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号当铺》稔时清

6、第 5 章

　　如此说来，房令单杀了二公子的嫌疑却是最大。但转念一想，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太，常年养在这深府中，哪来的手段谋害一位身高力壮的成年男子呢？

　　还有那六太太，还是说，这两个杀人案，并无关联？

　　里面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每个人似乎都在伪装，伪装自己无辜，却又装得如此周密。

　　育沛只好又道：“你…没漏掉什么吧？”她直勾勾地盯着丫鬟，等下文。

　　“还……还有一事，不过都是府里的下人们相传的，奴婢……也不知真假……”

　　“说！”她现在没工夫打哑谜。

　　“他们说四太太与二公子时常在夜里私会，其实是为了报复二太太。”丫鬟语速很快，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什么时，已经末了。

　　育沛算是看清楚这府上的人了，她不问，便无一人诚恳告知，偏要她一个查案的人字字句句落到实处，才肯道出实情。

　　丫鬟见她陷入沉思，忍不住问：“掌柜的，奴婢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您了，您方才说的，可还算数？”

　　“我向来说一不二，自是算的。”身边人喜出望外，却听见她接着道：“不过，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丫鬟有些警惕，她今日所说，若是被游康成知晓，已是要被罚的，实在不敢再有旁的。

　　育沛让她坐下，随后凑到她耳边私语了几句。却见丫鬟一脸震惊，“掌柜的，这……”

　　“你放心，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可倘若是你让第三个人知情了，我恐怕就要在你这使些捉妖的手段了。”

　　“掌……掌柜的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的。”

　　“怎么称呼？”
　　“啊？”
　　“姓和名，你的。”

　　丫鬟起身手交叉放于身前，低眉道：“奴婢名唤雪儿，无…无姓。”她声音越说越低，羞于启齿般。

　　这样大户人家的丫鬟婢女没有姓她倒不足为奇，可这雪儿偏偏这般难以启齿，反而让育沛奇怪。

　　“没姓，那你这名谁起的？”
　　“自进府后，府中上下便这般叫我了。”
　　她话音刚落，远远的就听到有声传来，“掌柜的，原来你在此处啊。”是游康成。

　　育沛起身，“游员外，家事，处理完了？”

　　游康成呵呵笑着，难以言情，才道：“让掌柜的见笑了，都是游某的几位妾闹的，扰了您办案的兴致，还请见谅。”

　　“不敢，我是来办案的，又不是来玩乐的，谈何兴致，不过说到玩乐，不知游员外那几处玩乐的场所可修缮好了？”育沛话里有话，显然是想继续方才在二公子院落的话。

　　“老爷，掌柜的，六太太那边可能需要我，我就先告退了。”雪儿匆匆撂下话，没得到许可便快步小跑了。

　　大抵是以为接下来的话，不宜她一个婢女听吧。
　　“如今府上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游某哪里还有闲心管那些，早早地停工了。”游康成泄气，坐在了石凳上。

　　游康成不诚，她早该料到的，如若不是担心这妖祟祸害完游府又会祸乱阴个，这活，她早就撂挑子了。
　　她实在倦于与这群人上演你恭我敬的戏码，把这府上转完，便找了个藉口离开。

　　关于这树妖的事情，委实怪异。且不说府上并无妖气，单从这些人的状态来看，就不像是杀过人的。
　　“树妖，木，砍树……”育沛一路走，一路念叨，到了家门口，就看见滑鱼坐在石阶上捣鼓着什么，“滑鱼，你这是做什么呢？”

　　“掌柜的，您回来了，这不是中元节要到了嘛，我想着些做河灯去放，要不我多做一些，到时我们一同去吧？”
　　育沛瞧着地上的物件出神，思绪飘在了别处。
　　“中元节……”她猛然想起些什么，拔腿就往屋里跑来，滑鱼懵住，手里的东西尚未放下，随即也跟了上去。

　　育沛站在自己的书房里转悠，手指从书架上的书一个个滑过，脸上带着愁容。
　　滑鱼移到她身后，“掌柜的，您在找什么书啊，要不要我帮你？”

　　掌柜的暂时没空附和他，心无旁骛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书架。终于在一个破旧的架子上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书。
　　“《草木妖灵录》，掌柜的，游员外家的杀人案还没找到凶手吗？”
　　“嗯，我担心还会死人，所以得很尽快了结了。”

　　传说一方树丛有一方的木灵，是集一片树之灵气化成。木灵无形，长期寄宿在树木里，依靠树木存活。而木魅则是木灵的载体，她会庇佑敬畏神灵，爱护山林的人，若是有人伤害破坏树丛，便会受到诅咒。

　　也有传闻，木灵怨气过重或可形成恶劣意识，脱离木魅，附身与人，做出祸乱之举，严重的将会成邪。倘或长期远离木魅，无法吸收草木灵气，意识错乱到不可控，将会以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灵气，例如杀人，取人精气存活。

　　不过附身并非易事，需木灵灵气充足，此外，对天气也有要求。因此，若非万般无奈，木灵不会使用这类自毁式手法降下惩罚。

　　注意：人被附身期间所作所为，皆为木灵所做，待木灵离体，他们的记忆也会随之消散。

　　育沛“砰”的一声合上了书本，身后的滑鱼还未了解全，她已经摸清了。
　　“所以这个木魅已经化形，并且留在了游府，夜晚她体内的木灵便会出来附身杀人，这也解释得通为何府中人人似乎都不是凶手。”

　　那为何雪儿的话字字都把杀二公子的事往四太太身上引呢？
　　木灵对游府有怨，控制木魅化形进入游府，进而木灵附人身，杀人。万物修炼，杀人已经是往成邪成煞的路上走了，那定是会吸人精气壮灵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定谁是木魅。

　　“如果真的是木灵杀人，那掌柜的，要是想抓住她，可能得费些功夫了。”滑鱼摸着下巴，故作深沉。

　　育沛转头，“你是想说，木灵不同于妖，察觉不到妖气？”

　　“对啊，而且你想，她是无形的，形变依体，体变从形，游府那么多人，今天是他，明日是她，改日又换了个，怀疑谁好？总不能把他们全关起来吧。”

　　“他们能关起来，灵，关得住吗？”她把书放回原处，出了书房。

　　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现在知道，杀人的是木灵。而且，她大概已经猜到，为何游府的树叶，会铺满地了。

　　夜幕将至，外头突然热闹起来。一阵阵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夹杂着交谈和嬉笑。

　　育沛探身朝屋外望去，“她们这是要去哪？”

　　“掌柜的您忘了，今日是乞巧节啊，女子们要去跪拜织女星，祈愿呢。”

　　她拿着筷子的手轻锤了一下脑袋，近日光想着游府的事，把这事都忘了。

　　滑鱼见状，以为她是在懊恼自己没做准备，便道：“掌柜的，你不是向来不过乞巧节的嘛，忘便忘了呗。”

　　她自然不是悔自己忘了乞巧节，而是前段时间来祈愿的姑娘齐流逸，乞巧节一过，便是允诺的帮她兑愿一事。

　　“我不过乞巧节，有的是人过，人间的每一个节，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都是万分重要的。”

　　乞巧节一过，过几日便是那中元节，那日地狱之门大开，正是邪祟之气最旺盛之时，育沛心道不好。木灵是汇集一方草木灵气而成，本是纯净之气，若是单冲游府的，直接对他们降下诅咒便可，没有毁自身灵气的必要，把自己弄得个邪不邪正不正，不但对自身百害而无一利，更是置这一方草木生灵于不顾。

　　可她现如今所为分明是已无回头之意，若她的最终目的是中元节地府大开，或正因一时之间无法吸收如此之多的邪祟，于是先杀游府的人，以不正手段污染自身，从而到那日源源不断吸收地下的邪祟，所以，木灵的目标不是游府。
　　是整个阴个县！

　　育沛两手拍案而起，桌子震响，一旁的滑鱼被吓得一激灵，方才还聊得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话还未问出口，掌柜的已经走了。

　　他回头看看又低头瞧瞧，终于还是没追上去，这两天掌柜的状态不对，少说话为妙。

　　育沛又回了自己的书房，这间书房里的书，是她自成为满愿师那日起便开始收集的，历史典籍，妖魔鬼怪，人文地理，杂七杂八，失传的，绝迹的，皆能找到。

　　现下，她须得找到应对之策，否则，若是真如她所想，到那时，自己也未必能阻止。

　　木灵不同于一般的妖邪，从本质上来说，她仍旧属于灵类，可以利用吸收身边的草木灵气，这完全是个无底洞啊！

　　在书房守了一夜，早晨滑鱼来找时，育沛正趴在一堆书上睡着了。

　　“掌柜的，有人找。”

　　“嗯？”她迷迷糊糊撑着桌子站起来，眼睛又酸又胀，揉了揉太阳穴，缓和了片刻，冲门外扬声道：“叫她略等一会儿，我这就来。”

　　滑鱼应了句好，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这边又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胳膊肘支着桌面，一张憔悴的脸埋在了掌心里，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