,披在肩上,看起来比昨天柔和一些。

      “有事吗?”林旭问,语气平淡。

      方晴走进来,随手关上门。这个动作很自然,像她来过这里很多次一样。但其实没有——这是她第一次进这间画室。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上的画,扫过满地的颜料和纸张,扫过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蓝色水彩,最后落回林旭脸上。

      “我来道歉。”她说,声音很轻,“昨天在天台,我说错话了。我不该用那种方式……‘施舍’你。对不起。”

      林旭愣住了。他没想到方晴会说这个,更没想到她会特意来道歉。

      “没事。”他最终说,语气依然冷淡,“我习惯了。”

      “你不该习惯。”方晴说,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画架旁。她低头看着那幅蓝色水彩,眼神认真,“林旭,你画得很好。”

      这话说得很突兀,林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真的。”方晴抬起头,看向他,“我学过几年画画,虽然没坚持下来,但基本的鉴赏力还是有的。你的笔触很有力量,颜色也很有情绪。”

      林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不习惯被夸奖,尤其不习惯被方晴这样的人夸奖——家世好,成绩好,人缘好,什么都好的人。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他问,语气里带着一点刺。

      方晴笑了。这次的笑容很淡,但看起来真实了一些。

      “不完全是。”她说,从纸袋里拿出那杯奶茶——还是三分糖,加冰,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这个,是真心想请你喝的。昨天那杯你没拿,今天这杯……就当是道歉的诚意。”

      她把奶茶放在画架旁边的水泥台子上,然后从纸袋里拿出另一杯,自己插上吸管,小口啜饮。

      林旭盯着那杯奶茶看了几秒,然后走过去,拿起来。杯子很凉,冰块的寒意透过塑料杯壁传到掌心。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很甜。即使只有三分糖,对他来说还是太甜了。但意外的,不难喝。

      “谢谢。”他说,声音有点闷。

      方晴点点头,没说话。两人就这样站着,各自喝着奶茶,看着画室里那些沉默的画。气氛有点尴尬,但不算糟糕。

      “林旭,”方晴突然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对顾怀升……”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到底是什么感觉?”

      林旭的心脏猛地一紧。他放下奶茶,转身面对画架,背对着方晴。

      “这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方晴的声音很平静,“但我想知道。因为顾怀升是我朋友,而你……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重要。

      又是这个词。

      “方晴,”林旭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哑,“你喜欢迟暮,对吧?”

      这次轮到方晴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低声说:

      “对。”

      “那你应该明白。”林旭转过身,看着她,“明白那种……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放不下的感觉。”

      方晴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奶茶杯壁。

      “我明白。”她最终说,“但你和我不一样。迟暮……她永远不会喜欢我。但顾怀升喜欢你。这点我很确定。”

      林旭笑了。那笑容很苦。

      “喜欢又怎样?”他问,“方晴,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吗?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世界是可以跨越的。”方晴说,语气认真起来,“林旭,顾家确实很传统,很重视门第。但顾怀升不是那种会屈服的人。如果他认定了你,他会抗争到底。”

      抗争。多么美好的词。像少年漫画里的热血剧情,主角为了爱情挑战全世界,最后赢得胜利。

      但现实不是漫画。现实是,顾怀升抗争的代价可能是失去继承权,失去家族支持,失去他从小到大拥有的一切。而林旭付出的代价……可能是顾怀升的未来。

      “我不想他为我抗争。”林旭说,声音很轻,“他值得更好的。”

      “更好的什么?”方晴反问,“更好的家世?更好的学历?更好的Omega?林旭,你觉得顾怀升会在乎那些吗?”

      林旭答不上来。他知道顾怀升不在乎。那个Alpha固执得像块石头,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他不能不在乎。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顾怀升为了他,毁掉本该光明的人生。

      “方晴,”他最终说,“如果你真的喜欢迟暮,你会希望她跟一个更好的人在一起,对吧?一个能给她正常生活,正常未来的人。”

      方晴愣住了。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反驳,但又说不出话来。因为林旭说对了——如果她真的爱迟暮,她会希望对方幸福,哪怕那份幸福里没有她的位置。

      “所以,”林旭继续说,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一样。我希望顾怀升幸福。而他的幸福里……不应该有我。”

      画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还有远处操场上体育老师的哨声。阳光移动了一点,在地板上投下新的光影。灰尘还在光柱里翻滚,缓慢,无声,像某种永恒的舞蹈。

      方晴盯着林旭看了很久。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理解,还有某种林旭看不懂的情绪。

      “林旭,”她最终说,“你太善良了。”

      善良?

      林旭几乎要笑出来。他善良?一个整天想着怎么死,怎么自残,怎么把所有人都推开的人,善良?

      “我不是善良。”他说,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自私。自私到不想承担那么重的责任,自私到宁愿他恨我,也不想看着他为我牺牲。”

      方晴沉默了。她低下头,盯着手里的奶茶杯,很久没说话。

      “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顾怀升小时候,有一次差点自杀。”

      林旭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的呼吸滞住,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什么?”

      “小学那次,头发被剪之后。”方晴说,没有抬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仅是因为难过,还因为……他当时拿了把美工刀,想割腕。”

      林旭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疼,钝钝的疼,从胸口一直蔓延到指尖。

      “他爸妈发现得早,把刀抢下来了。”方晴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顾怀升当时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如果连我自己的身体我都控制不了,那我还能控制什么?’”

      控制。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旭心里某个一直锁着的盒子。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拿起美工刀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失控。生活失控,情绪失控,一切都失控。只有疼痛是真实的,只有流血是可控的。

      “后来是你救了他。”方晴抬起头,看向林旭,“不是物理上的拯救,是……你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他。还有人不介意他的‘不同’,还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林旭的喉咙发紧。他想说什么,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团滚烫的酸涩。

      “所以林旭,”方晴看着他,眼神认真得可怕,“如果你现在推开顾怀升,如果你让他觉得你不需要他,不在乎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太残忍了。

      残忍到林旭几乎站不稳。他扶住画架,手指抠进木头里,指节泛白。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在颤抖。

      “你知道。”方晴说,语气笃定,“你会把他推回那个黑暗的地方。那个他花了十几年才爬出来的地方。”

      林旭闭上眼睛。眼泪又要涌上来,但他强迫自己忍住。不能哭,不能在方晴面前哭,不能在这种时候示弱。

      “那我该怎么办?”他听见自己问,声音低得像耳语,“接受他?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我跟全世界对抗?最后……最后两败俱伤?”

      “我不知道。”方晴诚实地说,“感情的事,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顾怀升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你越推开他,他就越会坚持。直到你们俩都筋疲力尽,或者……直到其中一个人彻底崩溃。”

      直到其中一个人彻底崩溃。

      这句话像一句预言,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林旭睁开眼睛,看着画室里那些沉默的画。那些扭曲的楼梯,没有面孔的人影,缠绕的荆棘,破碎的镜子。还有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蓝色水彩——顾怀升的信息素,在黑暗中弥漫,包裹一切。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到骨头都在疼,累到想就这样躺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方晴,”他最终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林旭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被自己听见,“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方晴的表情凝固了。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睁大,像是没听懂林旭在说什么,又像是听懂了但不愿相信。

      “林旭……”

      “答应我。”林旭打断她,眼神认真得可怕,“就当是……朋友之间的请求。”

      朋友。这个词用在这里很讽刺。他们算朋友吗?也许不算。但至少,他们是同类——被困在某种无法挣脱的命运里,试图在黑暗中为彼此点一盏灯的人。

      方晴盯着他看了很久。她的眼眶红了,但没有哭。最后,她点了点头。

      “好。”她说,声音有点哑,“我答应你。”

      林旭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某个沉重的负担,但又像是背上了更重的东西。

      “谢谢。”他说。

      方晴摇了摇头,没说话。她拿起奶茶,又喝了一口,然后走到窗边,和林旭并肩站着,看着窗外那片狭小的天空。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都活得太认真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方晴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带着点苦涩,“我们都把感情看得太重了。喜欢一个人,就想跟对方一辈子在一起。被一个人喜欢,就觉得要对对方的未来负责。但其实……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旭看着她,没说话。

      “感情应该是轻松的,快乐的。”方晴继续说,声音很轻,“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合得来就长久,合不来就好聚好散。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累?为什么要为了一段感情,把自己的人生都搭进去?”

      这个问题林旭答不上来。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不是那种能轻松对待感情的人。也许是因为他们从小就被教导要负责任,要认真,要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

      也许只是因为他们都太害怕失去了。害怕到宁愿一开始就不拥有,也不愿意承受失去的痛苦。

      “方晴,”林旭突然问,“如果你能重新选择,你还会喜欢迟暮吗?”

      方晴愣住了。她转过头,看着窗外,很久没说话。最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会。”她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因为喜欢她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部分了。”

      即使没有结果。

      即使注定痛苦。

      即使到最后,她只能远远地看着,永远无法触碰。

      林旭看着她,突然明白了——方晴对他的感情,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共鸣。他们都爱着不可能的人,都困在无法挣脱的命运里,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一点光亮。

      “林旭,”方晴转过头,看着他,“我能抱你一下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林旭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方晴走上前,轻轻抱住他。不是那种暧昧的拥抱,是朋友式的,安慰式的,带着温度的拥抱。她的个子比林旭矮一些,头刚好靠在他肩膀上。

      “谢谢你。”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林旭的手抬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也谢谢你。”他说。

      两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然后分开。方晴的眼眶有点红,但她在笑。

      “那我先走了。”她说,“奶茶记得喝完,别浪费。”

      林旭点了点头。

      方晴走到门口,拉开门。阳光从外面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方块。她回头看了林旭一眼,挥了挥手,然后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旭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很久没动。

      然后他走到画架前,重新拿起画笔。笔尖蘸了水,调了色,落在纸上。蓝色在纸面上晕开,深深浅浅,像某种无声的诉说。

      他画了很久。

      画到阳光从斜长变成垂直,画到窗外的喧嚣渐渐平息,画到手里的奶茶彻底化掉,冰块融成温水。

      画到最后,纸面上那片蓝色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少年的侧影,蓝发挑染,眼神专注,嘴角带着一点很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顾怀升。

      林旭看着那个轮廓,手指在颤抖。

      然后他放下笔,转身离开画室。

      没有带走那幅画。

      就让它留在那里,留在昏暗的光线里,留在满地的颜料和纸张中,像某个未竟的吻,永远悬在空气里,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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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我现在回来才发现当初为什么写了那么多,现在回来看修文,好尴尬,想打死自己T_T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