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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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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沛虚虚地靠在当铺的柜台上,比她更萎靡的是站在她面前的齐流逸。姑娘不安地扭交着双手,眉眼都快挤在了一起,牙齿明显在咬着唇内侧的肉,呆滞似地盯着柜台的边缘。
“既然怕了,不如就此回去,各人有各人的命,有些东西,强求不得。”育沛的手指在台面上波浪形的错点着,做最后的劝诫。
齐流逸却摇摇头,解释自己不是怕,“我是在想,日后定是不能顶着四五十岁的样子陪他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他能否照顾好自己。”
育沛扯着嘴角上扬,却不见笑意,话语也是无情,“齐姑娘,我呢,活了没有千年,也有上百年了,见过的,只有女子离不开男子,倒还真没有离了女子就活不下去的男子,所以,你大可放心,你不告而别,他只会当你是个薄情人抛下他,自是愤恨多于难过的,至于日子嘛,他大好前程,还愁没有女子嫁他?”
听了她的话,齐流逸的眼里是迷惘,担忧,不甘。泪水渐渐漫长眼眶,情绪也被掩盖了。
“我既然主动来找掌柜的求愿,便是能接受这些后果,”她又破涕而笑,“况且,我做的这一切,不正是望他日后幸福安乐嘛。”
嘴上说着幸福安乐,声音和眉眼却愈来愈低,近乎不敢瞧育沛的目光。
口中的不怕是假的,面对生老病死,不论何由,几人能做到心里不惧的?之前说是为了过完乞巧节,实则是为了给自己编个由头罢了。一来,是多陪陪多看看爱的人,二来,却是想留个后悔的机会。
可乞巧节一过,一早,她还是借着出来买菜的话,来到了当铺前。
在等待育沛的间隙,齐流逸无数次想逃离,可真望见掌柜的来了,她反倒一句害怕后悔的话都说不出了。
育沛不再说什么了,她拿出准备好的拇指大小的瓶子,另附一把匕首,一齐推至齐流逸眼前,“放滴血进去。”语毕,她接着偏身子拿册子,翻到了标注有“齐流逸”三字的那一页。
抬头一瞧,姑娘把刀攥在手里,迟迟没行动。
“怕疼?”
齐流逸眼神流转,难为情写在脸上。
育沛二话不说,夺过她手里的刀,把她的手拽近。手起刀落,没给姑娘反应的时间,她的手指已经开了个小口子,往外渗血,滴了几滴到瓶子里。
“行了,这几日,你的身体或可日渐衰弱,若有强烈的不适,尽管来找我。”本是二十多的身健体康之人,忽然衰老至四十余岁,一时半会恐难以忍受。为了以防万一,育沛特意配了药,缓解症状。
“多谢掌柜的,敢问掌柜的,要多少时日啊?”
“容貌变化吗?大约三日。”
“不,我问的是,他的仕途。”
育沛看着齐流逸,说句实在的,这么多年的,她太久没有见到像她这般的女子,替心爱之人求愿后,明知自己丢的是命,话里话外,为的却还是旁人。
“你可知,你现如今是何处境?”凡是向她求愿的,在她这里记录的,不光是生辰八字,包括往后的命数她皆可探究。而凡是她查阅过的替他人求愿之人,后续的命运大都凄惨。
远离受愿人的,或因年纪大手脚不便,无依无靠,风餐露宿,惨死街头。渴望回到受愿人身边的,则是被受愿人嫌弃,弃如敝履。
面前的齐流逸沉默。
“罢了,我既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出差错,仕途一事,是迟早的。”
看着她默默点头离开,育沛这心里总觉得不安,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她处理,想了一天的应对法子。待到下午,她才招呼了一声滑鱼照看好铺子,便动身去了郊外。
近年来,受游康成四处乱砍滥伐的影响,郊外草木生长不喜人,就连水土也逐渐流失。
育沛把马拴在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吃草,孤身向河岸走去。
这条河可以说是造福阴个县百姓的一条河,无论是水运又或者是灌溉,都依仗它。
育沛双手叉腰,叹了口气,随后弯身捡了个石头,奋力往河中砸去,“河灵,出来!”
片刻过去,水面平静,没有任何生灵的迹象。
“当我说第三遍的时候,扔进去的可就不是一颗石子了,你考虑清楚。”
她话音刚落,河中央顿时掀起波澜,周边鱼儿逃窜,水花伴随着水雾,向上卷起。还未看清其中真要,只听见雾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别急,别急啊,这不是刚在睡午觉,没听见嘛。”
这时水雾才散去,一个半透明、状似翻倒火焰的河灵,面带谄媚地往岸边飘来。
育沛冷笑,又问:“申时,午觉?”
河灵的谎被戳破,略显尴尬,“年纪大了,有些贪睡,莫怪,莫怪。”
“我没工夫在这跟你扯嘴皮子,长话短说,借我把金斧头。”
河灵霎时间神色僵住,短,确实是短啊!
瞧他半天没动静,育沛耐心乏乏,“发什么愣呢,借我把金斧头,届时用完了便还你。”
“这……掌柜的,不是老夫不借你,老夫手里,暂时却是拿不出啊,别说金斧头了,就连银斧头,老头也是手头紧得很啊。”一张脸,即使一半都被胡子遮住,也还是能看出他的为难。
“为何?”育沛不解,他一个河灵,只管保这一方水土便好,既不打仗又不捉妖的,要那些金银斧头作甚?
河灵一听她的询问,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倒苦水。
原来前段时间,不知是哪个砍柴的樵夫,把“往河里扔一把铁斧头,就能换金银斧头”的好事传了个遍,不出几日,人人都来这河边扔斧头。河灵上了年纪,本身变金银斧头的灵力就已微弱,那么一闹,现下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
对于河灵此举,育沛只觉得费解,“你一个活了上万年的河灵,被一群凡人戏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恨铁不成钢!
“老夫也甚是为难啊,这么些年了,老夫守着这一方水土也着实不易,上边说好正在培养河灵,待找到合适的时机就让老夫升官,归天界享福,可谁知,左一个千年,右一个千年的,也不知何时才能……你说老夫这命,苦不堪言啊。”他说着说着潸然泪下,还变出两只手来,作拭泪状。
育沛甩甩手,有些嫌弃,“行了行了,有眼泪嘛就哭?我不要你变金斧头了行了吧。”
“让掌柜的白跑一趟,老夫这心里也很是愧疚啊。”不愧是河灵啊,这变脸的速度,堪比她在戏楼里看的唱戏人变的。
“既然河灵如此愧疚,那就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吧。”育沛坏笑道,河灵暗道不好,“把你身上那把防身的金斧头借我使使,如何?”
“不行!”他毅然决然地拒绝,“那可是老夫防身用的,怎可随意借出,万一有意外,老夫如何自保?不行不行,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的,又不是不还你了,再说了,你不是水化形的嘛,如何伤得了你?”
“老夫是水化形不假,可老夫既已化形,那便有别于普通的水,老夫要护这一片土地,况且,一旦老夫灵力尽失,便会与这河流融为一体,再无形可言啊。”河灵神情哀伤,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育沛抱起胳膊看他,给他心上插了一刀,“这不正好,上边就能派新的河灵下来了,你便解脱了 。”
“呸呸呸!你这姑娘怎么还咒老夫呢?老夫要的是安详晚年,你这直接让老夫回炉再造了,那老夫这上万年的努力算什么?”河灵差点跳脚,急吼吼的一通解释。
“所以,河灵不打算帮我咯?”
“老夫方才不都说了嘛,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总不能让老夫弃这一方生灵不顾吧?”
育沛点头,看似理解,嘴上却道:“既然如此,那届时若是阴个县出了什么岔子,这一方水土生灵皆受难,你该当何罪啊?”
“你……你这是何意啊?”河灵与她也算是老相识,自然是知道她不会拿此等大事胡说,不免紧张起来。
“我且先问你,山中木灵化形为木魅,潜入游府,附身凡人,连犯几桩命案,身为一方水土河灵,你为何不知情?身为河灵,怠于职守,现已申时,你却嗜睡未起,罪加一等。”
听完前面的话,河灵早已呆愣住了,哪还有心思反驳后面的,“木魅杀人,老夫以往从未听说过啊?”
“倘若我记得没错,木灵,隶属于灵界吧天界委任你看管这一方,却出了这样的事,待此事闹大,传上天界,看你怎么收场。”
盘古开天地山河后隐于世间,女娲补天创万物后散于星河。两股力量在天地之间转化,相互制衡,形成六界,属天帝管辖。而后草木花树修行由于受困于妖兽,便将自己摘除于妖界,自立为灵界,供草木修炼。
“不对不对,据老夫所知,这里的木灵乃是护佑一方生灵的,你看这山林树丛,一眼望去,哪还有生机可言,若不是那群凡人的贪婪砍伐,又岂会惹得木灵动怒,依老夫所言,随这木灵去罢,给他们点惩戒,否则谈何秩序?”
育沛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她冷静下来,沉着脸道:“若是木魅单单为了给游康成一点惩戒,没必要毁自身灵气,我担心,她的目的是上元节地狱之门大开。”
听此,河灵神色复杂,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又把自己的忧虑和思考给河灵说了一遍,“我翻阅了妖神鬼怪的书,对于对付灵气一事,解释甚少,唯有一本关于五行的书上有记载,根据五行相克,金克木。”
“金克木不错,可问题是,若是她不以木魅示人,金克不了灵啊。”
“这你放心,我查过了,木灵本质上还是依靠树木的灵气生长,即使成邪祟了,也改不了她的本源,况且,她若是想杀人,定是要以木魅或者附身于人而示人,到时,待她虚弱,我可以用符咒,将木灵直接锁在你那把斧头里,木灵一消失,这片丛林自会汇集新的灵气,孕育新的木灵。”
“什么?你要把那邪祟封印在老夫的斧头里?”河灵大为震惊。育沛却不以为意,“您老还有更好的法子嘛?”